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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箬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蹲在床边,小腿麻木,她便将手撑住床沿,听着郑小冉的哭声,陪着她一起心疼。
感情之殇,难以启齿。
直到哭声渐渐小下去,杜箬才抽了纸巾递给她,问:“你怀孕的事,莫佑庭知道吗?”
郑小冉接了纸巾擦眼泪,狠狠心摇头:“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我没打算让他负责。”
“为什么?凭什么?如果他没有碰你,我可以把你对他的感情当成单相思,但是现在你这样,至少应该让他知道你为他受了多少伤吧?”
“不需要,真的,我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怜悯!”
“这怎么会是同情和怜悯?这是他该负的责任!”杜箬心口气难平,撑着床沿站起来,掏出手机就要给莫佑庭打电话,可郑小冉却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要摁住她的手:“别打,求你了,我现在这副样子,他来了又能怎样?”
“可是他总该来看看你吧,吃干抹净?*?他风。流成性我不管,但是他惹了你,就该负责任!”
杜箬现在觉得莫佑庭简直不可理喻,之前跟他说过几次不要去惹郑小冉,她这么单纯一姑娘,哪里玩地起,他也承诺会跟她保持距离,可是现在呢?醉酒,上床,*……最终居然还有了孩子,更可气的是,他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有个女人背后为他的“一时兴起”受尽痛苦和委屈。
这叫什么?这叫拉起裤裆就走,玩弄感情!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理论,他不能这样不负责任!”杜箬倔脾气又冲上脑门,推来郑小冉就要打电话。郑小冉这回是真急,扯着嘶哑的喉咙吼一句:“叫你别打,怎么就这么愿意管闲事?”
杜箬一愣,仿佛有什么揪得她胸口疼。
“我没有管闲事啊,我……这是他应该负责任的啊。”
“负责?怎么负责?我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跟他上床,怀了孩子,再心甘情愿地瞒着他要打掉,那天晚上只是他醉了,可是我还有些清醒,我是借着酒劲要去勾引的,杜箬,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所以宁愿用一次来记一辈子…”
用一次来记一辈子,这得需要耗费多少勇气?
杜箬深呼吸,松开郑小冉的手,就问了三个字:“值不值?”
“值不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很幸福,再说感情哪来那么多值不值,如果我问你,你这样毫无名分地跟着乔安明,你值不值?”
杜箬心口一击,眼眸都很快垂下去。
是啊,哪儿来那么多值不值,都是不问后果的奔赴啊,这两个被爱情吃干净的傻子!
因为两人的细微争执,郑小冉的点滴针有些偏离,手背肿起一快,杜箬走出病房给她去叫护士重新插针,之后躲进洗手间,撑着池沿看自己同样苍白冷萧的脸。
值不值?到底值不值?杜箬不断在心中反复问自己,无任何波澜的眼仁里,除了自己的脸,依旧空无一片,最后吸口气,将手摊开放到水龙头下慢慢搓洗,从昨夜一直忙到现在,手心的血迹都没有时间清理,现在一点点全部擦干净,手心那道不长但有些深的伤口就露了出来,疤刚结好,新肉还泛着粉红的白,手指轻轻碰一下,还是会觉得微微的疼。
当时他背着受伤的杜箬从半山腰走下来,曾经站在风里许诺,他说:“……杜箬,不管以后我们之间会怎样,你都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需要为了我而难为自己,我不想看到你为我吃任何苦,也不想因为我们的关系而让你受委屈,虽然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承诺,但是至少我能够做到,在有生之年,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好一些…”
原来当初承诺许得越美丽,背叛的时候就显得越空寂。
“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好一些!”
乔安明,你在你的下属和员工面前是不是“一诺千金”?那么我在你的“有生之年”里,算不算已经成为一句“空口信”?
杜箬将手心那道疤痕用指尖摁紧,密集的疼痛袭击,几日前才那般甜言蜜语,几日后就已经背道而驰,釜底抽薪啊!乔安明!
顾澜的身体已经稳定,但是梦魇却越来越严重,总是睡至半夜就惊醒。
乔安明一直留在崇州陪着,心里愧疚难忍,总想尽所有去弥补,而顾澜也越来越“过分”,依赖性一日重过一日,还总是诸多猜忌。
前几天梦到乔安明在外面又有了女人,为此半夜把他摇醒,不停问:“你还跟那女人联系吗?还联系吗?……你会不会突然有天再找个女人,不要我了?”
其实四十岁的女人说这些不符合逻辑的话,又是深更半夜,形象真的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但是乔安明还是很努力地在忍,他不清楚自己目前这种“过度压抑”的情绪是来自对顾澜的愧疚,抑或是对杜箬的心死。
可是今天顾澜的梦惊得有些离奇,突然大叫一声坐起来,额头上全是汗,但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不说话。
乔安明不停问:“怎么了?顾澜,怎么了?”
她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愿意吐只言片语,乔安明见她表情呆滞,只能下床去厨房给她接了杯清水,走进卧室的时候见顾澜正往嘴里塞药。
那是“速效救心丸”,有缓解心绞痛的作用,一般顾澜只有在突然胸口疼的时候才会吃这种药。
乔安明走过去,将水杯递到她手里,顿了顿,还是没有多问。
顾澜轻抿了几口水,又将水杯递还给乔安明,自己合衣靠在床头慢慢地平顺呼吸。
“又做梦了?别多想了,躺下睡吧…”
顾澜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居然真的很柔顺地钻进了被子。
乔安明努力压制住自己胸口不断升腾的叹息声,关灯也睡到了顾澜身边。但是这么一闹腾,两人肯定是都睡不着了,只是依旧不说话。
自从桐城回来之后,乔安明对顾澜的温柔体贴几乎到了近乎自虐的地步,推迟了自己去公司的时间,每天陪她睡到8点才会起床,早中晚各一个电话打回来,晚上也会哄顾澜睡着了他才回书房工作,周末更是推掉所有应酬陪她做想做的事。
甚至只要顾澜皱了一个眉,他都会紧张半天,生怕她又哪里不开心。
顾澜也算“宽宏大量”,除了前几天做梦提到过一次“杜箬”之后,她没有再跟乔安明多提一个字,感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走出去,依旧是让人钦羡的一对璧人。
只是彼此心里都明白,这样表面平静到反常的情绪,内里可能包含着可以毁灭世界的暗涌。
因为那场梦,顾澜后半夜几乎没有睡,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所以一觉醒来已经是正午。琴姨将温好的奶搁到顾澜床头,然后按照惯例去开窗帘,可是顾澜急匆匆地喊了一句:“别开,刺眼!”
琴姨这才回头,发现坐在床头的顾澜今天脸色有些异常。
“小姐,怎么了?今天身子又不舒服了?”
顾澜摇了摇头,依旧垂眸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琴姨心里有些担心,自从顾澜在桐城发病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感觉冷了许多,虽然顾澜以前的性子也不算亲和多话,但有时候也还会跟琴姨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就算不跟琴姨开玩笑,至少她也会跟其他佣人耍点骄纵的小脾气,比如苛责中午的哪个菜做得偏咸,或者抱怨房间的哪张桌子没有擦干净,可是最近她变得沉默寡言,终日就一个人坐着,像是装了满脑子心事。
姑爷也有些不正常,居然会抛开工作在崇州一直陪着小姐,面子上两人还是很和谐融洽,但琴姨总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大对劲了。
“小姐,您可别吓我,上次您在桐城发病我可急坏了,姑爷也急坏了,所以他再三叮嘱我,这段日子您要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得立刻跟他汇报。”
顾澜听完这话却突然笑了笑,终于舍得抬头,但那笑容渗在嘴角,看得琴姨心里直发慌。
“小姐,您这笑什么啊?姑爷一直都挺关心您,您看他都一直陪您在崇州呆着,工作都不管了,所以您要是今天哪里不舒服了,赶紧跟我说,别再像上次那样突然就进了医院,我这把年纪,经不得您这样吓了。”
琴姨一口一句“姑爷关心”,可顾澜却突然凑近她的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这哪里是在关心我?他这是在为自己赎罪!”
“什么赎罪?好好的话讲得这么吓人,姑爷一直对您很上心,我这个外人有时候看了都觉得窝心。”
顾澜却又垂下头去,双手拧在一起,手指交缠,突然冷森森的一句:“我昨天做梦,梦到那女人把孩子生了下来,抱着来找安明…”
琴姨听得有些模糊。
“什么那个女人?什么孩子?小姐您这梦做得有些稀奇啊。”
之前杜箬的事,顾澜一直瞒着所有人,在琴姨面前更是只字未提,可昨晚那个梦里的场景太过骇人,顾澜一个人想了半夜,还是觉得恐惧一点点凝结,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必须找个人分担才行。
她定定神,将头抬起,嘴唇颤抖地讲出杜箬的事:“琴姨,安明在桐城有了女人,是他公司的员工…”
琴姨很努力的理了理,实在无法相信顾澜口中的这件事实。
乔安明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顾家的好男人,从未想过他会跟“婚外情”扯上关系,可是看眼前顾澜如此悲戚的眼神,不像假的啊。
琴姨狠狠咽了一口气,凑到顾澜床前,有些不确定地问:“您刚才说的,是您亲眼看见的?”
顾澜又垂下头,不知算是默认还是否认,琴姨是急性子啊,见顾澜这副样子就轻轻推了她一把:“哎呀,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讲,那上回在桐城发病是不是因为那女人?现在这世道,狐狸精都是满街跑啊,连姑爷这么有定力的人都要被勾去…哎,真是作孽啊,委屈你了。”
琴姨说着就有些心疼,索性握住顾澜的手慢慢劝:“不过小姐你放心,你是正室,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估计也上不了台面,只要姑爷肯把心收回来,以后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过,只是你得想开点,男人嘛,谁没有一时迷了心窍的时候,更何况姑爷那种有身份的人,所以别太放心里去了,苦了自己啊。”
琴姨说着就又开始抹眼泪。
她一直把顾澜当女儿,如今女儿受人欺负,她怎么能不难过。
可是顾澜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是冷瑟,这几日她已经把乔安明和杜箬的关系想得很清楚。虽然她现在已经无法相信乔安明能够守着她这具残躯善始善终,但是她也不会相信乔安明对那个杜箬有真感情。跟他一起过了20年,他的为人,没有谁会比她了解,这个男人,表面温润,内心孤冷,像是一枚盾,刚毅没有缺口。更何况他也已经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怎么可能真为了一个女人而破戒,估计也是一时没把持住,被那女人得逞,他索性也就逢场作戏一番,图她一个年轻身体。
罢了,他再有毅力也是男人,外面诱惑太多,他又在那个位子上,难免就会中枪,所以顾澜其实心里没有多责怪乔安明,但是对杜箬的恨,她却是一点点在集聚。
从小就被“独宠”着长大,即使杜箬只是乔安明的一个消遣,顾澜也绝对不允许这个“消遣”分掉乔安明一点点宠,况且,这个“消遣”现在还怀了孩子,乔安明的骨肉啊,顾澜她求了半辈子而不能得的孩子,现在却被其他女人轻易怀了,就凭这口气,顾澜也绝对咽不下去啊。
琴姨抹掉眼泪,见顾澜只是依在床头不说话,眼光凄悲,又有些心疼开,赶紧站起来去拿了睡袍披到她身上。
“小姐,你也别多想了,事情已经这样,别再把自己的身子弄坏了。姑爷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估计也只是一时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心窍,我看他这段日子对你更是体贴,想着是不是也内疚?”
试探性地问话,可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分毫,只是将眼皮抬了抬,很快又落下去。
顾澜的脸色那阵子是愈发的不好,其实倒不是身体原因,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酸得很,再加上夜里经常睡不好,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像蒙了灰,泛着青。
琴姨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拍着顾澜的手继续劝:“…你也别说我罗嗦,我从小把你带大,一直把你当我女儿,你既然也愿意跟我说,那说明你还看得起我,当年你妈跟你爸也是感情好得很,可是你妈命里薄啊,生下你没多久就走了,所以你跟姑爷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恩爱得很,这种感情,旁人是拆不散的,再说,夫妻这种事情,上辈子都是积攒了缘分才能凑到一块儿,就那电视里不是老说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千年的缘分啊,岂是外面那些狐狸精轻易就能拆散的?”
琴姨越说越觉得有理,手掌轻轻拍着顾澜的手背,顺势将她肩膀上的睡袍拢了拢,扣子全部扣到一起,很关切地补充:“所以小姐,您还是放下这颗心吧,没人动得了你!”
可是顾澜却突然抬头,目光清寒地看着离自己几寸远的琴姨的脸,毫无预兆的一句:“她动不了吗?那要是她怀了安明的孩子呢?”
……
记得以前看到过一句话:如果没有爱,心里便是一面干涸的湖。
顾澜真是湖,以前跟乔安明在一起的二十年,波光宁逸,涓涓温舒,照到湖面的只有暖阳,吹过来的也都是微风,可是现在乔安明背叛了她,并且还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湖水干涸,暖阳变烈日,微风变疾雨。人这心思,从温到凉,一点时间就可以啊。
郑小冉在医院呆了二天,杜箬请了假在医院陪夜。
医生说手术过后要补蛋白质,她便每天回家煲好烫带来医院,手艺虽然不怎么行,但打发郑小冉还是绰绰有余。
出院之后杜箬也一直陪着郑小冉住,基地那边已经给她打了电话,问她何时去上班,她算了算日子,已经请假超过一周时间,便回复周末一过就回去上班。
关于乔安明的事,杜箬也已经跟郑小冉大概讲了一遍,没有说具体,只是讲了个轮廓,当然,怀孕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当时是郑小冉出院回去住的第一个晚上,杜箬帮她收拾好医院带回来的东西便去铺床。
郑小冉追着她到卧室,问:“你干嘛啊?”
杜箬头都没回,只是很自然地回答:“住你这儿,陪你啊!”
“别了,你都陪我这么多天了,怎么好意思再占着你?还是回去伺候你的乔大叔吧…”
杜箬铺被子的手一顿,咬着嘴唇回了一句:“不需要陪了,我们掰了…”
郑小冉在后头一直没有讲话,过了大概半分钟才支吾着回了一声:“哦…”
就这样简单的一问一答,算是交代了杜箬和乔安明之间的关系。
晚上两人都失眠了,翻来覆去地不肯睡,是郑小冉先起的头,她在黑暗里拉过杜箬的手,手指在她手心轻轻摩拭,刚巧就摸到那道突起的疤。
“…还疼吗?”
杜箬摇了摇头:“不疼了。”
“我不是问你的手,我是问你的心。”
身旁的人动了动,侧过身,将手从郑小冉的手心里抽出来。
心还疼不疼?这个问题杜箬自己都不知,她觉得自从那天见到顾澜和乔安明在餐厅同时出现,再到她去医院找乔安明解释,最后莫名其妙到现在,中间两人断了所有联系,仿佛是两个陌生人,全无交集。
这种感觉,就像一把利刀砍下去,所有纠缠的枝蔓和触角一瞬间全部斩断,杜箬很想回答郑小冉,她心里不疼,不单是不疼,除了有些闷重的窒息感之外,她觉得自己心里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不知道是乔安明这一刀砍得太彻底,还是她本性如此,不过这不挺好吗?非要痛苦到歇斯底里才行?
至于郑小冉和莫佑庭的事,杜箬也没有多问。
都是心里乱到一团糟的人,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再说感情而言,旁人也无从管起。
因为下周一便要回武穆山基地,杜箬便凑着第二日是周末,重新去了趟医院做产检。既然打算把孩子留下来,她这个当妈的就得负责到底,
医院妇产科周末的人很多,诊室门口排了很长一条队伍,好不容易轮到杜箬,她有些忐忑地走进去。
公立医院的医生态度大多不好,对每个人都是一副公式化的面孔,脸都不抬,只是手先摊,冷冰冰的一句:“孕妇手册…”
“什么孕妇手册?”杜箬有些懵,她是毫无经验啊,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那医生总算舍得抬头看她一眼,很快眼光就飘到她的小腹,淡淡扫过,耐住性子解释:“刚怀上的吧?还没给孩子建档案吧,等三个月之后就能建档案了,到时会给你一本产检手册,以后每次产检都会在册子上作记录。”
医生说完又回头处理自己手里的事。
杜箬左手握住右手慢慢地翻搅,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我第一次,不大懂,能否麻烦问一下,去哪里建档案啊?”
“带上你的的身份证和结婚证去行政中心或者妇幼保健所都可以。”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口气,头也没抬,仿佛在解释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杜箬一顿,手指全部搅到一起,关节都疼得发酸。
“结婚证?非要结婚证吗?”
这回那医生总算是完全转身,面对杜箬,先看了一眼她的小腹,再看一眼挂号单上杜箬的年龄,25岁,还这么年轻啊。
叹口气,用带些凉薄的声调问:“没结婚吧?确定要生?”
杜箬很快垂下头,低若蚊蝇地“嗯”了一声,但很快又抬头,态度坚定地回答医生:“是,确定要生。”
“那行吧,我们这是公立医院,没有档案不能做产检,但是私立医院可以,你去找家私立的试试吧。”
……
杜箬从诊室出来,很快就有新的孕妇争着走进去,一整个候诊室挤满了人,大多是大腹便便的孕妇,身旁都有家人或者丈夫陪伴。
人在无助的时候不能触碰温暖,特别那种温暖还是盖在别人身上,这种感觉就像寒冬腊月独自一人走在冷萧萧的街道,身旁是万家灯火的温暖,而你却孤身一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凄凉。
所以那一刻,杜箬没有抬头,只是从那一堆温暖人群里挤出去,也就是那么一刻,她对乔安明的恨又开始一点点聚集,最终全部化为支撑她独自怀着孩子走下去的勇气。
私立医院的服务态度永远笑容可掬,连进门处前台的微笑都训练有素。杜箬讲明来意,很快就有护士过来领着她往楼上走。
验血,肝功能,心电图,一轮下来最后再是彩超。
躺在小床上,B超探头在小腹上慢慢挪动,屏幕上是模糊不清的轮廓,像是一个密封的缸。医生一边做一边在跟杜箬解释。
“胚胎发育良好,一切都正常…”
杜箬看着屏幕上模糊的影响,有些不清楚,便问医生:“请问,哪个是宝宝?这屏幕上看得见吗”
医生笑着解释:“这是你的第一胎吧?宝宝还小呢,才一个多星期,所以未成形,现在就是一个胚囊,跟个小黄豆似的…”
“那宝宝大概什么时候成形?”
“如果发育正常,七周之后便能检查到宝宝的胎心,四个月之后宝宝基本就成形了。”医生很耐心的解释,B超探头在杜箬的小腹上扫来扫去,丝丝的凉意渗进皮肤。
杜箬眼光始终停在屏幕的画面上,其实她根本就看不懂,可是总觉得那晃动的黑影里有她颗小心脏,眼眶渐渐酸涩,最后画面越来越模糊,直接就模糊成一团。
她和乔安明的孩子,此刻就埋在她的子宫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长越大,从胚囊到胚胎,最后成形,出世。
眼睛长得像谁?轮廓会遗传谁的模子?还有那脾气…自己太任性了,还是像他吧,他至少还冷静,冷静的人不容易吃亏,还有脑袋和智商,这是最关键的,一定要遗传他的基因,因为他足够聪明,这样想一轮,眼泪就真的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估计那医生已经见惯这样的场面,笑着劝:“第一次当妈吧?都这样,觉得一颗小生命孕育在自己的肚子里,神奇又感动…”
杜箬牵强笑了笑,用手指擦了擦眼泪,将头别到一边去。
临走的时候医生还很善意地跟杜箬关照了几句:“…你做的各项检查,化验单我都看了,挺好的,说明身体素质不错,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孩子不会有问题,不过你是头胎,所以前三个月一定要特别当心,万一流掉了,以后会形成习惯性流产…”
杜箬感谢了几句,拿着B超单子往外面走。
私立医院的条件比之公立医院好太多,每个医生都配备单独的候诊室,绝对不会出现想公立医院那样让孕妇排长龙的局面。
杜箬走出诊室,听到叫号机喊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065号,徐晓雅…”
杜箬一顿,抬头时已见徐晓雅迎面走过来,身旁站着的高大身影,俨然是姜浩。
徐晓雅没有预料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杜箬,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恢复一张刻薄的面孔。
“哟……怎么哪儿都能撞见你啊,这种地方你也来?难道也怀上了?”
杜箬将捏着B超单的手往挎包后面藏了藏,很细微的动作,却依旧逃不过姜浩的眼睛,他心口一紧,抿紧嘴唇留意杜箬有些恍惚的眼神。
之前在山上手掌受伤,杜箬已经吃过徐晓雅一次亏,所以她这次不想跟她多纠缠,况且这种环境这种地方,她也没有心情跟她怎样。
可是徐晓雅见杜箬闷着头不说话,又逼进几步挖苦:“干嘛不说话啊,平时不挺横的嘛,是不是妇科哪里出了问题要来这里治?”
女人一旦被仇恨占据,那讲出的话基本就是听不入耳的,再加之徐晓雅平日里就跋扈,所以见到杜箬一次就非得刺她一次。
但是姜浩在旁边看着心里就不舒服起来,不知为何,他每次都见不得徐晓雅刺杜箬,他娶了这个老婆,外人看了觉得是他的福气,丈人是局长啊,可是处到现在他才觉得徐晓雅就是一尊佛,他得供着养着,心里有不痛快还不能说,这种感觉就像心里吞沙子,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再加上徐晓雅那张发福的脸,站在杜箬旁边挖苦讽刺,活脱就是一个街头泼妇的形象,可是徐晓雅没有自知之名,她从杜箬手里抢了姜浩,总是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去炫耀。
“是不是病得有些严重,这医院我爸有认识的人,要不我给你找个好点的医生好好瞧一瞧吧?”徐晓雅带点腻笑的声音着实不好听,按照杜箬平时的性子她肯定会迎头磕上去了,可是今天她没那个心情,只是叹口气,抬头看着徐晓雅的眼睛,冷飕飕地一句:“肚子都这么大了,再过几个月就当妈了,积点口德吧,算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你……!”徐晓雅吵架其实不是杜箬的对手,再加上杜箬总能有“四两拨千金”的本事,怒气被激出来,正想开骂,身旁的姜浩却将她的衣袖拉了拉:“好了,这里是医院,这么多人在,还想吵架。”
而那时,叫号机又喊了一遍徐晓雅的名字,她才愤愤不平地甩了甩手,瞪了杜箬一眼,推开诊室的门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