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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谊见儿子满脸不舍,鼻子也有些发酸:“过年咱们府上事多,我要不回去,你爹一个人应付不来。若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郭源岂会不知母亲必定得回大同过年?每年年下都是父母最忙的时候,小到各府人情往来,各处宴请,大到城中犒劳将士,慰问孤寡,哪项都离不开母亲的打点。只是离家一年了,好不容易见到母亲,又恰逢本该阖家团聚的春节,纵是平日再跳脱,此时也不免伤感起来,抱着姜谊的肩膀蹭来蹭去。
姜谊很少见儿子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想到这是儿子第一次离家过年,心里也是一片酸涩,可还是要安慰道:“源哥儿别闹,你是个男孩子,必得出门历练历练才算真正地长大。总呆在我和你爹身边能有什么出息?再在京城耐烦两年,到那时你若还想回大同,咱们再行安排。”
郭源吸吸鼻子,嘟囔道:“我才不是想家了,就是不想让娘那么快回去。”
姜谊故意道:“那是谁,前两天见了我,一个劲儿地问要呆多久,一副想让我快些回去的模样?”
郭源挠挠头:“那会儿又不知道你这么快就要走。”说的几个人都笑了。
瑜楚正笑的开怀,冷不丁被姜衡拉了一把,两人一起跪到了姜谊面前。姜谊吓了一跳,忙起身拉着两人:“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姜衡不动,瑜楚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相信姜衡一定有他的道理,便也跟着继续跪。
“姑母此番在天最冷、路最不好走的时候回京,又只呆几天就赶着回去,都是为了我和楚楚。我知道姑母是怕我吃亏,心疼我才过来,虽说一家人不用说谢,可我心里感念姑母的苦心,还请姑母受我和楚楚一拜。”说着,俯身长叩不起。
瑜楚也跟着叩了下去。
姜谊忙叫郭源:“源哥儿快将你哥哥扶起来,我是做长辈的,给你们小辈张罗,那是应该的,衡哥儿你千万不要如此。”
姜衡抬起头,脸上竟是晶莹一片:“姑母此言差矣,自从那年姑母把我带到大同,又悉心教养,在我心里,姑母就和母亲一样了。姑母和姑父待我,也是同源哥儿一样,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疼爱。这些年来,姑母为我做的一切,我相信,就是母亲还在,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姜谊闻言,十分动容,一边拿帕子擦着眼泪,一边道:“你和源哥儿两个,是我在世上最记挂的人,只要你们两个好,我再辛苦也心甘情愿。好孩子,我知道你懂事,快起来吧。还有楚楚,快起来,来。”
姜衡还是不动,继续说道:“昨儿我听吴氏说起,想把婚期定到来年二月。每年那个时间,都是边境最为吃紧的时候,也是姑父最忙的时候,到那时,姑母定然是回不来的。既然成亲那日见不到姑母了,我和楚楚就提前给您磕个头吧。”说完,又带着瑜楚一同叩下去。
姜谊这次端坐着受了,嘴角挂着笑,眼角含着眼:“你这样说,我倒要受这一拜。想想几年前我把你从侯府带走时,还是个小小少年,如今就要成亲了。你祖父、外祖父和母亲在天上看着,一定同我一样高兴。”
听到提起逝去的亲人,姜衡也哽咽了一声,片刻后才抬起头:“往年这个时候,我和源哥儿早带了家伙去城外打猎,要给年夜饭上添上一道野味。今年回不去,趁着这个机会,给姑母拜个早年吧。”
待磕过了头,又笑道:“姑母到家了,还请转告姑父,我和源哥儿的那些弓弩,还请帮我们收着。等我们再回去,还给姑父打獐子吃。”
姜谊听了破涕为笑:“好,都给你们留着。”
郭源也在一旁拼命点头:”对对对,告诉爹,我还回去呢,千万别把我的那些宝贝扔了。”
姜衡这才扶着瑜楚起身,却看见她也是一脸泪痕,忙帮忙去拭:“别哭啦,别再引着姑母也哭起来。”
瑜楚听得姜衡与姜谊的对话,心中感慨,抽抽嗒嗒道:“我和姑母今天才第一次见,却马上就要分别了。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姜谊道:“楚楚别哭,总会有机会的。”
瑜楚接过姜衡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问道:“姑母要走了,可还有什么要交代我们的?”
姜谊顿了顿,缓缓道:“既然楚楚问起,今天我就一并说了吧。衡哥儿,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还装着腾冲那件事,如今再加上楚楚,你们两个必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是不是?这事关系到你们的至亲,我不会阻拦,只是还是今年春上那句话,万事小心小心再小心。况且如今的形势,与你刚回来时也不同了。那时你只是宣宁侯府不起眼的世子,和你相当的公子哥儿,京城一抓一大把,无人会过多地关注你。可现在,你得了圣上青眼,圣上亲自拔擢了你的官职,又下旨赐婚,这般的荣耀,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能挣来的。往后的日子,有人会羡慕你,有人会嫉妒你,有人会追捧你,当然也有人会设计你,你若想成事,必须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所以再碰到事情,千万不可独断专行,一定要同楚楚、源哥儿商议了,再做决定。”
又向瑜楚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也不多说,只是有一句。我成亲快二十年了,和你姑父也大大小小经过许多风雨,之后才悟出来,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一个‘信’字。他们男人在外头打拼,越是成功,越是会招惹些流言蜚语,不过只要衡哥儿你俩互相信任,夫妻一心,外头就是有再大的风浪,也不能奈你们何。”
瑜楚和姜衡忙点头应了。
姜谊见状,放下心来,笑道:“我要拜访旧友,总要带些礼物,源哥儿你陪我去买吧。至于衡哥儿和楚楚,你俩见一面也不容易,就留在这里说说话。”
瑜楚不同意:“源哥儿一个男孩家,哪里知道该去哪买礼物,不如我陪着姑母去吧。”
姜谊摇头:“他不知道,打听着也就是了。你若陪着我去逛街,万一碰上什么人,再告诉了吴氏,让她知道了,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来。你还是和衡哥儿在这等着吧。”
瑜楚眼睁睁瞧着姜谊拉着郭源快步出了屋子,拦都拦不住,耳边响起姜衡的声音:“站了这半日,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说着,就被拉到椅子上,手里还被姜衡塞了个茶杯。
瑜楚顾不上喝茶,迫不及待问道:“姑母为什么要赶的这么急进京来张罗我们的婚事,难道侯府里出了什么事?”
姜衡示意瑜楚先喝口茶,然后才悠悠道:“侯府这几日都没有往你们府上去商议婚事,你没有疑心?”
“圣上给咱俩赐了婚,侯夫人定然不高兴嘛,是不是想晾晾我,杀杀我的威风?”瑜楚嘴上说着,心里却毫不在意。
“你倒是想的明白。”姜衡笑道:“不过吴氏的手段可不光这些,趁着我离开京城这些年,她可做了不少的手脚。”姜衡也不瞒着,把吴氏偷当母亲的嫁妆、克扣聘礼、把持侯府产业的事一一说了,又告诉了瑜楚姜谊如何硬压着吴氏把该拿的都拿出来。
瑜楚听的直抽气,气呼呼地道:“吴氏也太贪心了,侯府的产业她攥着,不想给你也就罢了,怎么能偷偷花用夫人的嫁妆呢?那些东西,于她不过是能换钱的细软,于你,却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的念想了。”
姜衡见瑜楚气的声音都变了,笑着安抚道:“好啦,都要回来了,别气了。今天出门前,吴氏就把当出去的几件都赎了回来,也将存放母亲嫁妆的库房钥匙给了我。还有聘礼,姑母盯着她将单子列出来,今日就送到你们府上。”
瑜楚想到姜谊的作为,十分感动:“姑母对你真好!”
姜衡感叹:“我还没有同你讲过姑母的事情吧。我祖母去的早,祖父又不耐烦打理家事,姑母小小年纪就开始操持侯府的庶务。可是父亲也是个没成算的,姑母不放心,直到母亲进了门,将府里一应事宜交给了母亲,才肯出嫁。因而姑母出阁时,都已经十九岁了。从母亲进了侯府的门,到姑母出阁,统共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两人相处了这一年,竟十分投契。后来母亲去世,姑母虽离得远,一直十分挂念我,年年都差人从大同往京城来给我送东西。再后来,祖父也去世了,姑母干脆就把我带去了大同,亲自教养。”
“我虽然今日才见了姑母一面,却觉得她又大方,又亲切,与京城那些高门大宅的女眷完全不同。夫人出身武将世家,想来也是性子豪爽,和姑母处得来,一点也奇怪。”瑜楚认真道。
姜衡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像我,可以说从小和姜洐一起长大,可是我俩从来都合不来,就是硬凑到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可是那年到了大同,初一见源哥儿,立马就玩到了一起。那时候祖父刚去,姑母怕我伤心,日日都让源哥儿陪着我,我本来最不喜同陌生人相处,可是和源哥儿,就好像是早就相熟的朋友一样,很快就不分彼此了。与姜洐比,源哥儿倒像是同我一起长大的。”
“那是因为姑母和源哥儿都是真心对你,希望你好。咱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姑母和姑父,好好待源哥儿!”瑜楚十分郑重地说,末了,又加了一句:“以后我一定多多地给源哥儿做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