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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敏的话相当痛心疾首,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儿子居然会牵连这么多事情,薄家的两个女儿,统统都有牵扯。
她的儿子做了什么孽啊!
余敏指着萧里,旁边的萧胜已经不想说话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别人嘴里听见关于自己儿子的……这么多不堪入耳的消息。
萧里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受了余敏一个巴掌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的,他骨气向来都很硬,哪怕现在余敏扯着他的衣服,“你到底想怎么样?薄悦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萧里……你——你和颜颜……你……”
余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倒退几步,不停地深呼吸,旁边的老公在帮她拍着背顺气,余敏哭着摇头,笑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那种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萧里,然而正是这种无声的质问,让人觉得太过压迫。
萧里遗传的就是他的父亲,此时此刻亲生父亲的面对下,他显得有些苍白。
“你说话呀!你装什么哑巴!”
余敏又是抬起手来,吓得江凛赶紧冲上去,“敏阿姨,您冷静一点,别打他了!”
陆在清抓着萧里往后,后来萧胜吼了一声,“谁都不许拦着!”
几个小辈被萧胜一声吼,吼得浑身一惊,竟然不敢再动。
“萧里,你上来。”
萧胜拍着自己老婆的背,余敏哭得靠在他怀中,男人便轻轻顺着她的气,低头的时候还是心疼的,抬起头来面对自己的儿子,眸光瞬间冰冷——
陆在清心想完了完了,余敏没准儿还会心软呢,萧里的父亲比萧里还硬气,估计能直接把萧里打死了都。
萧里走上前,抬头对上自己父亲的脸,他眼里的光很冷,但是没有一丝心虚。
萧胜冷笑,“怎么,你还很得意是不是?”
萧里说,“没有。”
余敏又哭喊着,“你说,薄悦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萧里沉默。
萧胜怒了,“说啊!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担!”
萧里一字一句,声音硬得出声落地的瞬间都能在地上一砸一个坑,“是真的。”
是真的。
“萧里你——”余敏真的是绝望了,连萧里本人都肯定了!那些人渣一样的事情……当妈的还没来得及骂,当爸的开口直接就是一句,“跪下!”
跪下!
萧里没有二话,当场直直跪在了江凛家大理石地板上。
江凛的爹妈都惊到了,过来拉着萧胜,“老胜啊,你怎么回事啊,对自己儿子都这样狠啊?萧里年轻办点错事很正常啊……阿萧你别跟你爸怄气,你服服软——”
“谁来说都没用!”
萧胜要不是看在江凛父母的份上,能直接把萧里腿都打断,“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老子给你放权放钱,把什么都给你继承,你他妈给我出去乱搞!没有我你算个屁!在这里跪着,跪到天黑!我现在就去把薄颜薄悦拉来,你挨个给她们道歉!”
萧里别的一个字都没多解释。
后来萧胜要打电话,江凛猛地记起来现在还有人不能过来,立刻一把抓住了萧胜的手,“叔父您等等,薄悦和薄颜那儿让薄誊这个当哥的去解决,我们现在就只要听萧里的选择就好了是不是?萧里你表个态啊!”
萧里双膝跪在地板上,低垂着眉目,似乎抽离了一切,不喜不悲。
“萧里!”
江凛都急得声音变掉了,“你——”
“我承担一切责任。”
所有人都在失控,唯有萧里似乎立在他们彼岸,开口一句声音都很淡,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要。
“你承担责任?你有脸说这种话?”萧胜怒不可遏,抄起一边的烟灰缸直接砸在萧里的额头上,一声巨响,萧里自己都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他猛地伸手撑住地板,额头上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
“老胜你够了!萧里出什么事怎么办!”江凛的父母着急了,也跟着喊了一声,“萧里都说要承担责任了,你怎么还逼他,非要自己儿子死妈!”
“他承担什么?他怎么承担?他给谁承担!薄悦薄颜哪一个他能补偿?他乱搞,我真是恨不得打死他!”萧胜气得眼睛血红,“我从小教你男人要负责任,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任的态度吗!薄悦是你要娶进门的女人,薄颜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你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我真是——”
萧胜自己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萧里跪在那里摇摇欲坠,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大脑被疼痛所侵袭。
鲜血顺着紧闭的眼皮往下蔓延,萧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眼眶上面一圈浓稠的鲜血的重量。
“快擦擦,萧里,你别跟你爸爸斗气……”陆在清给萧里抽了几张餐巾纸,又抬头对萧胜说,“叔父,得送萧里去医院啊……”
“看个屁的医生!”萧胜死死握着拳头,“让他好好吃点教训!”
萧里身子晃动了一下,但是没摔下去。
余敏这会儿又有些心软了,萧里一直高高在上富家公子的模样,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又是跪着又是流血,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颜面尽失,她只能轻轻唤了一句,“萧里,你好好认个错,跟爸爸认个错,我们回去和薄悦说清楚……然后你跟她……”
余敏的话还没说完,萧里就打断了他们。
“我不能和薄悦结婚。”
所有人都惊了!
萧里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可是萧里一字一句,冒着大不讳,哪怕下一秒灰飞烟灭,“薄颜的孩子,是我的。我不能和薄悦结婚。”
全场哗然!
余敏倒退两步,脚一软直直摔在沙发上,江凛的母亲去搀扶她,“你没事啊吧?”
余敏不停地抚着胸口,“我……我……我没事……我……”
她都要疯掉了!
怎么回事!怎么薄颜连孩子都生下来了,还是萧里的!
“我们萧家……欠了薄家太多。”
余敏喃喃着,“把薄颜给我喊过来——薄颜呢?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带孩子,我们萧家的孩子啊,五年来什么都没有过问让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
余敏哭喊着,“薄颜多好的姑娘啊……萧里,你太作孽了,你太作孽了……”
萧胜真是气得脸色铁青,完全没想到又突然间爆出来这么一个真相,连见惯了风浪的铁骨男人都觉得有些震惊了,“你说什么?”
回过神来他暴怒,上前一把抓住自己儿子的领子,摇晃着他的身体,萧里额头的鲜血一滴滴被甩出来,萧胜手背青筋暴起,“你在说什么?薄颜的小孩是你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萧里失血过多闭上眼睛,却仍撑着自己的意识,“我知道。”
那是他的小孩。
只属于他和薄颜的小孩。
谁都别想……从他身边抢走的小孩。
萧胜摇着头,终是松开萧里,“你没救了,你真的……你和薄颜这样,要怎么对薄悦——”
“我没碰过她。”
萧里昏过去之前,就说了这一句话,“除了薄颜,我谁都不想要。”
然后,黑暗来袭。
吞没一切感知。
······
我第二天就被陆在清哐哐哐的拍门声弄醒了,后来陆在清对我说,“快出来,萧里送医院抢救了——薄颜!”
这群富家子弟进出派出所就跟进出自己家一样。
我被陆在清塞了钱直接提了出来,连剩下的两天都不用多蹲了,我一听萧里被送医院了,眉心狠狠跳了跳。
怎么回事?
萧里会被送医院?他比我们谁都要强大,心比谁都硬,那要是进医院了……
我下意识开口,“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萧里和你的事情……被他爸妈知道了。”
陆在清将我带上车,恶狠狠地说道,“薄悦装委屈跑到萧里爸妈那里哭诉,说你的坏话,然后萧里和父母坦白了跟你的事情。”
我心中一紧,“薄悦?”
她是不是不想活了!
陆在清看我一眼,“现在带你去医院,一会见到萧里父母……你,你记得理智。”
这一刻,余敏阿姨的脸从我脑海里掠过,我竟然开始害怕起来。
所有一切都被捅穿的时候,若我站在了余敏的对立面,她……还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待我吗?
我坐进陆在清的车子里,然后发现车椅被人放下去了,我奇怪了一下,“你这里谁坐过?”
陆在清脸上懵逼了一会,随后咬牙切齿骂了一句,“靠,楚歌那个臭婆娘……”
我说,“楚歌是谁?”
“妞。”
陆在清说,“农村妞,没见过车子跑,妈的把老子车子当飞机一样做展览,就差舔轮子了。”
我愣是被陆在清的话说的逗笑了,“你什么时候找的这种小姑娘?网红嫖腻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陆在清一脚踩下油门,“得了得了,也不是女朋友,我能傻缺到找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么。就是人家以前在山里,空气好环境好,被养的好,皮肤嫩又水灵……”
我顿了顿,“你就是贪图人家美色。”
陆在清拍了一下喇叭,“我又不是不给钱!”
我说,“行了,原来还是小姐。”
陆在清说,“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什么时候下水,我就去包你。”
我扭头幽幽看他,“做好被萧里打死的准备了吗?”
陆在清对我说,“不可能的,你先试试,你敢下水,萧里第一个打死的肯定是你。”
“……”三句话不离萧里,我说,“我离了萧里是不是得死啊?你们怎么这么喜欢把我和萧里捆绑在一起。”
“萧里能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呢。”陆在清松开方向盘,过来弹了我一个脑镚儿,“你知不知道萧里——唉算了,你自个儿见到他那副惨样估计就明白了。”
我心里一紧,“唬谁呢,萧里惨?全世界就他最风光。”
“嘴巴不要老卵。”陆在清的速度开始放缓,大概是要到医院了,第三人民医院,和容羡同一个,“萧里真可怜,唉……”
我说,“萧里可怜什么?可怜付出一个精子就能白白得到俩孩子?”
陆在清憋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那……那这事儿的确是他不对,一码归一码……萧里虽然人不咋地,但是,但是有些地方还是挺好的。”
我又说,“比如呢?”
陆在清又憋住了,脸色都跟着涨红了,可能憋着什么没说,但是又特别想说,但是又不大肯定到底能不能说,差点憋得喘不过气,最后大喊了一声,“比如他帮你坐过两年牢!”
我的心就跟玻璃似的,在那一瞬间瞬间崩裂破碎。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呼吸都跟着急促了,随后转过脸去,一把抓住了陆在清的手,陆在清吓了一跳,“开车呢开车呢!你松手!想知道详细情况自己去问萧里,我不说了——你也别说是我说的,反正萧里不让我们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红着眼睛嘶吼了一声,“这种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何止说的萧里坐牢……就是这个意思吗?原来大家都知道萧里曾经替我背过两年的牢狱之灾吗?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为什么被瞒在鼓里?!
“他……他本身就不想告诉你啊,告诉你干嘛,让你感激他?”陆在清被我一抓也急了眼,“萧里又不图你感激,萧里只不过乐意为你坐牢而已,再说了这事儿也不能抵消他对你的差劲,他渣我也看在眼里替你心疼,所以干嘛非得告诉你……”
“可是我有权利知道!”
我眼泪都要暴出来了,“当初我喝多了开车撞薄悦是不是?本来应该我坐牢对不对?我被送去国外……因为我哥和萧里说好了是不是?!”
陆在清艰难地点头,“是。”
“萧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猝然失去了力气,直直瘫在车椅上,手脚都在不停地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干脆瞒我一辈子算了,为什么老是在我特别恨他的时候让我知道他对我好……我最讨厌这种事情了……”
“萧里不想让你知道的原因,大概这也是其中之一吧。”
陆在清声音平缓了下来,对我说,“他不想你连恨他,都做不到干干脆脆。萧里也不喜欢被人感恩。他为你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愿意,而不是为了要你的回应。”
萧里也和我一样,最恨的就是连恨都被瞒着。
我不停地喘气,像是失去氧气的鱼,擦了一把眼泪,后来我对陆在清说,“到了没?”
“到了。”陆在清开始停车,抽了一张餐巾纸给我,“你整理一下情绪,我再带你上去。”
“哦。”
我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后来收拾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绪,才说,“上去吧。”
“你孩子呢?”
“傅暮终帮我看着。”
陆在清觉得名字倍儿耳熟,“隔壁海城那个?”
“嗯。”我拉开车门,“走吧。”
陆在清跟在我背后,“傅暮终替你养小孩儿,你俩孩子会喊他爸爸吗?”
“喊叔叔的。”我说,“傅暮终没那个坏心眼。”
陆在清讪讪地说,“哦……我就问问。”
我没说话,一路沉默和他进了电梯,后来看着电梯往上跳,在到达三楼的时候停下了。
陆在清领着我往独立病房走,还没走近,我就听到了声音。
“萧里,一会小颜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啊……”是余敏在说话,还带着哭腔的,“我们萧家真是做了多大的孽……”
我的脚步在病房门口停住了,竟然不敢走进去。
后来是陆在清敲门,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的视线全都跟着朝门口方向看了过来,我站在那里神色惶然无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敏看见我,也是同样的表情,过了好一会猛地站起来,大步朝我走来,“小颜……小颜……”
我退了两步,“阿姨,对不起……但是我不是第三者,我,我也不是破坏萧里婚姻的……”
“是我们萧家对不起你……”余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你这几年,一个人在国外,还,还好吗?”
我看见病床上躺着的萧里,额头上缝了三针,眼神淡漠,脸色更加毫无血色了,我不敢和他对视,挪开眼睛。余敏以为我这个动作是害怕萧里,过去狠狠拽了他一把,“你别装死,小颜都来了!”
萧里还是在那里沉默,我也跟着不说话,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我一看见他这张苍白的脸,脑子里跟着开始代入他不悲不喜等待监狱里的样子。
曾经在某一段人生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耳边恍然响起当时萧里对我说的这句话,我莫名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可能是我的表情比较痛苦,余敏以为是我心里委屈,就又重重拍了一下萧里的背,我感觉萧里整个人晃了晃,下一秒都可能要咳血了。
后来,我听见萧里嘶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我这辈子就没听见几回萧里跟人说对不起过。
萧里多矜贵的人啊,萧里多矜贵的人啊。
余敏捂着嘴巴,我在一边低着头,听见萧里断断续续对说,“耽误了你那么多年,我很抱歉。”
他声音是低哑的,可是我偏偏听出一股……歇斯底里的感觉来。
我不知道萧里这么说话是发自内心还是因为家人所逼,但是我知道,按萧里的个性,如果不想,家里人就是打死他,他都不会蹦出一个字来。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我整颗心都碎了。
萧里说完了,就死死闭着嘴巴,余敏又说,“你这样就结束了吗?你这样算什么——你……”
萧里嗓音喑哑,受了伤流了血,整个人都跟着虚了,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我就没见过这么脆弱的萧里。
他眼睛周围一圈是红着的,对我一字一句,“孩子要是不想养,给我好了,要是不乐意……跟着你也挺好。”
他没有想跟我抢小孩的念头,一切全凭我做主。
我有些仓促,不知道该做什么,心哆嗦得厉害,整个人感觉都在抖,我说,“嗯……我知道了,你,你额头……”
萧里意味不明笑了几声,我立刻闭上了嘴巴,随后看着他坐在那里,侧着脸,侧影凉薄。
我第一反应竟是,他居然也瘦了。
我赶紧憋回眼眶里的眼泪,然后对余敏说,“阿姨……你看萧里也都说了,我,我也没什么多图的,就这样吧,没事我先走了……”
“薄颜。”余敏拉住我,不让我走,“你别怕啊,现在有阿姨给你做主呢。你想要萧里怎么样都行,真的,哪怕是钱……阿姨不是用钱在侮辱你,但是要补偿你这几年这两个孩子,钱是必不可缺的,你要钱都行……我们萧家绝无二话的,薄颜……”
可是怕就怕,怕就怕我对萧里一无所求。
我眼神死寂地摇摇头,声音也跟着哑了,“敏阿姨,我没什么想要的,你们不用多费心思。”
那一刻,我察觉病床上的萧里猛然抬头,眼中有情绪破裂,竟像极了临死前的人最后挣扎一瞥。
余敏看着我,恍惚了一阵,后来连连说了几个对不起,伸手想摸我的脸,“都把你……逼成什么样了啊……小颜……你要是恨阿姨,阿姨都能接受,你别这样,阿姨都不知道怎么补偿你……”
我摇摇头,“不用补偿了,真的。我也有责任,这样就挺好的,阿姨您别多内疚,我不怪你们。”
也怪我自己。
余敏大概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其实我这样太狠了,连个转机都没给他们留。
后来他们腾地方给我俩,陆在清等人都走了出去,留下我和萧里在病房里,我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依旧沉默的他那张苍白却漂亮的侧脸,喃喃着,“我知道你为我坐过牢了。”
萧里瞳仁猝然紧缩,手指猛的攥紧,引得打在手背上的针头里有血液回流,我盯着他手背上缓慢肿起的乌青,看着那血液倒流进输液软管里,觉得全身血液也倒流回心头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