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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剧组准时放饭。因为今天晚上是第一场戏,剧组各部门都早早做好了准备工作,架设机位铺垫轨道,卫汉一向非常挑剔,在他的手下工作,大家都有种自发做到精益求精的觉悟。
盒饭是被小场助送过来的。莫妮卡打开门,小场助那张笑眯眯的脸就出现在了过道。“莫妮卡姐姐,你的饭。”
一盒黄澄澄热腾腾散发着香气的猪腿饭。
“谢谢。”莫妮卡客气地接过,顺便让出了门,“进来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还有几个主演的饭要去送。”她把右手拎着的塑料袋提给莫妮卡看,里面果然还有三四盒。
“下次不用特地给我送来了,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莫妮卡夹起一口猪腿肉塞进嘴里。
“我叫李玉。”小场助没想到剧组女一号主动发出一起吃饭的橄榄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李玉。”莫妮卡点点头,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明天记得叫上我一起去吃饭哦。”
“好的……没问题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那我先走了,莫妮卡姐姐,我还要赶去给其他几位送饭。”
“去吧。”
莫妮卡关上门,回身吃饭去了。如果是从前的她,就算在剧组一个人也不认识孤单到死,只会打电话给六生叫他过来陪着,绝对不会主动向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场助抛洒橄榄枝。可是经过一场生死轮回,莫妮卡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从刚才在现场时李玉主动上前示好她就决定,要跟对方保持一段同吃同走的友谊了。每个剧组都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小社会。导演、主角、配角、临演、场记、工作人员就像金字塔的每一层,除了拍戏外,几乎是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像李玉这样的普通小场助剧组不知道有多少个,他们默默无闻,只能在幕后任劳任怨,观众永远不会在大屏幕上看到他们的名字。虽然有很多名导名演是从这些小角色中成长起来的,但概率毕竟太低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莫妮卡看到李玉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从前落魄时的自己,有一股说不清楚的亲切感。再加上她和秋兰姐相处得并不算好,培养一个剧组的朋友,可以避免很多一个人才会发生的尴尬。
吃过了饭,莫妮卡早早到了摄影棚。主演中只有她到了,剩下的都是群众演员。她一到周围立刻有工作人员跟她打招呼,莫妮卡都一一笑着回应了。这在上一世简直是不可能的。过去的莫妮卡咖位不大,脾气倒不小。其实也不是她爱耍大牌,莫妮卡属于那种内心戏很多的姑娘,不熟的人对她的印象都是两个字——“高冷”。她不笑,在别人看来就是板着脸;她找不到话题闲聊,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看不起大家。再加上她时间观念不行,特别爱拖拖拉拉,因此但凡她呆过的剧组,没有不传她耍大牌的。爱迟到、摆臭脸、不合群几乎是莫妮卡身上的固定标签,走哪散播到哪。
这一世她学精了。她前段时间没事的时候在家看采访,仔细研究了下媒体和剧组喜欢的演员特质,无非就是几点:起得早,态度好,挂着笑,爱点头。莫妮卡决定从这一部戏开始,彻底把过去那些习惯改掉,以模范演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做一个大家心目中的好伙伴==
距离开拍还有15分钟,莫妮卡找了个座位低头又默背起台词。第一幕本来应该拍年轻的母亲捡到婴儿秀秀,只是扮演婴儿秀秀的小嫩娃晚上6点不到就打着呵欠睡着了,妈妈抱着她来找导演问怎么办,导演也不忍心把这么可爱的宝宝弄醒,只好改到明天傍晚再拍。于是今天就变成了莫妮卡和张秋兰的对手戏。
卫汉到场后四下里张望,“秋兰姐呢?”
还有5分钟开拍,张秋兰还没到。其他人都已经全部准备完毕。
“卫导,秋兰姐马上就到了,我刚给她打了电话。”一名疑似张秋兰经纪人的汉子冲出来,陪着笑脸点头哈腰。
“今天是第一场戏,她是女主角之一,可不能迟到啊。”卫汉停了好一会儿这才说了一句。
“当然当然,已经在路上了。”
“咚咚咚咚……”高跟鞋敲击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张秋兰的身影慢悠悠出现在摄影棚门口。
“抱歉,我来晚了。”张秋兰嘴上说的是抱歉,脸上可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歉意。她走到卫汉面前,保养得很好的右手轻拍了下卫汉的前胸。“包涵下,老卫。”
卫汉那张铁青的脸一瞬间似乎有所缓和,挥挥手催促张秋兰,“快去换戏服。”
张秋兰扭着腰去了化妆间。
终于准备停当。
“。”
场景搭的是一间破败的小屋。镜头摇动,跟在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身后,一步一步,慢慢踏进了家门。
秀秀走着走着,出其不意地一个回头,一张年轻而稚气的脸出现在镜头里。似乎在张望什么,她弯着腰,伸头探出去。然后一个转身,小鹿一样跳进家门。清脆地喊了一嗓子。“妈——”
“哎——”里间传来悠悠的女声。“回来了?”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慢腾腾地打帘挪动出来。秀秀赶紧迎上去搀住,心疼地抱怨:“不是跟你说了腿不舒服就坐着好好休息嘛,你又去捡塑料瓶了?”
“没有,我就在家附近转悠了一下……”
“我才不信呢。青婆婆说你一早就背着背篓出去了。你看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腿又疼了吧,我给你揉揉。”
莫妮卡微微蹲下,站在张秋兰的一侧按摩起她的一条腿,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碰触让张秋兰浑身肌肉紧绷。这种反应,说明她对莫妮卡的接触非常反感!不过秋兰姐毕竟是老戏骨,内心虽然很抗拒,脸上表现出来的神色依然充满了慈爱,仿佛莫妮卡真是她朝夕相伴,最贴心最心爱的女儿。
“女儿”继续说台词。“刚才回来的路上好像有人跟了我一路,我回头又看不到人,吓死了。”
“囡囡下次回来小心点,最好能有个伴一起。”母亲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叹气,“都是妈不好,妈没本事让你吃得好,穿得好。”
镜头打向秀秀的衣服。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印花衬衫,藏青底,因为穿得太久,领口开始有毛乎乎的丝滑出。这身衣服是青婆婆从垃圾箱里捡来的,一看还不错,就给了秀秀。
看着母亲难过,秀秀赶紧抱住她,摇晃着母亲的双肩,懂事地安慰,“我觉得挺好的。妈,我不需要漂亮衣服,我有妈妈疼,有饭吃有屋住,没有像那些弃婴一样生下来就死掉,已经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
莫妮卡斜侧着身子从下至上仰望向张秋兰。张秋兰不愧是被奉为国宝级的演员。她坐在椅子上,只是最平常不过的笑着说话,浑身上下竟无一不彰显出她看着女儿秀秀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舒心。张秋兰卸妆后的长相很凌厉,决不是好相与的那类人。但一旦进了戏,她脸上的每一道皱纹,嘴角肌肉的收缩以及身体的摆放,明确无误地向观众传递出一个信息:这是一个慈母。那些平时看着刻薄的面部纹理,此刻都奇异地被变了味道,成为一个操劳母亲的象征。
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和张秋兰演对手戏,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被她占去风头。要是再遇上演技不过硬的新人,整个的感觉就会很奇怪,在她无懈可击的演技对比下,青年演员那点拙劣的表演,甚至连演技都称不上。
所以张秋兰不喜欢和出道新人搭戏。无他,压倒性的压制,会让整部戏看起来很别扭。
“你呀——就是嘴甜。这点随我。”“母亲”呵呵呵地笑起来。
“卡——第十二幕第一场结束,过。”
一条过。
场助一喊完,张秋兰的表情迅速切换成正常模式。冷冷地走到休息区,冲着经纪人招手。旁边久候的男经济人赶紧上前,捏肩、擦汗,服侍得周周道道。
张秋兰摊出右掌,语气不耐烦。“水呢?”
男经济明显忘了买水,莫妮卡后者脸皮走过去,“秋兰姐,这瓶我没开过,给你。”
张秋兰眼皮微动,斜斜扫她一眼,无动于衷。“强子,我的水。”
“我这就去买。”男经济人一溜烟跑了出去。
张秋兰闭目养神,莫妮卡握着矿泉水的手突兀地悬在空中。周围人来人往,间或有小小嘀咕声。
她并不生气。好脾气地笑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看来秋兰姐不喜欢喝冰水。这样也好,对身体有益处。”
大方地拧开瓶盖,莫妮卡冲张秋兰做了个“敬”的动作,喝着水离开了。
休息了10分钟,第二场戏开始了。莫妮卡打起精神,投入到秀秀的角色中去。
这天夜里卫导精神很好,一直排到半夜两点才放所有人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