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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做了几小时苦工的安星,觅了一个凉快的地方——坐在楼梯下面——泛着冷气的地砖上喘粗气。
这房子不论从外面还是使用面积看,比南方那种常见的独门独院小楼也大不了多少。只是,每次清理都弄得她热火朝天。即便在冬天,额头上也要渗出些细汗来。
安星放下袖子抻平了抹一把额头,扶着墙站起身,走去厨房。
拉开冰箱,里面那些翠绿翠绿的蔬菜比扑面而来的冷气更叫人心凉。她抬起胳膊,一股寒意顺着指尖钻进她的小腹,那里一紧,丝丝拉拉的疼痛扯着上面叫得厉害的胃。
停滞的手腕方向一转,拿出冰箱里的酸奶,回到客厅,窝在沙发上滋滋的喝起来。
安星不喜欢看电视,林雅走了以后频道就没换过。
家里安安静静,没外人的时候,她更乐意敞开的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扶手,然后拿起茶几上放着的那本日文原版书一页一页的翻看——《挪威森林》——尽管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渡边君从哪里也不是的场所的正中,不断呼唤着绿子。
可她始终无法理解那种夹缝中生出的爱情。
在安星看来这是一个十分消耗情感的故事,像某种慢性疾病,不知不觉暗地里生长,即便是译文也不能一蹴而就的读罢。
书跟着她在沙发上辗转。
直到电视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新年之约,我们不见不散。”
她放下书,瞟了一眼身后。
何光熙穿着白色西装,扎着黑色领结,没有平时活泼的样子,倒像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的蜡像一样露出僵硬至极的表情。
安星正要转身,屏幕下方滚动出现一行小字:“新年邀约,何光熙蜡像入驻蜡像馆。”
“还真是蜡像。”她撇嘴笑了一下,翻了个身,继续兴致盎然的看着手里的书。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穿越了似的,置身于一片广袤的森林里。遮天蔽日的大树,上头顶着的树冠像一块儿巨大的绿盖头,仔细的掩着每一寸可能透光的地方,让她分不清黑白。
她依稀听见身后一头猛兽追击的脚步。
便开始疯狂的在树林里奔跑,细小的树枝不停划破她的身体。尤其是那一排低矮的叫不出名字的灌木丛,直接而又凛冽的撕扯着她的腹部,让她感到恐惧又疼痛。
终于,她看到一棵长得正好,树干粗壮的梧桐,小心的把自己藏在后面,喘息间伸手摸了摸额头,明明挥汗如雨,身体却偏偏感到阵阵发冷。腹部的绞痛让她没办法再继续坚持下去,发软的嘴唇轻轻哼了一声。
梦,醒了。
但疼痛还在继续。
安星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还在沙发上,身上多了条短毛素色羊毛毛毯,手感绵实□□。
这不是她的东西。
她努力从毛毯里向外挣扎,只是腹部痉挛让她失去平衡,彻头彻尾的摔倒,那块儿毛毯也跟着缠到身下。
几十斤的东西落到地上,“咚”的一下,声音自然不会小。
“没事吧?”
何光熙闻声从楼上跑下去,正好看见五体投地趴在那儿的安星,还来不及笑,就看到她裤子上的一点儿——血迹。
这一摔,安星的敏感带清晰的感觉到从小腹里喷出的血。
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除了会让她在荷尔蒙爆棚的时候情绪失控之外,剩下的就是痛经。
她恨死“月经”这个词,透着不可变更的强制意味。还痛恨此刻暴露在人前如此狼狈的自己。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干脆爬起来戳瞎他的眼睛。
“转过去。”
安星咬着牙,勉强用一只手扯出毛毯的一边搭到身上。
何光熙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问:“你……没过男朋友?”
安星趴在地上,肚子疼得要死,没想到这个人现在竟然还拿这样东拉西扯的问题嘲笑自己。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可嘴上的狠劲儿不减,“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光熙手托着下巴,自说自话的喃喃着:“看来是没有。”
他突然蹲下,依然高大的身躯就在安星旁边。
“干什么?”
何光熙摊开手臂说:“不明显吗?抱你上楼啊。要不然你只会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疼死。”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
安星搭着手,沙发边儿陷下去浅浅一块儿,因为过度用力那只白色的手背已经崩起柳条似的青筋。支撑还不到一分钟,她就筋疲力尽的趴到地上。
看她的样子,何光熙叹了口气,又往前挪了挪,两只手用力一抓,便把安星轻巧的抱在怀里。
“放我下去。”
安星嘴上说着,却也没什么力气扑腾,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靠近楼梯,然后慢慢靠近楼上的房间。
“不过就是痛经,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至于脸红成那样。”
原本心照不宣的事情,忽然一下子被何光熙说破,安星觉得自己最*的部分被赤.裸裸拿出来晾晒,滚烫的脸颊完全可以将体内的血液蒸发殆尽。
耐不住的回了句:“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何光熙看了她一眼,竟然顺从的点头,然后把她放到了床上。
“我想接下来我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出去了。”
听见这话,安星憋在心里的气像被针刺破的气球,瞬间得到释放。心里欢欣鼓舞的感谢天地,他终于识相一回,终于说了句中听的,自己终于可以不用这么难堪的面对彼此。
虽然她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正默默祈祷他离开的脚步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或许是物极必反,何光熙走了没两步,突然又停下来,说:“听说生理期的女人脾气都特别大,我还是不要在楼上了。呃……我去客厅,有事情打电话。……比如你想吃什么这一类的。其他的,我真帮不上忙。”
尽管他言语间都是好意,但有一点他说的极对——生理期的女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会被情绪驱赶到无理取闹的巅峰。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一,安星自知不在那里面。
她脸色渐渐变白,眼珠却越来越红。
何光熙见状,风一样的离开。
门刚关上,安星就躺那儿气急败坏的蹬脚。期间,还配合她渐渐高亢的低吼声。
听上去懊恼至极。
“对了,”何光熙突然推开门说,“毛毯送你了,就当是邻居间的见面礼。”
安星对着门口,一字一顿的说:“谢、谢、你。”
房间里躁动的空气顺着边边角角的缝隙一点点溜走,安星硬着头皮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回到床榻。
双面夹层的鹅绒被,要比楼下的沙发暖和多了。她的手脚渐渐温热,转眼间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计划中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的何光熙是打算一觉睡到明天开工,没想到现在连“床”都不敢回。他在楼下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感觉困得厉害,就沿着安星躺过的地方倒了下去。
沙发上那道凹槽还有余温,生出一种平静。
何光熙蜷在上面,忽然感觉这房子比自己以前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温暖。
“难道郊区的供暖比城区的还好?”
他心里想着,也睡了过去。
二月是冬天里最后一阙歌,它若是尾音渐低,那便是离春天不远了。在北方,这样的事情尤为明显。
中午时分,隔着玻璃,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来,还真有点儿春天迫不及待的感觉。
何光熙在沙发上越睡越熟,渐渐舒展腿脚,一个翻身,扑腾一声从沙发上掉了下去。
“啊。”
还没睁开眼,安星坠落的那份疼痛他便感同身受。
何光熙揉揉硌在地上的尾椎,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好话来。刚巧,桌子上的固定电话响了。
这年头除了办公,谁还用座机。
虽有埋怨,何光熙也依然坐在地上,但他稍微侧身,伸直胳膊便够到沙发头的木桌上那部电话。
“喂,哪位?”
“呃……啊……那个……你……”
“林小姐?”
电话那边终于不再语无伦次的“恩”了一声。
何光熙问:“什么事?”
林雅回答说:“我给安星打手机她没接,她……”
“在睡觉。”何光熙看了一眼手表,“你找她吃饭,逛街?”
“算是吧,有人想请我们一起去吃饭。你能帮我叫一下她吗?”
何光熙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回说:“不行,她今天哪都去不了。”
听他这么笃定,林雅忍不住问:“为什么?”
“生理期。”
没等林雅继续说下去,何光熙干净利落的挂断电话。
这会儿地板上倒也没有早起时赤脚踩在上面凉,他坐在那儿也不急着站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动。
只是,他脑子里总是闪现出安星那两只大眼睛,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不屈不挠……变化之多,堪比一出大戏。
正想着,卡在沙发缝里的电话嗡嗡震个不停。
“哥,什么事儿啊?”
曲柏琛说:“没什么。听说你今天难得休息,我打算去看看你。”
“这会儿?”何光熙音量明显有点儿高,他手拄着身后的沙发跃然而起,挠挠头说,“不行不行。”
“怎么,你不在?洛媛在我车上,我们可是打算一起过去的。”
何光熙本来就没想好如何搪塞他,又多出一个洛媛,更叫人慌张。
总不能像刚刚和林雅说的那样直接,毕竟她们是好朋友。而这两个正打算过来的人,对于安星来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何光熙想起早上的情况,心里掂量着也是个要面子的女孩儿。
他像陀螺一样围着沙发转了两圈,才吞吞吐吐的说:“我生病了,不方便招待你们。”
曲柏琛一听便笑了,“生病了,我才要过去看你啊。在家里等着,我顺便带些吃的过去。”
“哥!真不用,我就是昨天吃的太杂今天才肠胃不舒服。现在什么都吃不下,而且安星,就是我室友,她能照顾我。她人特别好,你放心放心。”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曲柏琛听到电话里中气十足的声音,想他八成不是真的病了,但又不想带着洛媛一起去戳穿自己弟弟的谎话,就不再坚持。
只是,在心里始终猜想着,何光熙究竟为什么不让自己去看他?
“怎么了?”洛媛坐在副驾驶上问。
曲柏琛摇摇头,一边调转方向一边说:“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
“真的?”洛媛头一歪,笑得千娇百媚,挑了挑眉眼说,“我想吃日料。”
“好。”
这边,何光熙扔了电话终于松口气,只感觉还有一丝古怪在自己心里游移。不过就是坐在地上想了
那么一小会儿,就连续接到两个跟安星有关的电话。
好像无意间撞了一脸蜘蛛网,细细的丝于无形之中粘着他身上每个细胞。
这难免让他有点儿不舒服。
“还是不要想了……”
他边嘀咕边去厨房,准备喝些水压压惊。
凉杯就放在橱柜台上,平时安星站在里面根本不觉得台子有多矮。可何光熙背过身往里一站,微笑的下臀线刚好卡在台面边缘。
他刚端起水杯,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
“我也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