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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总想着懒省事,高殷,不要随便就对一个身份不明的敌人报以希望。想想你刚刚读过的史书,想想神武皇帝当年的霸府,单靠施恩无法收服这种地方豪强,想让他们服气,就必须好好展示一下朝廷大军的恐怖!
——高殷一遍又一遍地用这些话语警告自己,粘腻的汗珠也随之从掌心渗出。他比“大先生”更加需要一场胜利,而且必须是漂亮的全胜,否则在军队当中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如果他之前曾经有过威信的话。“王相,”年轻皇帝点了一下舆图上的长社城,“敌人只要不逃,那就容易对付。想要扫平许州的话,六千人是否足够?”
“六千人已是过多了。”高湛答的非常干脆。“在臣看来,两千台军足以消灭许州乱民,忠武军甚至不必派兵跟随。为了稳妥起见,也可以再加一千兵力。”
“王相这话,倒是让朕想起了高阿那肱的轶事。”高殷故意提到了这个人名。他看着九叔脸上一下子绽放开来的笑容,突然间生出了一股大笑的冲动。“那就以横冲军为基础,加强羽林一部组建许州征讨兵团吧。不过,朕很想亲自会会这位‘大先生’,所以兵团就由朕来亲自指挥。王相,你的看法如何?”
“臣自然是不愿陛下亲冒风险。”高湛非常遗憾地摊开双手,不知是真是假滴叹了口气:
“但臣即便是百般劝谏,想必陛下也是不会听的。如果陛下执意要亲自领军,那三千兵力恐怕就不够用了。臣建议再给许州兵团增兵一千,辅佐刀剑备身保护陛下安危。”
“多谢阿叔好意。”高殷用了家族称呼,惊得高老九险些当场跪倒。但他是不会让九叔行此大礼的,不然何必这么费劲心思演戏。“阿叔快快请起,何至于这般惶恐,”高殷故作热情地拖住九叔胳膊,两人就势一起站直,流畅的就像事先排练过的一样。“朕此次御驾亲征,连累王相在身边一直劳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本不应该再给王相增添重担……”
“为天子尽忠,本就是臣子本分。”高湛没有抬头,话说的十分郑重:
“些许疲累,不足挂齿。臣即便是为陛下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刹那间,六叔高演的面孔在年轻皇帝的眼前一闪而过。去年,高老九曾经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就在把高演的满门家眷押到阊阖门的时候。无论神态还是动作,现在高湛都和当时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从戏台上走下来的忠臣良将一样。
看着大义凛然的高老九,高殷非常不情愿地回忆起了六叔。父皇还在的时候,高演是一位敢于犯颜的谏臣,曾经不止一次因为触龙鳞而遭到鞭打。但这位六叔同时也是一位极端自信的权臣,并且在认为高殷不适宜统治天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政变。
此时此刻,高演正被刀剑备身严密地看管在驼牛署中,四周环伺着饥渴的吸血厉鬼,但他的内心绝不会服气,偏爱自己老六儿子的娄太皇太后,同样也不会服气。这两位长辈始终坚信高殷根本没能力治国,迟早要把神武皇帝传下来的龙椅拱手让人。
/等着吧,六叔。等着吧,祖母。朕会用实打实的战果,让你们全都哑口无言的。/
年轻皇帝咬紧了牙关。他从九叔身边踱开,顺手从案几上拿起一根算筹,在舆图上或横或直地比划了起来:
“阿叔如此心意,着实令朕感动。王相,朕想了一个粗略方案,不知是否妥当:朕打算亲率四千战辅兵直扑长社,从北向南一路打到临颍。与此同时,留在郑州的忠武军全军向东南方向出击,先歼灭陈州叛军再转向西北支援许州。其余台军则分兵两路,一路专注消灭嵩山叛军,一路向西进入东汝州,清除当地乱民后同样进入许州支援。如此安排,是否可行?”
“陛下考虑的……十分周全。”高湛拍马屁拍的非常勉强,眉头也非常明显地皱了起来:
“不过似乎,呃,似乎过于繁杂了。而且放任忠武军独立行动的话,恐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那么,忠武军应当如何使用?”高殷问的非常虚心。他这次是真的打算学习,而不是敷衍九叔。
“拆掉。以臣之见,忠武军务必细细拆分为妙,愈零散愈好。”高老九吐字清晰语速飞快,显然早就考虑好了这方面的事情:
“忠武军的甲乙二军不能放在一起,节度使的牙兵幢也要抽走精锐,以防王继勋借机生事。陛下,臣有个建议,要不干脆把许州兵团之外的所有军队打散混编,然后分为规模相近的东西二路军,并且均由台军将领担任主帅。如此一来,王继勋便绝无机会插手军务,许州兵团的后方可保无虞。”
“东西二路军?只是分兵两路?”尽管事先做了心理准备,但高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还是出现了微妙的不悦感:
“朕是打算把留守郑州的军队分兵三路……王相,朕粗拟的方案,是不是哪里有着不妥之处?”
“不敢,不敢,陛下考虑的非常周全,但是有些——啊,有些过于保守了。”高湛把头侧向一边,尴尬地清了好几下嗓子,然后非常小心地往下说道:
“臣斗胆猜测,陛下应当是对‘大先生’匪帮格外重视,想要将其彻底歼灭永绝后患,这才对各路军马提出要求,让他们完成任务后一齐南下支援许州兵团。但是这么做的话,未受讨伐的蔡州、南蔡州一定会成为乱民的避风港,事后还要花大力气解决。陛下,如果背后确实存在退路,即便是‘大先生’这样的地方土豪,紧急关头也会另有他想的。”
/合情合理。该死,完全的合情合理。/高殷紧紧咬住下唇,用钻心的疼痛作为对自己考虑不周的惩罚。“王相为东西二路军马设计的进攻路线,可否讲与朕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