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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饭毕,莫氏先打发人好生把璋哥儿送回去。一回头,看见瑜楚磨磨蹭蹭不肯走,笑道:“你个机灵鬼,想知道什么?”
瑜楚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娘,大伯母来说了什么呀,我看她走的时候头发也歪了,眼睛也红着,身上衣服还皱巴巴的。”
莫氏语带讽刺:“还不是那些,说她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我就误会了,她也没放在心上,结果大老爷听了就不高兴了,说都是一家人,哪能分出彼此,所以她赶着过来分辩清楚。”
瑜楚琢磨了一会儿,又道:“大伯母最近是怎么了?行事全然没了以前的章法,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听小鹊她们说,紫竹苑闹了好几回了,只是瞒着延寿堂。”
莫氏答道:“芳菲苑开业那天,城外广月观的贾道婆来取香油钱,在园子里瞧见了温姨娘,回来便对老太太说,温氏看着就是有福的,那肚子,瞧着八九不离十是个男胎。你也知道,老太太向来对贾道婆言听计从,这下可不得了了,立即又拨了两个人去枕流阁伺候不提,还破天荒地赏了一斤燕窝。”
瑜楚咋舌,温姨娘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手却是稳准狠,不简单哪!
“她牛皮是吹出去了,那回头生下来不是男孩儿可怎么办?”
“现如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么,是男胎这话,又不是温姨娘自个儿说的。”
瑜楚想了想这里头的手段,心里对温姨娘的那点好奇顿时不见了,这般厉害人物,还是能不见就不见,老死不相往来吧!
可事情往往不照着希望的方向发展,又过了两天的傍晚,瑜楚用了晚饭,正坐在院中纳凉,一众丫头围着她说说笑笑的,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鹊忙去开了院门,进来的是捧雪。她一边行礼一边焦急道:“姑娘,刚紫竹苑派了人来,说温姨娘晚饭后在园中散步,不小心踩到了二少爷留在那儿的蛐蛐儿笼子,滑了一跤,动了胎气,现在正由大夫诊治。大老爷听说后动了怒,叫了二少爷去训斥。夫人得了信儿,已经赶去枕流阁了,走之前让奴婢过来请姑娘同去。”
瑜楚听了大急,顾不上别的,回身招呼了琯柚和棠梨,便随着捧雪一同出了门。
路上,瑜楚问捧雪道:“温姨娘跌倒时,还有旁人在边上吗?确定是踩着了蛐蛐儿笼子?”
“当时除了温姨娘,还有伺候她的曹妈妈和才从延寿堂拨过去的一个小丫头。曹妈妈说看到温姨娘是踩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跌倒的,就立刻就让小丫头把那东西收了起来。回到枕流阁,才有人看出来是二少爷的蛐蛐儿笼子。”
“是谁看出来的?他怎么就认定了蛐蛐儿笼是二少爷的?”
“奴婢也不知道是谁看出来的,传话的人也没说清楚。”
“蛐蛐儿笼虽说不大,也不至于放地上看不见吧,怎么温姨娘就一脚踩上去了?”瑜楚又问。
“听说那个蛐蛐儿笼上被放了几片月季花的叶子,笼子本身又是绿色的,从上往下看就不大看的出来。而且温姨娘滑倒的地方是日日都要走上两遍的,她们就没当心。”
瑜楚在心里迅速分析整个事件。
璋哥儿的蛐蛐儿笼还是瑜楚给他的。上次瑜楚自己回小岳庄,偶然见庄上的小孩子们拿着竹编的蛐蛐儿笼玩,想起璋哥儿的两只宝贝蛐蛐儿,便找人也给他做了两个。
本来就是给小孩子的玩意,笼子就做的很小,还没有瑜楚手掌大。因为怕竹子上的棱角会划到璋哥儿的手,瑜楚还特意让人打磨的十分光滑,另外又上了一层清漆,放在手里都会滴溜溜的转。
璋哥儿刚拿到两个笼子时,很是宝贝,带着蛐蛐儿出去玩,都把它们放笼子里。可后来蛐蛐儿不知跑哪去了,璋哥儿也就把笼子丢到了一边。瑜楚记得,她已经很久没见璋哥儿玩过了。是谁竟能留意到这个小玩意儿,还加以利用,让璋哥儿背锅?
瑜楚越想越气,越气走的越快,很快把捧雪几个甩在后面,一马当先冲进了枕流阁。
小小的枕流阁此刻挤满了人,灯火通明。瑜楚一进院门,就有下人把她引入正房。
正房里除了莫氏和璋哥儿,上头还端坐着黑着脸的华叙和掩不住得意的罗氏。璋哥儿一看见瑜楚进来了,委屈地叫了声:“姐姐”,眼泪就滚了下来。
瑜楚正心疼,却听到上头华叙威严的声音:“二丫头怎么来了!这不是你们小姑娘该问的事儿,快回响月斋去!”
瑜楚看着璋哥儿又惊又怕的模样,心中来气:“我听人说温姨娘是踩着一个蛐蛐儿笼子才滑倒的?璋哥儿的蛐蛐儿笼子是我带进府的,总要让我看看,总不能别人说就是。”
华叙见瑜楚出言顶撞,心中不悦,硬邦邦道:“二姑娘既然想看,你们还不快把东西拿来给她看看!”
说着,就有下人捧了一个笼子上来。瑜楚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确实和璋哥儿的很像,不但打磨的很光滑,甚至也上了一层清漆,只是被踩破了。瑜楚的心沉了沉,对方连细节都考虑的那么周全,只怕这事不好处置了。
“看着也就是普通蛐蛐儿笼的样子,怎么就说是璋哥儿的了?”瑜楚做出一派不解的模样。
罗氏自从知道莫氏动了胎气,心中的欢喜遮都遮不住,此刻发现又攀扯上了二房,更加得意,忍不住道:“大老爷的小厮,见过璋哥儿玩这个蛐蛐儿笼子,今日一眼就认出来了。”
“哦,那小厮呢,我要问问他。”瑜楚道。
华叙看瑜楚一副混不悋的样子,心中来气:“你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就叫小厮来回话,成什么样子!”
“她问不得,我来问。如今随意在后园捡个蛐蛐儿笼子,就说是我的璋哥儿放那害人的。若不问清楚,以后这府里谁有点什么差池,是不是都是璋哥儿的错?”莫氏森然道。
罗氏看莫氏面沉如水,转念一想,若这个笼子真不是璋哥儿落下的,那会是谁?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府里,可总共就两房人……
罗氏心下不安,便劝道:“弟妹这话说的,璋哥儿小孩子家,玩心大,不小心落了东西也是有的,谁会说是故意的呢?老爷叫璋哥儿过来,也不过是问两句,教导他以后万事要小心的意思。”
华叙见罗氏这番话说的落落大方,很有长嫂风范,很是满意,语气也有所缓和:“正是这话。璋哥儿虽小,伺候的人可不小,今日万幸,没有酿成大祸,可以后呢?所以这次定要大大惩戒一番,以儆效尤。”
莫氏搂着璋哥儿,冷笑道:“今日大老爷大夫人把我们一家几口叫来,问也不让问,凭奴才一句话,就定了我们的罪,还不许我们喊冤。大老爷进京前当了十几年的县令、知府,也都是这么审案的?”
华叙被噎了一下,恼羞成怒道:“莫氏,我平日看你是知礼的,才想着给你们留几分脸面,你说不是璋哥儿,好,来人!”说着,冲门外喊了一声,当即有婆子应声进来。
华叙吩咐道:“去寻个二少爷屋里管事的,让他带着二少爷的蛐蛐儿笼子过来!”
瑜楚不觉大怒,华叙竟越过莫氏指挥他们二房的人!再看璋哥儿,虽然害怕,却小身板挺的笔直,倔强地开口道:“大伯父,那个蛐蛐儿笼子不是我的!我那两个早就不玩了,一直放在书房的抽屉里,等会儿拿过来您就能看到了。”
华叙冷笑:“且看拿的来拿不来。”
片刻,华璋屋里的大丫头寒霜匆匆而来,手里还捧着一个蛐蛐儿笼子。看到一屋子主子,有些紧张,行礼后冲着莫氏道:“夫人,有位妈妈让奴婢带着二少爷的蛐蛐儿笼子来回话,奴婢在书房找了找,只找到这一个。不知这笼子用的可着急?能否容奴婢再回去找一找?”
璋哥儿听了寒霜的话,脸霎时白了,连道:“不可能!”又问:“你可找了书架边上那个小柜子最上头的抽屉?我明明放到那里了!”
寒霜见璋哥儿着急,有些摸不着头脑:“奴婢就是在那个抽屉里找到一个,另一个怎也找不到了。”
上头的华叙冷冷哼了一声。
莫氏的袖子被璋哥儿拉着,此时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两个笼子是什么时候?”
璋哥儿回忆了一下,答道:“十几天了。那两个蛐蛐儿跑了之后,我就把笼子收起来了,再没玩过。”
“也没有带去园里?”
“没有,就放抽屉里了。”
“寒霜,二少爷的书房平日上锁吗?”沉默许久的瑜楚突然开口问道。
“不锁的,”寒霜摇头,“二少爷上学时,有时会让望山回来取东西,晚上温了书,也要留门让婆子进去打扫,所以白天夜里都不锁。”
“那要是有人偷偷溜进去拿点什么出来,你们也不知道?”瑜楚意有所指。
寒霜愣了愣,回道:“白天二少爷若上学,我们几个得闲都爱凑在一起做针线,书房那边常没人,若有人这个时候进去,应该没人看见。晚上……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