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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满面笑容,笑吟吟地说:“我儿天生丽质,气度非凡,你当日生下来的时候,算命先生便说家中降了鸾凤,今日一看,可不就是应验了么?”
荣正肃容道:“三娘,几个女儿之中,爹爹最看重你,如今你贵为太后,日后可莫要让爹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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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止潆猛地坐了起来,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汗。
“三娘怎么了?”青雀披了衣服从外间走进来。
容止潆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
青雀伸手打着了火折子,把床头的蜡烛点燃,叹了口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三娘,你这几日是思虑太过了。自从前日司徒大人提了让你入宫的事情,你这几天都没有睡安稳,你若是不乐意,便说与大人试试,大人一向对你疼爱有加,想来也不会勉强你。”
容止潆摇了摇头:“这件事儿干系甚大,哪里轮到我在这上头任性?”她总是要嫁人的,父亲可能让她嫁的,掰着手指算算也不外乎那么两三家……那样的安排又比进宫强多少?无外乎就是别人家顾忌容家的名头,再混账的纨绔,娶了她也要收敛几分。可话又说回来,便是太子娶了她,难道就会不尊重她了?不过是明知道太子心中有人,心里头别扭罢了!可身在这样的家庭,哪里有那么多的随心所欲?这点别扭算什么呢?
道理,容止潆是清清楚楚的,可自从知道了父亲有了想要让她做太子妃的意思后,她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闭上眼睛就看到徐绍拍着巴掌爽朗大笑的样子,翻个身又看到狼狈不堪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孟端……尽管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可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轻松接受。
青雀见容止潆头上有汗,便端了温水过来给她擦脸,擦罢了脸,又给她倒了一盏茶,看着她喝下去,这才说:“三娘,你也不要想得太多,这件事儿成不成还不一定呢,再说,就算真进宫,又有什么大不了?太子殿下挺喜欢你的,你也不讨厌太子不是?再说太子的人品是很好的。”
容止潆苦笑道:“我知道,太子人品确是极好的。”而孟端的人品,也是极好的。
实际上,无论是徐绍,还是孟端,都是少有的让她不觉得讨厌的同龄人。容止潆对开封盛行多年的断袖之风没什么感觉,可这两个人在一起,却算得上赏心悦目,她甚至觉得这俩人就这么一辈子也挺好,然而现在——
她像一个心怀不轨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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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止潆心中有事儿,再躺下就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折腾到天色微亮,才勉强合上了眼。
因为夜里睡得不好,容止潆起来后便有些没精神,给母亲请了安,便蔫搭搭地回了自己院子看书,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才又朝父母起居的正院走去。
容止潆走到院子门口,正看到荣正的侍从从里头出来,心里有些纳闷自己父亲今日竟提前回了家,倒也没多想。因正是正午,日头高悬,容止潆便没有从院子当中穿过去,而是往东一拐,沿着环绕着院子的回廊往正房方向走:少晒一会儿是一会儿!
回廊沿着两侧的房屋而建,沿着东边的回廊走,正好能路过荣正的书房,容止潆路过荣正的书房门口,正继续往前头走呢,忽听得屋里头响起啪的一声,容止潆一愣,这声音分明是瓷器砸在地上的动静,容止潆下意识地就转过身来看向书房的方向,然后她听到自家父亲饱含着怒气的一声低吼:“徐翰匹夫,欺我太甚!”
容止潆顿时惊得差点把手上的帕子扔了,在她的家里,今上的名字并不是没人敢提的,可她父亲这样直接大骂今上却是头一次,这太过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容止潆知道自己应该离开的,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却反而朝父亲书房门口又走了几步。她的大哥容俊的声音传了出来:“父亲,现在怎么办?真让那厮把门下省给把持住了,我们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
“你问我怎么办?笑话!一个出来进去只带三两个下人的村汉,你还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荣正冷冷的声音不带丝毫烟火气地传来,明明是正午,容止潆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慢慢地退了几步,转身快步朝正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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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大世家把持三省不是一天两天了,而这次因为孟珍意外死亡,腾出了门下郎中的位置,不管是荣正还是司马朗都很想插了自己人过去,不过徐翰对这个位置十分在意,特特地把刘平从相州召回来,先是生了门下侍郎,这还不到一个月,几日便又下旨升他做门下郎中。
徐绍本以为这种连跳三级的任命会遭到大臣们的抵抗,可这次的朝会却出人意料的顺利,在徐翰下达了刘平的任命之后,连最可能反对的荣正都没有发表看法,接下来的其他事情也没什么波折,不过一个多时辰,朝会便顺利的结束了,而太阳,才刚刚升起来不久。
徐翰的精神有些疲惫,尽管今天的早朝比平时时间短得多,但他这两日劳心费神,再加上昨日被敏妃母子气了一场,弄得半夜没睡着觉,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木,在大殿内还勉强撑住了走的稳稳当当,一出大殿立刻便把手搭到了身边小太监的胳膊上。
有了小太监的搀扶,徐翰走的总算是稳当了些,他吃力地走到肩舆跟前,才走了几步,却忽然后头大喊父皇的声音。
徐翰扭头往后头一看,看到徐绍提着袍角冲着他飞奔而来,面色通红,显然是大热天穿得厚跑得快的缘故。
徐翰无奈地摇摇头,说了声:“停下吧!”抬着肩舆的太监们停步,徐绍瞬间跑到跟前。
“父皇,不用停下来,我就想跟你一起回宫罢了,我边走边说!”
徐翰看看徐绍满头是汗的模样,忍不住再次摇摇头:“整天上蹿下跳的,哪里有个太子的样子!”
徐绍笑道:“今日没有晨起练功,正好跑几步活动活动筋骨!”
徐翰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这种天气活动什么筋骨!且给我安生一会儿吧!让人把你的肩舆抬过来!”
父子两个一路行至徐翰的寝宫,徐绍便喊着要在徐翰这里吃午饭,徐翰无奈地拿奏折敲了他的脑袋:“这才什么时辰?吃什么午饭,你要是饿了,我让人与你拿些点心过来!”
徐绍一早上起来确实没吃什么东西,他肚子饿了下意识地便觉得该吃午饭,其实时间还早,离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宫中的点心自然做的精致无比,味道也没的说,徐绍三下五除二就干下去两小盘子,还哄着徐翰也吃了几块。
吃罢点心,徐绍便眼巴巴地瞅着徐翰:“父皇,你什么时候去看康儿,他现在胖了一圈儿,看着特可爱!”
徐翰微微一笑:“待我改完了奏章的。你啊,怎地比我这个当祖父的还急?”
徐绍笑道:“能不急么?那可是我儿子,养的白白胖胖得让父皇看看,父皇一高兴,赏他个王爷做做也说不定,那样的话我可是赚大发了!
徐翰愣了一下,嘴角翘了起来:“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随便封他了,可不能让你这么白赚!”徐绍并不是一个擅长做戏的人,他这么自然而然地把徐康叫做他儿子,那就是真把他当儿子的。尽管徐翰早就知道徐绍的人品,但听他这样说话,心里头还是松快了几分,可转念再一想,便又觉得愁肠百转:这样的好孩子,若是自己不在了,真撑得起一个国家么?他看向徐绍,满目慈祥:“你啊,日后可不要太惯着康儿了,要惯成阿纹这样子,真是哭都来不及。”
徐绍见徐翰想起小儿子心情又低落了,忙说:“父皇你也别太担心了,阿纹还小呢!长大了就懂事了!”
徐翰轻轻摇摇头:“一棵树,要是打根子就歪了,只会越来越歪。”他说到这里,声音降了下来,变成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听到的轻叹:“他母亲是个糊涂人,竟把你的事儿跟他说了,阿绍,我快死了,放不下的,也只有你们几个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对康儿好,只是阿纹这里……阿绍,日后我不在了,若是阿纹做了什么糊涂事,你千万别姑息他,该打就打该罚就罚,若他有犯大错的苗头,你便赶紧把他关起来!”
“父亲!”徐绍忍不住叫了起来:“父亲您别胡思乱想了,您要是放心不下阿纹,咱们就给阿纹选几个好老师,好好与他教教道理,再不济,您忙完这阵子,把他带在身边,父子连心,他一定能慢慢明白您的苦心的……”
“呵……”徐翰笑了起来:“你啊!撒谎都不会撒,别说我活不了几天了,便是我现在身体好一些了,只怕你也不乐意让徐纹到我身边气我吧?你是知道……我熬不到那时候的。”
徐绍普通地跪了下来:“父皇!您别胡思乱想,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这么说着,可眼泪却已经围着眼圈打转了。
徐翰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徐绍的头发:“好孩子,有时候我真觉得,兴许你上辈子就是我儿子呢。你不要再说傻话了,你知道我熬不了多久了。我现在急匆匆地处理朝堂上的这些人这些事儿,就是想能多做一点是一点,多做一点,你过的就安稳一点,你安稳,康儿就安稳,阿纹……也就安稳了。这件事上是为父求你:我死后,你立刻把徐纹赶去鲁地,那边离朝堂远,他手上没人,想惹事也难。如果,我说如果,如果就这样他还是不安分,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头,你便把他弄回来,随便找个地方关起来,关一辈子也好,好过他害人害己!他再混账,总归是我儿子,我说这些,就是怕他犯浑,你好歹保住他这条命,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再活上几十年,哪怕被关上半辈子,我也认了!”
徐绍听徐翰这宛如遗言般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徐翰的膝盖上泪如雨下:“父亲,我一定会让阿纹平平安安活到老的,我一定,我一定……”
天色阴沉极了,明明还不到中午,已经黑的有如到了晚上,徐绍心情抑郁,跪在徐翰面前哭的肩膀都颤了,正哭着,忽然外头走廊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紧接着便有宫女跑进来传话:“陛下,金吾卫的赵将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