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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雅芯没有再说话，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总是懂得审时度势。
“玩也玩了，出来坐吧，苏瑞，你也别忙了，让阿金弄。阿亚。过来招呼你的阿姨姑姑们。”似乎将儿子的解释听进去了，上官雅芯变得非常心平气和。
莫梵亚松了口气，苏瑞则只是沉默。
两人一起离开房间，剩下的活计。阿金忙忙地来接手了。
看阿金的表情，似乎在外面的时候，就被夫人责骂过了。
苏瑞不想让她为难，所以，索性什么话都不说了。
到了客厅，莫梵亚与那些人都很熟悉。她们全部围过来嘘寒问暖，什么前几天谁谁的party啊。最近工作忙不忙啊……大家似乎都很喜爱莫梵亚，而且，都对苏瑞的存在，采取了一个统一的姿态——遗忘。
苏瑞便如一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没有人与她说话，也没有人关心她半句。莫梵亚虽然屡屡想将话题引到苏瑞的身上，可是，每次他一说：“其实苏瑞……”
后面便没有人接话了。
莫梵亚也知道，这些人真正关心的，不过是圈子里面的事情，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们压根就懒得关心。
从前莫梵亚身处其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他才渐渐感觉到，那种封闭的感觉，是多么可恶。
可是，这些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阿姨们，他不能忤逆她们，更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悦来。
一面周旋着，莫梵亚一面望向苏瑞，他唯恐苏瑞觉得不自在，或者不开心，然后，再次像刚才一样，提出出去吃饭的要求。
如果这时候，苏瑞再次提出出去吃饭的要求，莫梵亚一定会当仁不让，二话不说地拉起苏瑞便出去。
不过，与方才的反应不同，此时的苏瑞堪称平静，她很安静地坐在原地，脸上保持着微笑，很专注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即便与自己毫无关系，她也没有表现半点不耐烦或者不适应来。
对于苏瑞来说，只要她们并不会伤害到母亲的自尊，她自己无论如何都好。莫梵亚为了娶她，实在牺牲良多，她也要有所牺牲。
双方都有付出，这样才算公平。
照理说，看见这样懂事的苏瑞，莫梵亚应该觉得松气才对，可是，真正看到她的笑脸，他却反而更加担忧了起来。
他想给她一个真正完美的生活，而苏瑞，却已经开始委曲求全了……
“对了，你爸呢。”上官雅芯好像刚刚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她抬头向四周望了一眼，问。
莫博石刚刚出来说了一两句话，此时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哦，他和苏妈正在乐乐的房间，好像有点话要说，我也是刚被爸爸赶出来。”莫梵亚实事求是地回答道。
上官雅芯愣了愣：博石和亲家母有什么话可说的？
即便是商量婚后的事情，也应该是大家在一张餐桌上，一起说才对啊。
不过，上官雅芯并不担心其他的事情，虽然她和苏妈妈的年纪相差不多，可是，两人走出去，说是姐妹，只怕也有人相信，上官雅欣真的很年轻，明明已经五十多岁了，脸上竟连一根皱纹都找不到，身段依旧窈窕动人，如果不是眼睛下方有点老态，加点柔光，便是装二十多岁的少女，也能糊弄人。
相比之下，苏妈妈则被岁月侵袭了太多太多，不过，脸庞却反而透出一种宁和慈祥的味道来，比起雅芯略显凌厉的美丽，更能让人觉得心中舒泰——可是男人都是中意美丽的，所以，上官雅芯并没有觉得威胁力，她只是奇怪，奇怪于那两人的话题。
博石和她能说什么呢？
乐乐的房间。
乐乐玩累了，又趴在床上昏昏欲睡，苏妈妈坐在床沿边，拍着被子，哄着乐乐睡着后，她这才转向莫博石，她的亲家公。
事实上，对莫家的人，苏妈妈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好感，不过，这个公公倒像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这让苏妈妈觉得很欣慰。
他这么郑重地将自己留下来，大概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苏妈妈探寻地看着他。
莫博石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在想了片刻后，从怀中拿出一枚戒指，递给苏妈妈。
“这样东西，请务必代你女儿收下。”
苏妈妈怔了怔，将戒指拿近一点，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她虽然并不懂得鉴别宝石，却也知道，这样通透得毫无杂质的蓝宝石，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
“交给我不太好吧，这个，还请您……”苏妈妈连忙推却。
如此重要的东西，她哪里敢收？
“请拿着吧。这本应该是我儿子交给你女儿的，只是，我儿子也不知道这件礼物的存在，我只能越过他，自己做主了。”莫博石淡淡道：“这是莫家祖上留下来的，以后，交给乐乐，再让乐乐交给他的妻子。”
“可是，它难道不是应该在莫夫人那里吗？”苏妈妈一脸惊疑。
如果真的是莫家世代子孙给自己妻子的礼物，那么，这枚戒指，应该由上官雅芯转给莫梵亚才对。
此时又怎么会在莫博石的手中？
莫博石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句不怎么相干的话，“梵亚能娶苏瑞，我很开心。事实上，他也实现了我多年前未实现的梦。至少，他的婚姻是他自己的，而不是为家族奉献。”
苏妈妈怔住。
这句话由莫博石说出来，着实诡异。
他现在可是莫家的一家之主，莫梵亚的婚姻所能带来的利益，才是他真正该操心的事情，事实上，对于莫梵亚与苏瑞的婚事，最该觉得反对的人应该是他，可是，莫博石的态度，居然是……开心？
苏妈妈是个聪明的人，她看了看手中的蓝宝石戒指，终于醒悟道：“那么，夫人并不是您的第一位……女友？
看样子，莫博石本是想将这枚戒指交给另外一个女人的。只是，为了家族利益，或者说，像莫梵亚一样，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他不得不娶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上官家的小姐，上官雅芯。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保留着这枚戒指的原因？
不过，这样对雅芯也太不公平了吧。
苏妈妈突然觉得，那位高贵的夫人，其实也很可怜。
“所以，苏夫人大可放心，我会照顾苏瑞，不会让她在莫家受一丝委屈。”莫博石继续道：“只不过，有一件事，还希望夫人帮忙。”
“什么事？”苏妈妈得了这个保证，自然满心欢喜，当然追问。
“我需要苏瑞签署一份文件，我承认这份文件有点不公平，但是，即便是为了苏瑞本身的安全，也请她务必签署。”莫博石的态度堪称诚恳，
苏妈妈则静静地等着后文，“什么样的合同？”
“一份主动放弃莫家继承权，与乐乐收养权的合同。我保证，这只是一个形式。可如果不签署这个份合同。苏瑞在莫家，也许会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伤害。”莫博石的态度依旧是诚实可信的，他望向苏妈妈的态度，诚挚而没有半点欺骗的意思。苏妈妈也明白，莫博石的这番话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她实在无法为自己的女儿回答，财产也就罢了，她怎么能够放弃乐乐呢？
乐乐可是苏瑞生存的全部。
“如果是亲家母开口，也许苏瑞会更容易答应一些。”莫博石淡淡道。
“是，我可以答应前一条，但是，第二条，请允许我不能答应，如果我真的要离开莫家，乐乐也必然随我离开。”苏瑞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很适时地将话接了过去。
莫博石转过头，看了一眼苏瑞，却不过微微一笑，对于她的顶撞，答了两个字，“抱歉。”
苏瑞怔了怔，“没关系。”
话题到此为止。
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莫家真正厉害的角色，恰恰是这位看似和蔼的公公……
他们很快一起下楼吃饭，苏瑞的厨艺还是得到大家的肯定的。但是，大家鲜少抬著，一副很矜持的模样。
苏妈妈和莫家签订了婚礼日期，苏妈妈也执意不肯接受礼金，她并不是卖女儿，实在不想收这么昂贵的礼金，不过，莫家很坚持，最后，还是多少表示了一些。
一顿饭结束后，莫梵亚开车送苏妈妈和苏瑞回家。
开车的时候，手机再次凌厉地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是苏瑞的电话。
苏瑞拿起手机，一面示意妈妈先上车，一面将话筒放到耳边，“你好。”她礼貌地打着招呼。
“苏小姐？”那边也客气地问。
“是我。”苏瑞回答。
“我们有一样东西想请你看一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是关于胡娟的。”男子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从容不迫的样子。
苏瑞的手抓紧话筒，她的指尖重新开始发冷。
昨晚发生的一切，重新历历在目。
“为什么我要看？”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也尽量平和而不起波澜，“我与她并不太熟。”
“哦，是这样吗，那打搅了。”对方也没有再坚持，很快挂了电话。
苏瑞也挂了电话，可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办法保持平静。
那么，刚才的电话，是在试探吗？
试探的人是谁？
警察，还是……其他人？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在哪里，唯一知道的，四周环伺着太多对她虎视眈眈的人，而她快要防不胜防。
有种溺水般的窒息。
“苏瑞……”莫梵亚让苏妈妈绑好安全带，正要叫苏瑞过去，却见到苏瑞一脸惨白地站在原地，他怔了怔，走过去，叫着她，“没发生什么事吧？”
苏瑞摇头，“没有，一个无聊的电话。”
然而莫梵亚知道，这个电话，绝对不是什么无聊的电话。
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电话与他之前接到的是有关系的，事实上，在刚才吃饭的间隙，莫梵亚借故去了阳台，已经请人调查了这件事，侦探说了这次火灾的大概事情，他们并没有肯定火灾是人为的还是事故，现在警方那边也不过是在猜测。
不过，除了警方，似乎还有一拨人刚刚调查过。而那拨人……是斯家的。
莫梵亚知道，苏瑞凭空获得的那笔巨额财产，迟早会给她带来灾难，而现在，灾难已经开始慢慢浮出水面了。
他要帮她，不过，首先，她要坦白。
“苏瑞，我们就要结婚了。”他不允许她这样轻描淡写地逃开，而是伸出手，握紧苏瑞的胳膊，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乐乐的母亲，即便是为了乐乐，我也不会允许你出事。”
苏瑞转过头，惊疑地望着他。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莫梵亚一字一句地问。
苏瑞正不知如何回答，苏妈妈已经从车内探出头来，想问问何时才能开车。
“真的没事，我可以处理的，先回去吧。倒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出任何事情，你都不要露面。”苏瑞反而去告诫莫梵亚。
这件事的起因，本来就是莫梵亚，如果最后胡娟掌握的那些东西没有因为胡娟的死而消亡，相反，变得更为人瞩目了，那么，她将自己沉入地狱的行为，便变得没有了任何意义。
莫梵亚蹙眉，还想说什么，瞥见苏妈妈的表情，似乎已经开始生疑了，他只能先松开苏瑞，轻声道：“这件事，我们再找时间讨论。”
苏瑞“哦”了一声。
两人一起上了车，大概是表情都过于凝重的缘故，苏妈妈在前座不放心地问道：“怎么，吵架了？”
“没有。”两人几乎同时摇头，莫梵亚抬起头，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座的苏瑞，又静静地加了一句，“我倒宁愿苏瑞肯和我吵。”
“这孩子，说什么话呢。”苏妈妈嗔了一句，一时没有领会过来。
苏瑞却有点痴愣。
她如何不明白莫梵亚的意思，即便是吵架，那也是相对亲密的人才能做得出来的。而她与莫梵亚之间，也许相敬如宾的感觉多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封闭着自己的心，不肯让它再为任何人悸动，即便那个人是莫梵亚。他又如何没有知觉呢？
车内很快陷入了沉默，莫梵亚的驾驶技术不错，很平稳，让坐在车内的人昏昏欲睡。
苏瑞却一直没有睡，她闲闲地靠着后座椅，望着前座那位清俊如谪仙的男子，她只能透着后视镜看他的脸。莫梵亚开车的样子很专注，也由不得他不专注，车内的两位女士，对他都尤为重要。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丝毫闪失。
能这样看着他，与他坐在同一辆车内，曾几何时，是苏瑞多么奢华的梦境。
而现在，梦境成真了，却没有半分兴奋，唯有慨叹。人真的是贪心的动物，永不满足，饕餮一名。
“妈妈的意思是说，在结婚之前，我们先回一趟法国。你总得知道我的家门吧。”莫梵亚大概也意识到苏瑞正在看他，不过，他一抬头，后面的人就把视线收了回去。
“哦，好。乐乐和我一起过去吗？不过，我有点担心他的身体。”苏瑞回答道。
乐乐毕竟刚刚做完手术，虽然恢复得不错，但是，最好不要长途跋涉。便是今天的聚餐，他们也没有让乐乐参加。
“没关系，是专机过去，会请医护人员随行，然后，我会直接将他留在法国，等我们在这边的婚礼结束后，再回去与他会合。你知道，结婚大概会耽误很多时间，我怕反而冷落了乐乐，我的外公外婆都在法国，爸妈参加完典礼后，也会回去，他们会照顾乐乐。”莫梵亚道。
事实上，做出这样的安排，莫梵亚是有另一层顾忌的。
法国那边还好，毕竟华人不多，即便是流言蜚语，也只止于那个圈子。
而在国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他要先保护乐乐，远离国内可能发生的一切变动。
苏瑞沉默了。
换做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与乐乐分开的，而现在，时过境迁，她根本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危，也许接下来的事情会很棘手，她确实无法分心去保护乐乐。
这样一说，乐乐能先去法国，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
“好吧，最多分开一个月。等国内的事情全部结束后，我们就去法国接他回来。”苏瑞最后妥协道。
莫梵亚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妈也能一起去法国玩。”他又加了一句。
“好，我问问妈，如果她愿意和乐乐一起去……”苏瑞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法国是莫家的天下，苏妈妈在这里已经备受欺凌了，如果让她只身去法国，苏瑞简直无法可想。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去吧。”她扶着额头，淡淡道。
莫梵亚自然明白她的顾忌，可是，这是实情，是莫梵亚也无法改变的实情。他只能沉默以对。
“对了，我养了一条狗，在法国。叫做丢丢。它会成为乐乐的好朋友。”等车快停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莫梵亚笑着说。
苏瑞看他。
是的，她知道那个叫做丢丢的小狗，她亲眼看着他将它抱回去，真正爱上他，大概，就是在他抱起小狗的时刻，他的手足无措，他脸上别扭但是温暖的笑容。
而现在，莫梵亚还是莫梵亚，小狗却变成了她。她是他抱回去的、被别人遗弃的小狗。
苏瑞的心底突然一阵发暖。她低下头，浅笑着重复着那个名字，“丢丢？”
“名字不好听？”见苏瑞表情有异。莫梵亚巴巴地追问。
苏瑞摇头，“不是，很好听。”车也在此时停了下来，苏妈妈从车内钻了出去，然后，制止也要跟着出去的苏瑞，道：“你们再多聊一会吧。不着急上来。”
苏瑞没有推脱，她顺势坐回了座位上，事实上，她确实有其他话对莫梵亚说。
苏妈妈心满意足地上楼了。
莫梵亚则扶着方向盘，还是坐在驾驶位上。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座椅背，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丢丢的缘故，气氛却融洽了不少。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其实，我为了乐乐而接受你，是很自私的行为。如果，还是其他的女孩出现……你可以娶她，但是，请等乐乐先到十四岁，不，十三岁，那个时候，他会懂得很多事情，也能体谅很多事情。”苏瑞确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倘若她现在无法给莫梵亚百分之百的爱，为什么还要占着这个位置呢？
她可以为乐乐付出一切，凭什么要求莫梵亚也这么做？
所以，这句话，是苏瑞想了许久后，才得出的折中之法，虽然还是对不住他，却也只能如此了。
“你的意思是说，等乐乐一到十三岁，我们就离婚？”莫梵亚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轻轻地拢了起来。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苏瑞摆手，第一次觉得自己拙于口舌。
她看到了莫梵亚眼底一闪即逝的伤痛。
可是，她并不想伤害他，一直不想，而现在，这样在一起，却又一直伤害着。
真该死。
“苏瑞。”莫梵亚松开手，转过身，探过后座，望着她，“就像你可以放下我一样，为什么你不能再放下他？”
苏瑞怔住。
这样的问题……
“如果他曾帮助你，保护你，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你，你觉得这样会让你感动，那么，我也可以，我甚至可以做得比他好，至少，我不会再逃避，不会像斯冠群一样，如一个懦夫般逃避。那么，接受我吧，如果你觉得这样貌合神离，对谁都是一种伤害，为什么不直接接受我呢？我也许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去……去爱一个人，可是，我在努力学习——”莫梵亚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无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不要给她压力，却还是没有忍住。
苏瑞怔怔地望着他。
这样激动的莫梵亚，总让她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