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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为,大司徒容正之三女,出身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可立为后!”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陛下,臣以为,大司空司马朗之长女,孝敬性成,淑仪素著,可立为后。”
“臣附议!”
“陛下,臣以为,上大将军冯远山之长女,出身将门,克赞恭勤,可立为后!”
“陛下,臣以为,礼部尚书……”
徐绍漠然地看着书房里乱成一团的大臣们:容正说完那些话之后并没有退下,他就那么双手抄着袖子,静静地站在龙案一旁看着众大臣。
书房里的大臣并不多,一共也就二三十个,全都是三省六部的要员,他们各自说着自己的意见,自顾自地争论起来,几乎没人去看徐绍的脸色。只有垂垂老矣的池平,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徐绍冷冷地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没人理他,他想了想,拎起桌子上的杯子,猛地掷到了地上,啪啦一声脆响,屋内的嘈杂停了下来。徐绍垂着眼皮道:“你们想吵,出去吵,不要惊扰了父皇!”
他说完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看着徐绍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容正翘起了嘴角:“殿下总归是年轻,还是有那么几分脾气的!不过今日也是我们的不是,这些事情本就犯不着来事事劳烦殿下,咱们先商量好了,再说与殿下便是。”
司马朗呵呵一笑:“容司徒说得轻巧,只是咱们这商量,又该怎么个商量法呢?”
容正笑道:“自然是谁有理便听谁的。”
司马朗不依不饶道:“怎么算有理,怎么算没理?”
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斗机锋,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不做声的池平忽然叹了口气:“这天啊,又阴了!”他说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向容正:“可天气再怎么变,还不一直都是那个天么!”
容正闻言,冷哼一声:“老司马年纪大了,既然殿□□恤您允您无需守灵,您又何苦每日这样跑来跑去!您年事已高,万一累出个好歹,可就得不偿失了!”
池平把拐杖抬了抬,往地上轻轻敲敲:“殿□□恤我,那是殿下仁厚。可我这个做了一辈子臣子的,不能倚老卖老,忘了自己的本分。”他说着转过身,也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屋内众大臣被这么一打岔,也纷纷跟着走了出去:再不把徐绍放在眼里,那都是准皇帝,准皇帝都去守灵了,他们没道理还在书房里蹲着偷懒。
容正待众人都出去了,看向依然端坐着的司马朗,晒然一笑:“这池老司马是老糊涂了吧?”
司马朗嗤笑一声:“谁糊涂池老也不糊涂,他老人家虽然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走,可心里头门儿清,他若真不在了,咱们也不会有心思照看他孙子,索性把给殿下把脸做足,好歹日后给他那病秧子孙子在殿下面前留个好念想。”
容正莞尔一笑:“你说的也是,罢了罢了,是我多嘴了——其实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年轻的时候为了不负父祖的期待,岁数大了又要为孩子琢磨着日后,自己再风光,没有个像样的子孙也不过是表面光!像池老这样,年纪一大把了,为着孙子,只能拉下老脸去讨好个毛头小子,可十几岁的孩子,哭的快,笑得也快,年少时的情分,能记得多久?昔日为着个小倌连天使都敢打,可一扭头还不是跟孟小三滚到了一起?指望他顾念情分,只怕会白费心思!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操心那么多,还不如急流勇退,还能落个体面!”
千年的老妖们相互机锋,岂有听不懂潜台词的?谁不知道司马朗家里后继无人的窘境?四个儿子一个了瘸一个死一个是废物点心一个在宫变中毁了容,最大的孙子还不到十岁呢,说起来简直比池平还苦逼,他这几年走下坡路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继承人让追随者失去了信心,可以说他也就仗着比池平年轻点儿,可以再熬个一二十年,说不准可以拼个孙子。
这一点司马朗明白,他的追随者明白,他的老对手容正又怎么会不明白?大家都觉得司马朝云希望不大的情况下司马朗为什么还要坚持掺和进来,还不是担心在孙子长大之前他就熬不住了?寄希望于女儿,让女儿在徐绍那里争取感情分或者说把持后宫进而影响朝政,是他最后的筹码。而容正的话则是在明晃晃地提醒司马朗:徐绍并不是一个长情的人,池平指望他照看孙儿未必如愿,司马朗指望女儿做了皇后就能让徐绍照顾司马家也是想得美。
对容正来说女儿做皇后,那是锦上添花双管齐下,可对司马朗来说,意义则完全不同。容正心里头掂量的很清楚,说这话就是明晃晃地挤兑司马朗呢!司马朗心中恼火,可到底明白如今容正势大,并没有直接顶牛,微微笑了笑:“容司徒说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可为人父母的,总要能铺的路给铺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嘛!”
容正哈哈一笑:“你说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好了好了,咱们俩也别光在这里聊了,去灵堂吧,一共也就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咱们总要把面子做足了不是!”
徐绍对自己走后的书房里的情况并不清楚,他老老实实地在灵堂守了几个时辰,傍晚的时候抽空跑去看望了韩贵太妃,想要请她出个主意,可是看看韩贵太妃惨白的脸色虚弱的状态,到底没忍心把话说出口。
徐绍此时有些后悔前几日专门下了旨意让孟端回家的事儿了:孟端也是遭罪,原本就因为忙着父亲的丧事累个半死,又被几个混蛋堂兄弟给打了一顿,后来虽然因祸得福弄到了个国公的位置,但国公的位置又不是大补药,并不会让他病痛全消,偏偏这边父亲的葬礼才完家里还没全都收整清楚,国公的课还没补全呢,又赶上国丧,孟端晕晕乎乎地又跑来再次跪灵堂,最后折腾的脸都不是个好颜色了,想去哄哄徐绍,一张口嗓子都是哑的。徐绍虽然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又哪里忍心把孟端熬坏?虽然心里头万分想要搂着他哭一场,到底还是硬下心肠,下旨让孟端回去把亲爹的丧葬事宜全忙完了再过来——说白了就是让他回去休息。
徐翰去世这些天,徐绍痛苦而孤独,定海神针韩太妃病着,唯一可以倾诉衷肠的孟端也被他赶回家了,一时间,他竟有些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感觉:他一点都不想立后,但很明显的现实就是,这件事儿,他恐怕说了不算。
徐绍想想容止潆,再想想司马朝云,觉得如果从感情角度讲,他宁可让那个臭名昭著的司马朝云做皇后,他不想容三娘搅和到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那毕竟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孩子,她该有幸福的下半生,而不是成为她父亲的政治工具,在宫闱中终老;而从利益角度讲,他同样觉得让容止潆做皇后不是好主意:经过几场动荡之后,昔日朝堂上三足鼎立的情况已经彻底消弭,孟珍死池平老,孟系式微;高家全灭,司马朗独木难支,只能想尽量向徐绍释放好意,比如在谥号问题上极力赞同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徐绍利益的韩贵太妃的提议……三大派中唯一在几轮动荡几乎没有收到损伤的只有容容氏了,如今的容正,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这种情况下,如果再让容止潆做皇后,那么前朝后宫,都将是容家的天下,甚至可以不客气地说,如果容止潆有了皇子,容家人如果看徐绍不顺眼,可以分分钟弄死他让容家的外孙继位——从此真正掌握这个国家。容止潆做皇后,简直就是给徐绍贴上一张催命符!
可话说回来,说是宁可让司马朝云做皇后,可司马朝云真的合适么?她身为一个世家女的时候已经是出了名的为所欲为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了,若让她做了皇后,后宫里要增添多少冤魂?而且司马朗也不必荣正强多少,现在对徐绍恭敬,不过是需要徐绍罢了……真让他占了上风,又能比容正强多少?
这两个最有可能的人选都足够糟糕,然而其他的人选,又有谁有能力与这两个女人背后的势力抗衡?甚至可以说,司马朝云都是陪跑的,以容正如今的地位,如今眼见着日渐专横的脾气,他会允许皇后的位置旁落么?
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徐绍明明白白,可是却无力反抗,他除了这个马上要到手的皇位,一无所有!
而惦记着立后这件事的,又何止是徐绍一个人?
此时的司马朗,正关切地看着长子司马奕:“大郎,你慢些,慢些走,华先生说你的腿变形的时间太久,如今重新接骨,适应的也不会很快……你不要急,慢慢来,这都走了好一会儿了,躺下来休息休息吧!”
司马奕二十□□岁的样子,生得十分英俊,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只是略有些瘦……此时,他正在努力练习走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死活不肯把手搭在一旁紧张兮兮的丫鬟们的胳膊上,只是艰难地凭着自己的力量往前走,虽然走的慢,但脚步却平稳,再不像过去的几年里那样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
司马奕一边走,一边带着喘息地说:“父亲,我已经躺的太久了……再躺下去,只怕父亲的头发都要白光了!”
纵是司马朗纵横朝堂数十年,听到这句话也不禁鼻子一酸:“为父哪就能老的那么快?我儿还没有重回朝堂加官进爵呢,为父就是撑,也要撑到你把该是你的东西都拿回来的时候!还有你妹妹,为父得想法子把皇后的位置给她争来,让她助你一臂之力!”
听到父亲提起妹妹,司马奕停下脚步,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踌躇:“父亲,阿妹的脾气,怕是不适合宫闱。”
司马朗摆手道:“她不适合宫闱的生活,就适合别处的生活?就她那个脾气,不改改的话,嫁到谁家都讨不得好!寒门小户,咱们看不上,世家大族规矩多,算来算去,还真不如进宫……”他说着,慈爱地看向自己的长子:“大郎,你妹妹最听你的,这事儿,来日定下来之后,还得你去劝劝她,免得她耍脾气!”
司马奕垂下了头,停了一停,轻声说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