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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溪的亲生父亲是知识分子, 旧社会的大教授。新中国成立后受不了批评, 上吊死了。人们对他的死异常的冷漠,连她母亲也是如释重负。在田大教授死了三个月,她妈就带着她改嫁给了一个安姓的钳工, 她也跟着改了姓名, 用了十年的田溪改成安溪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她妈的新男人也是刚死了妻子, 妻子留下了一儿一女, 女儿和她差不多大,他们出奇一致的把这一对入侵他们家庭的母女当成敌人。
她妈是个厉害女人,很快就在新家站稳了脚跟,摇身一变, 从入侵的客人变成了完全的女主人,连继子继女都要看她脸色生活。
后来她妈和继父又生了两个男孩。田溪却对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没有任何好感, 甚至恨他们抢走了她唯一亲人的关注。
安溪的记忆里有着这个由田溪改名叫安溪的女孩的一生。因为要去见她的家人, 安溪又把她的记忆重新梳理了一遍。记忆里的旁枝末节被捡了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窝在被子里,旁边是小家伙身上浓郁的奶香味, 她就在这奶香味中慢慢睡了过去。
北京的百货大厦货品的种类不知道比杨树林县丰富了多少,在这里能看到更多外国货的身影, 在琳琅的货架上一排一排扫着, 把合适往家里提的东西拿了许多,在前头结账的时候,总共花了五十多块钱。由安溪付的账, 毕竟跟安溪第一次回家,第一印象很重要,也由不得江潮不重视。
窗边沿上,徐红坐在房里又一次打量着女儿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穿着一身绿军装,扎着大粗辫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相框外面笑着,只是那笑是没有温度的,照片里的世界和外面完全疏离开来。
徐红抹了一把泪,责怪自己对女儿太疏忽了,不然当初怎么就让她不声不响从家里就把户口本偷了出去,还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插队去了。
别人都是千方白病把自己整病了也要躲着插队,她却自己送上门去,现在走了两年音信全无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乡下的日子那么苦,她平时在家里娇惯坏了,哪里能受地了那个苦。
“红,来人了,去开门。”
徐红把相片一覆,骂道:“开个门也来烦老娘,你们都不长手脚的,安健你去开门。”
被点名的安健躲在房里不吭声,他推了推身旁的安康:“妹,你去,不然老女人又要骂不安生了。”
“老女人又没叫我,我才不去呢!”她脸扭向了一边。
两兄妹和他们父母亲一样,都是最普通的相貌,最普通的五官捏在一起成了普通人民群众里面普通的一员。这家中,只有他们嘴里的那个老女人长的最艳,哪怕她现在老了,容貌也是不差的。她的那个女儿长相随了她,跟个狐狸精一样,占了她家房子,还占了她爸的喜欢。
安康忿忿不平地咬着嘴里的瓜子,嘎嘣作响。
安健不想被老女人骂地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不耐烦地下床跑到大堂去开门。
“找谁?”安健把门甩开,看见门外的人他愣了几秒。
“安健”,安溪略有些尴尬地喊道。
“安溪啊!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扎跟不回来呢了”,安健用着习惯性嘲讽的话说道,在她手上抱着的孩子和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不断打着转,“阿姨,你乖女回来了,你不出来看看,保证能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安健的戏谑的语气让她眉头拧在一起,她回头看了江潮一眼,江潮握着她的手,一个笑容在她脸上绽开了。
安健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坐下,眼睛不时在门口处转着。要说安溪变化还是挺大的,要是以前,她保证冷冷瞥他一眼,用肩膀把她撞开,不屑一顾地朝屋里走,要是她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还要讽刺他两句。
现在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面,不跟你争,不跟你吵,不当你存在,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那张脸七成相似,走在街上他肯定认不出人来,这样的安溪让他很陌生。
安溪跟他说过,这个叫安健的青年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两人平时关系很僵硬。当安健审视的眼神同江潮对上的时候,坚持了十多秒,他就败退了,装作无所事事地看向一旁。
心底仍旧有些发虚,这男人的视线仿佛能看到人心底去,让你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哥,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安康脑袋往外面张望着,朝她哥招了招手。
安健如释重负地走回了屋子,反正这屋子的主人早换了人,随他们闹腾去。
徐红从卧室里冲出来,嘴里直念叨着我的个乖乖。刚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一股怒气直头肺腑里直冲到脑门,对着门口怒骂道:“死丫头,你还有脸给我回来。站门口傻站着干嘛,真把自己当客人等我请你进来,你是嫌别人看咱家热闹看不够。”
“妈妈,要回家!”小茵陈抱紧她的脖子,陌生的环境和直冲安溪而来的怒气都让不安,在她身上扭了几下。
安溪拍了拍她的背。她以为她喊出那声妈会很为难,没想到嘴巴却比脑子动地快,“
话说出来后,她自己都惊了一下,眼前的女人给她的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她长舒了一口气,有潜意识在也好,至少能让她更好的去适应现在的关系。
“哥哥妹妹叫外婆”,安溪招呼着。
“外婆。”一大一小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了两个小家伙的铺垫,“妈,我结婚了,这是我男人叫江潮。”
徐红脸僵了僵,任哪个父母在知道自己孩子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结了婚还生了孩子,都不可能淡定地下来,连安溪的变化她都来不及想。
“结婚了”,徐红提高了好几个音量,“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和家里说一声,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了,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个小混蛋。”
安溪脸色发苦,“我给家里写信了,我不知道信怎么会没寄到。”
“你还有理了。”
“妈,其实……”
“你闭嘴,没看到我在跟我女儿说话,让你说话了吗?”徐红狠狠瞪了江潮一眼,气势十足。别说是瞪他,就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江潮摸了摸鼻子,果断闭了嘴。丈母娘的脾气有些暴躁,他的任务比他想象的还要艰巨。
“妈,江潮是我孩子的爸爸,你对他说话客气一点,要是你真不能接受我们,大不了我以后不回家碍你的眼就是了”,安溪固执地看着她。
那眼神和她那个死鬼父亲太像了,温柔的固执是最有力的。徐红心颤了颤,她原本以为女儿随她,和她死鬼爸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没想到只是插了回队,性格翻天覆地的全变了,到底是身上还流着那个人一半的血脉。
想到她那个死鬼父亲,她莫名冷笑起来,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让她们这些活着的人在他的阴影底下翻不了身,还要替他背着骂名,“这个家也不是你想回就能回的,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喽!以为老娘多稀罕你呢!”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把我放在手心里捧着,我觉得错过了他,就再也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安溪脸有些白,她把妹妹的脸埋在她身上,用手捂着她的耳朵。
“所以你就瞒着家里人,屁颠屁颠的把自己给嫁了,我说你贱不贱呢,是不是觉得自己倒贴还赚了。”
“妈,我知道安溪嫁给我受了委屈,都怪我诚意不够,该在娶她之前,来北京拜访你们的。我和安溪的结合始于一场意外,她被迫嫁给我,这是我最对不起她的地方。你想要怨我恨我骂我都是应该的,可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不该责怪她的人”,江潮深呼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在地上,“妈,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安溪,让她受了委屈,不明不白的嫁给我。”
“江潮,干嘛要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你是不是傻”,安溪眼眶有些发红,“你起来。”
“安安,你是我媳妇”,江潮看了她一眼。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跪下,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这男人是个动不动就下跪的软骨头,另一种就是他真的爱惨了那个让他下跪的女人,前一种她见得多了;后一种,哪怕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做到这程度。江潮的眼神太定了,有这样眼神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个软骨头,徐红不由有些动容。
“行了行了,我又没想把你们怎么着,嫁都嫁了,孩子也生了,我还能不识相把你们分开不成,我不做那种缺德事。你说我就是气不过,我好生生一个女儿,怎么一声不吭就成了别人家的了,这天下还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
“不过乖女,你跟妈老实说,谁欺负你了,要是让妈知道谁敢欺负你,我非打死他不可。”
她还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心气跟她当年一样高的要命。仗着自己这张脸,一般干部子弟都不放在眼里,她下放的地方是农村,能看上那地方的人那才叫稀奇了。该不会是这男人强迫她乖女嫁给他了吧!她横眉扫了江潮一眼。
“妈,江潮他没欺负我,你看他做什么。这事有点复杂,我回头再讲给你听。”安溪把身体侧了侧,挡在江潮前面,拦住了她的视线。
徐红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外婆不生气,不骂妈妈,妹妹会很乖的”,小茵陈坐在沙发上面,眼泪在眼眶里打滚。
那小模样跟安溪小时候一模一样,徐红记得安溪小时候也是这么乖巧,惹人疼的。是什么时候变地像个小刺猬,见谁都要扎一下,可能是看着她那死鬼爸上吊死的那会,也有可能是她带着她改嫁那会。
徐红把小茵陈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直哄道:“外婆的小宝贝哦。”
“外婆,哥哥也乖”,小决明也不甘示弱地喊道。
隔着一道门,安康凑在门边,顺着门缝看着外面的景色。
“妹,瞎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安健趟在床上,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安康从门边跳了过来,在屋里蹦了几下,“哥,我在看安溪被老女人训呢!可真是舒坦。她以前总嫌我长得丑,说我肯定嫁不出去。嘁!她长得好,也没见她嫁得多好,就她那样,怕是连大学都考不上,嫁的男人也不顶用,以后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难过呢!”
“她日子难过关你什么事,早跟你说了不要把学习落下,去年大学没考上,你还不加把劲把争取今年一举拿下。”
“哥,你可真没劲。”安康嘟囔了一句,怪他今天怎么不跟她一起骂那母女两了,还装起好学生,自己不也没老上大学,还在这里训她。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时速赶出来的文字太粗糙了,精修一遍不知道会不会流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