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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尚算宽敞的房间,除了没有窗子,屋内家具一应俱全。
书架高大,书籍摆得满满当当的,有一些书甚至被翻得有些残破了。床对面是一张古朴简单的书桌,上面铺放着一张还待完成的山水画。
有趣的是,除了文房四宝,书桌上甚至还放了一个花瓶,里头插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腊梅花。
穆长亭清醒之后只觉全身无力,好不容易撑着身子坐起来都快去了他半条命。
他喘息着靠坐在床头,又仔细打量了下屋内的摆设,琴、棋、书、画这里都有了,想必这屋主人是个风雅之人,不太像付息烽的风格。外头静得连一丝人声都听不到,穆长亭试探地叫了两声,没人搭理他。
佩剑以及身上的符纸早就被搜走了,付息烽也不知给他下的什么药,穆长亭倦怠得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吃力,更别说运行体内灵力了。
穆长亭苦笑一声,一点点将脚从床上挪下来,已费力得满头大汗。
他尝试着咬牙站起来,全身都在剧烈打着颤,才往前走了不过一步,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
既然走不了,就爬吧。
穆长亭手脚并用地朝门口爬去,此刻他体内的易容丹已失去效力,显现出他本来的模样,若是叫人看到他堂堂一代掌门就这么狼狈爬行恐怕要笑掉大牙了。
想到这里,穆长亭甚至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两个手掌皆有些泛红脱皮,每爬行一步都变得分外艰难。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从床前爬行到门边,累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穆长亭趴着歇了一会儿,才爬起来用尽全力将房门推开,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房门外竟然是一条狭长的石壁通道,怪不得房间里没有窗,这里不是谁的住处,分明就是地下室!
跨过门槛的时候,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再次摔倒在地。
这回跌得更惨些,腿撞到门框,痛得他眉头紧皱,蜷缩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眼前一道阴影移过来,穆长亭怔了怔,还没来得及抬头,那人手臂一勾,就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付息烽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一路抱着他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床上,甚至还体贴地拉过被子将他盖好。
做完这些,他走到书桌前,翻箱倒柜找了一会儿,取出一瓶药膏重新走回来,摊开穆长亭的手掌,低头替他擦药。
穆长亭久久望着他,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寂静:“阿烽,你到底想干什么?清心派如今都是你的了,难道还不够吗?”
付息烽倏忽抬眸看他,一时之间有许多情绪涌上心头,握着穆长亭的手也不自觉微微用力,声音低哑:“我最想要的,只怕你这辈子都无法给我。”
他的眸光复杂,有痛苦、有恨、有眷念。
穆长亭心头一跳,隐隐有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付息烽转开视线,抬手用他的衣袖细细替穆长亭将脸上的汗擦干,低声道:“这段日子恐怕要委屈你了,你乖乖在这儿待着,等我解决了外面烦人的杂事,一切就都和以前一样了。”他目光柔和下来,“我们可以秉烛夜谈,可以游山玩水,可以品酒论剑,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陪着你。”
穆长亭再怎么神经大条,经过邢玉笙的事,对这种事也变得敏感起来。
许多过往的事在他眼前走马观花一般闪过,包括付息烽对邢玉笙的态度,包括顾子澜那张俏似自己的脸,他睁大眼睛望着付息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定是错觉吧……
他是对男女之事从来不甚在意,可是这么多年了,付息烽也从未表露过分毫。
付息烽一向藏得深,但穆长亭敢肯定,这一定是他隐藏最深的一件心事,否则他们朝昔相处,就算自己再怎么愚笨,也不会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或者可以解释为,付息烽从头到尾就不想让他知道。
穆长亭下意识飞快抽回仍被付息烽紧握的手,撇开目光。
付息烽沉默片刻,站起来,低声道:“这是第一天,药力会强劲些,等过几天就会好些,起码走路不是太大问题。屋里头的书你无聊可以看看,我每日也会过来看你的。”顿了顿,他又道,“长亭,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害你,你也别再想着怎么逃走,以你目前的状况,根本走不出这里半步。”
说完这些话,付息烽转身要走,穆长亭急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付息烽回头看他,穆长亭神色犹豫不定,他便道:“你想说什么?”
既然知道了付息烽的心思,再向他询问邢玉笙的事,必然会惹怒他,可如今穆长亭也不知何时才能逃出这个鬼地方。
结合昨晚付息烽设计擒获他的事,穆长亭难免会担心邢玉笙是不是也出事了。
之前他来见付息烽之前,邢玉笙就已提醒过他,穆长亭听进去了,却没怎么放心上,若是因为他这件事而连累了邢玉笙,那就罪过了。
穆长亭抿了抿唇,道:“我想知道……邢玉笙怎么样了?”
付息烽冷冷道:“他很快就是个死人了。我会帮你报仇,帮小师弟报仇。”
提起当年之事,穆长亭想到了邢玉笙那些推断,忍不住细细观察付息烽的神色,低声道:“当年我的死跟他无关。”
付息烽难以置信地说:“决战那日,我在清心派用幻境观看战况,亲眼看见他出掌打断你的心脉,还能有假?”
穆长亭摇头叹道:“当时我中毒了,心智迷失,他出掌后已有意撤回,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怪不得他。”
付息烽眉头紧皱:“你是说……你当时中毒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变,沉了下来。
穆长亭问:“……你想到了什么?”
付息烽看了他一眼,却不肯再说,只吩咐他好好休息,转身就飞快走了出去。
在那之后,付息烽确实每日都来探望他,穆长亭被困在这里,也不知白天黑夜。
好在屋内有些闲书可以看看打发时间,否则日子过得实在难捱。
就像付息烽说的,他歇了两天,身上的力气就慢慢回笼了一些,但这点力气也仅仅能够支撑他在屋内走个来回,再走远点也是不能的。
付息烽有心困住他,穆长亭目前又手无缚鸡之力,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他心里竟然隐隐是在期待邢玉笙能够找到他,救出他,冒出这个想法之时,就连穆长亭自己也愣了半晌。
付息烽心有盘算,难道邢玉笙就完完全全是个好人么?
可哪怕穆长亭再不想承认,他心里居然是信任着那个人人眼里的大魔头的,反倒是对自小一起长大的付息烽愈加看不透了。
这一日,他尝试用灵力将体内的药力逼出去又失败之后,便歪在床上看话本。
身后传来脚步声,穆长亭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天来这么早。”
少年人讥讽的声音响起来:“穆掌门在这里待得真是悠然自在,看来当禁脔的日子应该挺开心。”
穆长亭猛地转头,顾子澜傲得快要翘上天的脸在此刻显得如此亲切可爱。
穆长亭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惊喜地说:“你怎么进来的!”
顾子澜哼了一声,死死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恨声道:“我讨厌你跟我长得像!真让人恶心!”
穆长亭:“……”
拜托谁跟谁长得像……
小朋友心气大,但也不能不顺着毛摸呀。
穆长亭笑眯眯地说:“是,恶心归恶心,但你要这么想啊,其实这也是一种缘分嘛,说不定百八十年前还是亲戚呢。”
顾子澜气得怒吼:“谁要跟你是亲戚!”
我的乖乖,付息烽平时到底是怎么哄这个祖宗的?穆长亭和气地笑:“不要激动,年轻人不要老是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顾子澜把佩剑拍在桌上,道:“废话少说,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他瞥了穆长亭一眼,“不过我有条件,你出去之后必须立刻离开清心派,不准再回来了!”
穆长亭笑了笑,耐心跟他分析:“你看,你呢现在一定是背着你们掌门仙尊偷偷进来的,我肯定是想出去的,但是我中毒了,现在连走两步路都没力气,这外面守卫重重,你一个人真的能带我离开么?”
穆长亭说得隐晦,但顾子澜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修为低微的事。
来之前他也确实没想到穆长亭会是这样的状况,顾子澜的脸一下涨红了:“那……那你说怎么办?”
穆长亭狡黠一笑:“帮我偷解药。”
山洞之内。
蛇瘿盘旋在洞口护法,听到里头传来男人嘶哑咳嗽的声音,它扭头往里爬去。
邢玉笙单腿屈起,坐在枯草堆之上,闭目靠着石壁,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蛇瘿道:“主人,你感觉如何了?”
邢玉笙微微蹙眉:“还魂术耗费了我太多心力,如今再跟付息烽硬拼确实有些勉强,他精进太快,我总觉得……他身上有魔气……”
那日对决,虽然他仗着魔剑在手,略胜一筹,但他心里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样的状况,若缠斗下去,必会两败俱伤。
他的身体状况太差,差到甚至已经惊动了蛇瘿。
邢玉笙压下口中腥甜,哑声道:“我让你去清心派找的人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