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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君惜竹假装永辉殿下在苍州城招摇过市,各方势力都在借机谋划的时候,君惜竹却已经在万安客栈里头安顿下来,吃饱喝足的她,还有闲心去跟那我见犹怜的司马三小姐闲谈慢聊。
早在先前方才安顿下来时,就已经着人请来了大夫为司马锦薇的‘妹妹’诊治,这一治之下,君惜竹方才知晓,这司马三小姐的妹妹竟然是内伤外伤齐受,比她当时被宋彦埋伏时受的伤都还要重,简直就是大半只脚已经踏进了九幽冥狱。
可即便是如此重伤,竟然在大夫施过针,上过药之后,又有了生机,据大夫所言,最近一两天便可醒来,只要醒得来,也就无甚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司马三小姐也有了心情,一改这几日的我见犹怜,与君惜竹一起狠狠吃了三大碗,擦干唇角,便与君惜竹摆开了闲聊的架式。
君惜竹被几乎被吓得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个看起来又娇弱可怜的姑娘,竟然能够连吃三大碗……她这是多久没有吃过饭了?
“多谢恩人……大恩大德……”
司马锦薇见君惜竹眼神惊讶又探究的看着她,不禁微微脸红,连话语都不禁说得断断续续。
她现在已经洗干抹净,又换上了君惜竹特意为她选置柳色大袖衣衫,头插步摇,腰缀彩结摇曳,看起来就如同那雨后新荷,清丽不俗,又姿态楚楚,再加面上那三分含羞带怯的嫣红,看得君惜竹忍不住心生感概——果然不愧是红颜祸水,连她这等女子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幸好她已经有了殿下这般美人,否则的话,只怕她都会忍不住……
难怪夏国王上、周国丞相和西蜀四公子都相继为了她而出手,这般女子,即使不能拥有她最完整的身心,单是拥有她的人,也值得为之倾城倾国罢?
如此想着,却见司马锦薇敛襟行礼,遂伸手扶起:“无需多礼。”
“可是恩人……我……我说过,要为奴为……”
想到面前这姑娘不问因果不计麻烦的救了她们,而自己又大吃了一顿,司马锦薇越发觉得自己欠得这个恩情太大,边思索着该怎么报答,边对视上了君惜竹的目光,却发现对方的目光自己竟然看不懂,不禁有些慌神,原本想好的话语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君惜竹知晓司马锦薇的意思,她是想说,要为奴为婢报恩,可君惜竹是怎么样的人?以她的眼光,怎么可能看不出面前这女子乃世家娇女,从小都是被人侍候着长大,更何况,她此际也没有心思收个娇贵出生的侍女慢慢来培养。
暗中略略的盘算了一下,君惜竹把自己的态度和言语都稍作调整,显得即不殷切也不至于太过冷淡:“你今日在马车里瞧见了我换衣衫,也当知晓我的身份,有些事情,我不明讲,你可知晓该如何处置?”
司马锦薇闻言,浑身一颤,当即便匍匐跪地,声音凝咽:“只求殿下放过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锦薇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
她也是方才知晓,半途救她姐妹之人,竟然是南楚永辉公主。
“让本殿下放过你妹妹,这很容易。”君惜竹边装模作样,边屈指轻轻敲桌,喟叹道:“本殿下今日得到的消息,令尊已被夏王所害,令慈令兄尚在夏国狱中……就算是你们从西蜀本公子手中逃出,就算是本殿下放过你们,但那又如何?也不过是将你们从狼口救出,又放你们葬身虎口罢了……”
司马锦薇闻言,惨呼一声‘父亲、母亲’,瞬间泪如雨下。
君惜竹也不劝她,只待她哭了个够,方才再次开口道:“很多时候,眼泪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更不何能令死者复生……”
“求殿下指点!求殿下救我母亲兄长!”
司马锦薇一把抓住君惜竹的衣罢,犹如绝境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之草:“倘若殿下仁义救我父兄,锦薇愿终生以殿下为主,不离不弃,永不背叛……”
君惜竹顿时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这司马姑娘竟然连求人都不会,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谁会要这么样的一个奴婢?只能说,这姑娘天生就不是个当奴为侍的料。
如此想着,君惜竹淡淡问道:“你和你妹妹,年岁几何?”
“锦薇今年二九,妹……妹……她……今年方才十七……”
不知为何,司马锦薇的这声妹妹唤得有些嗑巴,极其不自然。
“可有所长?”君惜竹又问道。
听罢君惜竹此问,司马锦薇脸颊微红,断断续续道:“无……无……无所长……”
君惜竹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复又细问道:“琴棋书画可会何者?”
“我妹妹会……”这一声妹妹倒是唤得自然了些。
“可晓诗词歌赋?”君惜竹又问。
“我妹妹会……”这声妹妹唤得又更顺口了,只是,司马三小姐的面色越显红润了些。
“可会针线女红?”
“我妹妹会……”
“可懂温酒煮茶?”
“我……我妹妹会……”
司马三小姐越答声音越低,眉目亦逐渐低垂,以指尖捏着衣角不放,楚楚之态尽显,端是我见犹怜,看得连君惜竹都觉得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她几乎可以料想到再问下去的结果。
——可通文治武功?
答曰:我妹妹会……
——可晓煎炸蒸煮焖?
答曰:我妹妹会……
她这到底是救了个什么样的人回来?什么都是妹妹会……
明明是世家的嫡出小姐,按说就算是世家的家教甚严,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她沾染文治武功这些属于男儿的东西,可简单的诗词歌赋总会让她略有涉及罢?就算是诗词歌赋不让她涉及,那针线女红、温酒煮茶等小艺总该会懂些的吧?
可事上呢?这司马三小姐竟然什么都不懂!!!
这就意味着,她司马三小姐除了脸蛋得身段之外,她君惜竹再也无法利她其余半点!!!!
越想君惜竹越觉得自己亏大了,自己救了她们两人,迟早会惹上了夏国、周国和西蜀,可这司马三小姐倒好,除了那祸水的脸蛋之外,就别无它用……她已经有了殿下,再救一个祸水来有什么用?指不定,哪天又被别人瞧上惦记上了,再为殿下和她君惜竹引上几个敌人……
不自觉的叹了两口气,君惜竹挥手打发了司马锦薇,让她自己去找先前给她妹妹疗伤的老大夫取药,而她自己待到司马锦薇出门后,便晃到了司马三小姐妹妹的房间,寻思着该怎么从她这妹妹身上得到点儿好处。
方才推门进屋,但见那床榻上已经有了动静,她领着君随竹走近,便见司马锦薇的妹妹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满面防备的瞧着她,只是面色惨白,精神也是明显的强撑。
果然是强人呐,半条命都去了,竟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醒来。
“醒了?!”君惜竹学着永辉殿下,端起清冷的威严姿态:“姑娘纤纤之躯,何故身受如此重伤?若非本殿下路过,只怕两位姑娘险矣!”
“殿下?敢问姑娘是哪位殿下?!”床上那姑娘撑着半坐而起,欲行礼,却被君惜竹罢手制止,她本就伤重,能够坐起已经非常吃力了,故而也就顺水推舟的止住了这一礼,急急追问道:“锦……锦……我……我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可曾受伤?可曾……可曾……”
“本公主乃南楚永辉公主楚怀谨。”
说到怀谨二字,君惜竹不自觉的想起永辉殿下的身姿,心中暗暗想起,自己离别时问殿下的那句话语:倘若敌人同样是一支三十万大军,在南楚军兵器略显劣势的情况下,殿下可有把握战胜?
当时的永辉殿下竟然敛却平日的清冷威严,学着君惜竹那般柳眉轻挑,傲然拂袖道:“倘若仅是如此,本殿下必胜!”
君惜竹不知楚汐为何这般自信,但只要是楚汐说的,她君惜竹都信!
楚汐说她必胜,君惜竹就相信她必胜!
所以,她君惜竹此次陵国之行,为的便是这一战——她深知楚汐此生所求,深知楚汐想救民于烽火的气概,深知她想重返南楚王都的急切,尽管,楚汐从来都没有亲口对她说过这些,但君惜竹清楚的知道,殿下她……她是不想将自己卷入这些危险之中,殿下是想保护她。
不过,殿下现在都是她君惜竹的人了,所以,殿下的此生所求,便是她君惜竹所求,所以,她才会问:殿下,敢不敢随我赌一次?胜!就是名耀九州!败!就是粉身碎骨!
这,才是君惜竹此次假装殿下来陵国的最大目的!
想着想着,不禁便想得深了,直到床榻上那姑娘猛咳了两声,才将君惜竹的思绪唤回。
“原来竟然是永辉殿下!”那姑娘咳完后,惨然的笑了笑,歉然道:“想来,我们姐妹这次是给殿下惹了大麻烦,不过,还请殿下放心,待我伤好些,自会离开,他日殿下若是有难……”
看来,这姑娘倒是比那司马三小姐要明白情况,从她的口气中,甚至是明显表示出,她对南楚永辉殿下的处境知之甚明。
想到,君惜竹忍不住挑了挑眉,只是短短一瞬后,面上尽显清雅无暇,仿佛方才挑眉之人全然与她无关,竟显出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那床榻上的姑娘虽然伤得厉害,可她却一直都在借机观查着君惜竹的神色,初时见她眉目清冷,神态威严,听闻她自言乃是南楚永辉公主,当即便信了几分。
可后面,但见君惜竹那挑眉之态,不禁心中生疑——很多人都会习惯性的挑眉,但大部份的人在挑眉时,都会给人一种轻浮、不屑、不尊重的感觉,大多数世家的礼仪都是将这个动作视为不敬,故而世家儿女鲜少会有这个动作,除非当真对那个人很不屑。
永辉公主虽然不是世家出生,但毕竟是南楚先王之女,就算是自小成长环境不够优渥,但也不至于会养成如此动作罢?
又观面前此人,在挑眉之时眸中所掠过的那淡淡光亮,分明是大局在握枭雄之态!
再观她之后的清雅无暇,分明是长久以来所养成的淡然,只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方才会淡然到极致,方才会清雅外显——所以,面前之人到底是不是永辉公主还有待确认,但毫无疑问的是,此人绝非寻常女子!
就算她不是南楚永辉公主,必然也是一方势力之首,若非是长期身居高位帷幄已久,绝对无法养出如此气势和姿态!!!
在那女子打量君惜竹的时候,君惜竹亦在回视她,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君惜竹发现,那女子的目光竟是异常清亮,仿佛可以看透诸般红尘,一直看透到人心的最深处……任何人都有不想让别人发现的秘密,所以,任何人都会讨厌这样的目光。
君惜竹也不例外,但让她比较满意的是,拥有这样目光的主人在她讨厌之前,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很懂人心!也很懂世故!——这是君惜竹给她的评价。
只是,这样的人总归是太过世故,就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跟司马三小姐成为姐妹的,司马锦薇与此人恰好相反,就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包括人情世故,否则的话,她也不可能在当时冲上来就抱住马头求救——任何一个稍懂事故的人,在拦马求救之前,起码也会思考一下,坐在马车中的人到底是豺狼还是虎豹,但司马锦薇却什么都没想就冲了上来……
如此一番念想,君惜竹敛起思绪,她知道这女子已然识透了她的伪装,故而摆出常态,也不也再假装殿下的清冷之态,只是走近几步,淡淡道:“姑娘若是有了打算,我自是不必强求,只是相识一场,我不得不提醒姑娘一句——此时我等正身在陵国苍州城,诸国势力聚于一城,夏、周、西蜀等等势力必定在苍州城内有所安排,不知姑娘如何从这早被布下天逻地网的苍州城离去?”
不得不说,君惜竹那清雅的神态和淡淡的语气很具有欺骗性,若是寻常人听她此言,再观她的神态,必然会以为她是真心的好心在提醒。
可那床榻上的姑娘却非寻常人,她却从中听出了更深层次的意思——威胁!
是的,就是威胁——如今的苍州城早就被人布下天逻地网,凭你们两个插翅也难飞出,所以,你们只能依靠我,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平白依靠。
那女子闻言不禁惨然一笑,有说不出的苦涩,也有几分明显的妥协,须臾之后,她缓缓道:“东宁何采莲……”
君惜竹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面前这女子竟然是名闻天下的东宁何采莲!
有歌谣曰:东宁何采莲,西陵苏紫宛,南楚柳如烟,歌舞词绝人间!
何采莲的歌,苏紫宛的舞,柳如烟的诗……
她们,并称三绝!!!
举世难寻的三绝!!!
君惜竹曾见过苏紫宛,的确堪称一舞绝人间,当时若非她强拉硬扯的把永辉殿下扯出来,南楚的脸定是被陵国打得极其难堪。
没想到的是,在见过舞绝之后,她君惜竹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歌绝苏紫宛,更没想到的是,这位传说中的歌绝竟然会是如此惨样。
“萧聆雪。”
君惜竹亦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只是没有加上是冠上哪国的身份,也没有其它的称号,所以,何采莲想了会儿,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根本就没想到,面前之人的真实身份会是永辉公主府上的军师,会是与她样出自东宁的平北王府小郡主。
这个时候的萧聆雪并不出名,她还不是那场梦中谈笑间千里纵横的鬼谋萧聆雪,她还只是南楚永辉公主府上的小小军师,虽然略有薄名,却还不够名满天下,所以,何采莲不知她,是件极其寻常的事,倘若何菜莲对她早有所闻,那才显得不正常。
“萧姑娘有任何条件,只要是在下能力所能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采莲虽然身受重伤,但神色却异常坚定,言语间,还隐隐带出了几分属于江湖女儿的豪气和洒脱,此时,君惜竹突然明白,为什么何采莲会拥有那般透彻人心的目光——江湖!那是一个与庙堂同样残酷的地方!
“在下可以替姑娘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将这条薄命交给姑娘也无妨。”她说这苍的时候,面色很苍白,苍白到没一滴血色,可是,她的神情却是如此的坚定,她说:“在下唯一的请求,就是想求萧姑娘替我护住锦薇。。。”
她说,她唯一想求的,就是求君惜竹替她护住司马锦薇——这个重伤垂死挣扎,方才从鬼门关走回来的女子,这个愿意以命偿恩的女子,她唯一的请求,就是人替她守护司马锦薇!
她到底是太傻,还是太痴?
君惜竹不知道,她只觉得震惊——是的!震惊!
她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深情——这当真只是姐妹情深吗?
主动迎上何采莲的目光,君惜竹发现,面前这年轻的女子眼底所隐藏的哀伤、卑微、挣扎、祈求……
太多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看得君惜竹触目惊心。
“愿倾此生,换她无邪……”何采莲闭目苦笑,她不知道君惜竹有没有听她讲话,但是,她却很想讲,有些事情,在心里埋藏了太久,总有一天,会忍不住想与人分享,尽管,在此时此地,君惜竹看起来都不是那么适合分享心思的人,但她仍旧忍不住讲了出来:“可现在才知道,纵然是倾尽此生,亦只能护她一时片刻,而不是护她一生一世……”
在这一刻,何采莲的嗓音是颤抖的,饱含着刻骨铭心的痛,化作一字字、一句句的传入君惜竹耳里,明明是那么轻浅而微弱的声音,可到了君惜竹耳际,却突然化作了一道道惊雷——她说,可现在才知道,纵然是倾尽此生,亦只能护她一时片刻,而不是护她一生一世……
蓦然间,何采莲的话语与君惜竹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她那英姿无双的殿下曾说过:阿雪,待我新仇旧怨尽了,我便袖手天下,与你山河遍踏。
她说:阿雪,我会护你一世安然……
她说:赌!有阿雪相伴,纵然是粉身碎骨,无所畏惧!
她说:若军师成为不世传奇,我希望军师的传奇中有我……
……
她说过很多很多的话,记得的,不记得的,都太多太多。
君惜竹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已经把楚汐刻进了心底的最深处,那是谁都触摸不到地方,甚至,是连岁月都无法磨灭的地方……
这就刻骨铭心吗?
殿下……那是她的殿下,可在如此烽火乱世,她该怎么样才能够一生一世的守护她的殿下?
指尖不自觉的紧捏成拳,闭上眼,再睁开,君惜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必须要强大起来!
强大到可以与这个世间所有的势力抗衡,强大到可以守护她的殿下一生一世!
她所要的,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一双人!
何采莲的话还没说完,她发现君惜竹身上突然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但是,她却又不能清楚明白的说出来是什么,只是看着君惜竹拂袖离去背影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诶,没人催文,
没人留言,都没心情码字,肿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