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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汐失却力量,不由自己主的跪在这片血海中。
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瞬间充斥入心间,在那么一刹那间,几乎夺去了她的神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她只不过才离开了一日夜而己……
即使是少了她一个人,西风城也断不该遭如此惨屠啊!
这般满城血流成河,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先生……送军师……回府……”
许久之后,楚汐方才定下神来,她这一开口,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喑哑。
“楚怀谨。”君惜竹端坐战马,手按黄泉剑,声音清雅。
楚汐看着她,神色复杂而挣扎,再次吩咐刘世博:“送军师回府……”
君惜竹凝视着楚汐,没有说话。
然后,她突然就翻身跃下战马,踏入了血河地狱。
雪白的锦缎长靴、随风猎猎翻飞的衣摆……都在这一刹那被染成惨烈的艳红……
君惜竹踱着优雅的步伐,踏着猩红的血海,一步一步走到楚汐面前,唇角擒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知道黄泉剑为什么是黑色的剑鞘吗?”
她的声音清朗温雅,可言词却又是那般的孤冷:“那是因为,这柄剑上已经染上了太多、太多的鲜血,而这些血在干涸凝结之后,便成了洗不去的黑色……”
碧落枪从来都不会孤单,不论是在繁盛世被人鼎阁珍藏,又或是在乱世杀伐天下,必然都会有黄泉剑伴随。
所以,楚汐,不论是烟花盛世,还是血海地狱,我都会陪着你。
你说过,我们是知己。
知己是什么呢?
知己就是,你愿意离城千里迎我归期。
知己就是,我愿意与你共踏血海地狱。
所以,楚汐,我哪里都不会去。
就在这里,陪着你。
弯下腰,伸出手,任由血色染就她宽大的衣袖:“楚汐,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西漠之战,让你以百骑精兵六袭三千沙匪,强逼沙匪弃马改走山道,你没有让我失望!
西风之战,你以二十一万楚军强守西风城,迫使陵国大军不得不暂时休战,你也没有让我失望!
所以,即便是在这血海地狱,即便是天下人都对你万般指责,你都不会让我失望,你都会再次站起来,以你骄傲的姿态,再次让天下所有人都为你惊艳,对不对?
没有安慰。
没有劝慰。
只有期许和期望。
楚汐凝视着君惜竹,仿佛天地之间,就只能看见这一袭白衣——仿佛那波澜壮阔的如画江山,那执念于斯的血仇家恨,都已在那期许的眼神中化作虚无……
哪怕那一袭白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艳烈猩红,可她却觉得,依然白得那么纯粹。
阿雪,幸好,我还有你……
楚汐唇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
伸出手
握紧
借力
站起来
……阿雪,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说过,我终有一天会跨马持枪的回到上京,我说过我终有一天会惊绝天下……
我说过,我会做一个英雄,我会护你一生安然……
“阿雪,喝药了。”
楚汐终于知道为什么君惜竹的伤势会愈合得那么慢了,不是因为她体质差,也不是因为她的伤势太重、太难治,而是因为……
将装着药汤的碗放到正捧着古卷看得入神的君惜竹面前,楚汐自己也寻了本兵书翻看起来——不是她不够关心府中这位新军师,也不是她过度抓紧时间学习,而是,她的这位新军师喝药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楚汐记得,昨天自己送药来的时候,为了等着军师喝完药之后议事,她足足在这里翻看了两本兵书。
“阿雪,你该喝药了。”在白衣军师对面坐下,楚汐目光如水,再次提醒:“不要想着等我走后,你就可以将药倒掉。”
是的,把药倒掉——前两天永辉公主殿下来探望自己军师的时候,当场发现了她正在倒药的行为,便是因此,她这两日才会抽空来亲自送药。
君惜竹终于不能继续假装没看到药碗了,只得将手中古卷放下,然后拿眼角余光嫌弃的望着那碗漆黑的汤药:“殿下,你确定这是治伤的汤药,而不是哪个庸医开来谋害人命的毒药?”
“庸医?嗯?”永辉公主殿下合上手中的兵书,再次将那碗药推近白医军师几分,端起了公主的姿态,慢声道:“倒是让医军失望了……本殿下已经穷得请不起谋害人命的庸医了……”
西风城被陵*大肆屠杀,楚汐将自己这些年私下存下的财产都拿出来安抚余民,打算重建西风城。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正如军师所想。”楚汐淡淡道:“那是本殿下这庸医亲自开的药方。”
“你……”君惜竹一听,顿时就急了,难怪这些日子的药都奇苦无比,原来竟然是楚汐开的药方,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被逼着喝了这么多下肚,忍不住恨恨道:“殿下若是想要拿走本军师这条小命,只管一声吩咐下来便是,何必这般偷下暗手?”
在敌人刀剑之下亦笑得淡然的君惜竹,这时候却开始紧张了起来,生怕楚汐给她开错了药,弄丢了她这条小命。
“小时候府中的银子都在奶娘手中,她舍不得花银子,所以本殿下每次生病的时候,她都是自己去扯把草药来熬了给我喝……”楚汐继续翻看兵书,眉目间依然清清冷冷,边慢吞吞的继续道:“后来年纪大些了,在学习武功兵法之余,便也看些医书,所以……一些寻常的刀剑之伤,倒也难不倒本殿下……”
君惜竹闻言,忍不蹙眉道:“殿下怎么就没把自己给当药材给熬了?”
“嗯?何意?”
君惜竹极其认真严肃:“熬来给本军师治伤啊!”
楚汐从兵书中抬眸,半响后方才明白了君惜竹话中玩笑之意,忍不住抿着唇,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
君惜竹也楞住了,注视着那双因笑意而变得流光溢彩的丹凤眼,突然发现,眼前之人身上,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冷艳之美。
低下头,端起药碗猛的灌了几口汤药,竟然没觉得苦。
将空碗放置到楚汐面前,恨恨道:“汤药也已经喝完了,殿下是不是也该收起美人计了?”
楚汐方才收了药碗离去,君惜竹的房门又被人推开。
抬眼望向门外不请自来的人,君惜竹淡淡道:“不知白姑娘这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几日前在西风城外青竹林中救过君惜竹和楚汐之命的白芷。
君惜竹一直都知道白芷会再次出现,所以,她一直都在等着她的到来——没有谁会平白无故的去救别人的性命,施恩不图报是圣人的行为,而这个世界上,最缺少的便是圣人。
“自然是为了君姑娘而来。”
白芷缓步入门,语调缓缓,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君姑娘……她说的是君姑娘!
蓦然!
君惜竹心中一动,脱口而道:“所以,出云山那个唱歌的人,便是白姑娘吧?”
“是。”
白芷不请自坐,坐在君惜竹对面的椅上,就是那只楚汐方才还坐过的椅子。
眸光中闪过几丝不经意的深遂,君惜竹亦缓缓道:“看来,白姑娘今夜的来意定是不简单了。”
“说不简单,其实也简单,说难……或者也挺难。”
“哦?何意?”
“只是想请君姑娘离开永辉公主罢了。”白芷肃色道:“永辉公主破军照命,而君姑娘亦是七杀主命,皆为天煞孤星命格……”
“破军七杀双星本就不该相逢相伴,逢则必陨其一……所以,于君姑娘而言,最好便是离开永辉公主,否则的话,你们之间,必有一人会陨于对方之手。”
“哦?”君惜竹挑了挑眉:“既然你说破军七杀本就不该相逢,那我们怎么又相逢了?”
是的,这就是君惜竹一直想不明月的问题,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与这楚汐公主根本就没有这么深的牵扯,可今生,怎么就成了知己呢?
“因为,有人在逆改天命。”白芷目光深遂,犹如一个洞悉世间万般的绝世智者:“原本的天命所示,破军七杀双星相逢即离,随后便是七杀陨、破军耀。”
“可现在,却有人将这双星系于一体,以压制破军崛起为代价,替七杀续命!”顿了顿,白芷继续道:“所以,君姑娘若是不离开永辉公主,她便一直会被压制,无法崛起,无法完成破军的使命,无法辅佐下一代明主,开创出一个新的盛世。”
“如果不是因为君姑娘,在西风城一战,永辉公主便会成为一代名将,西风城亦不会被屠城。”
点了点头,君惜竹若有所思,又问道:“那白姑娘能告诉我,那日在出云山,你所唱之歌为何意?”
前世为何世?今生为何生?
焉知前世非一梦?
焉知今生梦醒时?
这几日,君惜竹一直都在思索这歌谣的意思,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听懂了此歌,有时又觉得,自己并未听懂此歌。
白芷又轻声哼唱起这段歌谣,闭着眼睛轻轻唱着,唱罢之后,睁睛问道:“君姑娘可觉得何为前世,何为今生?”
“倘若我知晓,又何须多此一问?”
“一月前,我以玄术测天命,发现七杀与破军会相逢于西漠,而当时的天命所示,乃七杀必陨之象,可有人在君姑娘必将陨落的那一刻,以逆天手段为君姑娘续命,却不慎牵动了天机、贪狼、紫薇三星……”
“天象就此大乱,天命再不可测,但那人却胆大致极,竟然妄用天机、贪狼、紫薇三星之力,替君姑娘推演未来……”
“是以,君姑娘与天机、贪狼、紫薇三星同陷一场梦中……”
听到此,君惜竹总结道:“所以,其实根本就没有前世?而我一直以为的前世,其实不过是当时受伤昏之中的一场梦?一场长达十二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梦?”
所以,那些情、那些爱,那些执着和那些放不下,其实都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有关于未来的梦?
那么,是谁在在为她推演一场未来让她深陷梦中?
又是谁在为她逆天改命?
为何逆天?
因何改命?
君惜竹突然就想起一个月前,自己从东宁来南楚之时,因沙匪袭城而身受重伤被擒至西漠,后来的她利用瞳术从沙匪手里逃了出来,昏倒在西漠之中。
照此看来,她的确有陨命之危,可如今她却活了下来,并且还与破军相逢相伴……那么,这白芷所言,大抵是假不了。
“那么,白姑娘是天机还是贪狼呢?”君惜竹又问道。
白芷忍不住一怔:“缘何如此一问?”
“姑娘说过,天机、贪狼、紫薇三星与我同陷一梦。”君惜竹道:“而姑娘能够知道得如此清楚,必定是陷入梦中之一。”
“君姑娘果然智深如海。”白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新的紫薇星帝星已经显露,破军亦将崛起征战天下……”
“不管是谁在为君姑娘逆改天命,我都不会允许七杀压制住破军的崛起,亦不可能让君姑娘真的逆改天命。”
“白姑娘显然忘了自己所言,天象早就已经被人改变,天命亦早已不再可测,那么,又何来真的逆改天命之说?”
改就改了再来阻止,难道不觉得太晚了一点吗?
这白芷与她那表哥又有何不同?
一个想要阻止破军的崛起,想要避免一场惊天杀伐,想要光复惜日大宁王朝。
一个想要利用破军的崛起,想要利用她去征战天下,想要借她之手辅佐新帝,再建一个新的盛世王朝。
想到此,君惜竹眼底忍不住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其实她与这些人又有何不同?不过也是在利用楚汐这傻公主,想利用她为自己遮风挡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