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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太子凤鸣的淡然眉目间有一抹浅浅忧色,更显得他深沉俊美,冷冽霸气,随意打量眼前琉璃红墙,风景如画,只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正在静默的时候,忽感觉有一道视线正朝自己射过来,他的感觉极为敏锐,从未出错,当即神色微动,是谁敢这样直视他?
不着痕迹一转头,竟看见一容颜如雪耀如春华的紫衣少女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惊异,变幻莫测,明澈眼眸如一泓清水起了波澜,凤鸣淡然眉目间忧色立时深了下去,心中低叹,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想躲也是躲不过去的,再说,他不是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吗?这种近乡情更怯之感,竟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紧!
聂臻看着眼前尊贵陌生的男子,并不十分确定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可那似曾相识的眉眼让她不知不觉轻唤出声,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师哥?”
凤鸣的侍卫见一女子立于门外,不见回避,不见恭敬,不见行礼,当即大声呵斥,“什么人?见太子殿下竟然如此无礼?”
“放肆!”凤鸣忽然一声厉吼,吓得侍卫们浑身一震,惶然不已,不知犯了什么错?太子一向不怒自威,平日只需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今日竟然这样盛怒?这样的雷霆之怒从未见过,他们更是不寒而栗!
太子殿下?聂臻心一沉,怔立当场,怎么会是太子殿下?住在这朋乐宫的定然就是近日来朝的晋国使臣,莫非就是那位深居简出的晋国太子凤鸣?聂臻忽然觉得双脚沉重,抬不起来!
适才聂臻的呼唤,虽然轻喃低咛,却清清楚楚地进入了凤鸣的耳膜,那样熟悉,尽管跨越数年时空,却一如往昔,他快速敛去一身厉色和一脸嗜血杀意,化作春水般温柔,微笑道:“臻儿!”
多年不见,臻儿出落得越发空灵如画,曼妙如蝶,他正欲快步上前,可聂臻眼中明明白白的冷意让他的脚步瞬间一顿,心底一凉,以臻儿素来的聪慧,自然是看出了原委!
晋国太子的侍卫侍从众多,可此时听不到任何人声,只听得到或轻柔或紧张的呼吸声,侍从们见今日太子从未有过的异样,心底皆惶惶然,不敢有任何动作,气氛有些凝固,仿佛空气也停止了流动,紧涩得让人觉得呼吸困难,头恨不得低到地底下去!
聂臻就这样和凤鸣遥遥相望,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聂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起脚步,走进了守护森严的朋乐宫,无人敢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到达凤鸣面前,聂臻已经从见到师哥的骤然惊喜跌落至暴风雨之前的刻意平静,此刻更是面无表情,淡淡道:“师哥,真的是你的吗?”
凤鸣不语,当年那个声音清脆笑容纯净的小师妹,今日已容颜如花,皎皎如玉,只是那眼神冷得让他下意识地想躲避,臻儿一直有这样的动人清瞳,可从未有过这样冷漠的眼眸!
记忆中,小师妹看他的时候,永远是崇拜有加,笑意甜美,充满一个小妹对大哥的仰慕,佩服,骄傲,还有撒娇,几时会这样对他?
在难捱的沉默中,聂臻朱唇轻启,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说到此,眼中忽然有了晶莹泪光,一直在眼中打转,最终却不肯落下来,充满苍凉和愤懑,“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当年那个被仇家追杀的无助少年,竟然是晋国的太子殿下,听说你的名讳叫凤鸣,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果真实至名归,不可同日而语!”
说到此,聂臻的眼睛已经快要沁出血来,凤鸣一挥手,所有人皆悄然无声退下,偌大的宫殿更是寂静得令人心底发寒。
凤鸣上前一步,伸出手准备如幼时一般轻轻拭去聂臻的眼泪,聂臻却遽然后退一步,看着满目华彩的朋乐宫,冷笑道:“不敢有劳太子殿下,当年少年如玉剑如虹,今日他乡遇故知,令人惊喜交加,心潮澎湃起伏,难以平息!”
凤鸣眼中漫过深深失望愧色和失望,竭力面含微笑,温声道:“臻儿,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我一直都是你最亲最爱的师哥,永远都不会改变!”
最亲最爱?聂臻悲凉淡笑,控诉道:“最亲最爱的人会骗了你十年?”
听出聂臻话语中的嘲讽,凤鸣心中隐隐一痛,刚上前一步,聂臻却再次后退一步,漠然地看着他,“太子殿下,请您自重,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凤鸣脸色一变,正欲说什么,最终却咽了下去,只化作一句柔柔的“臻儿!”
听到这个声音,聂臻心中涌起滔天恼意,手指微动,顷刻间,两指之间已经多了一片绿油宜人的叶片,这么柔美动人的姿态却杀气凛然,“你欺骗了师尊和师傅,欺骗了师姐,欺骗了我,你根本不配做我师哥,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今天我都要让你付出代价!”
凤鸣岿然不动,看着聂臻手中绿叶,笑意欣慰,“风吹一片叶,万物已惊秋,这么多年过去,相信臻儿的叶之刃一定炉火纯青了!”
这样温暖的话语是聂臻记忆中的温馨,永不褪色,聂臻闭上眼睛,手指忽然开始颤抖,从小敬到大的师哥,最疼爱自己的师哥,自己难道真的忍心杀了他吗?
正在犹疑间,两条人影忽然从天而降,挡在了聂臻和凤鸣中间,刀光剑影摇曳间,朝聂臻的头上砍去!
两名武艺高强的暗卫见有人要杀太子殿下,不假思索冲了出来,他们都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聂臻手中的绿叶看似柔软,实则是杀器,心下大惊,出手狠辣,顷刻之间就要将聂臻置于死地!
“退下!”蓦然传来凤鸣的一声怒吼!
太子的声音让他们的刀硬生生停滞在聂臻的头顶,不敢砍下去,犹疑地看着太子,不知所措!
面对他们,凤鸣的声音恢复了冷然和威严,“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现!”
“是!”两条人影如鬼魅一般消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聂臻自然感觉到了杀气袭来,却并没有避让,等到他们走远了,才缓缓睁开眼睛,冷笑道:“你怎么不做得绝一点?若是杀了我,就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凤鸣眼中殇意更浓,低沉道:“如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臻儿,若是你不能接受,要杀了我一泄心头之恨,师哥绝不会还手!”
他闭上眼睛,白希颈脖裸露在外,近在眼前,只要叶片一划上去,他的血或许可以浇灭自己心头的熊熊燃烧的怒火,心境就可以恢复一片宁静如水,可看着他嘴角含着的熟悉笑意,聂臻的手却抖动得更加厉害,幼时师哥对自己的爱护一幕一幕如同潮水般涌来,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哪怕心中残留一个梦想也好,聂臻也不愿面对这残忍的事实!
他近在咫尺,俊朗得不真实,聂臻的手无力垂了下来,忽然头也不回飞快离去,窈窕倩影消失在夕阳之中,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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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不记得是怎么回到陶然殿的,只觉得双腿发软,内心茫然空洞,找了数年的师哥,竟然还有这样隐秘的身份,尊贵的异国太子。
聂臻怎么努力也不能把他和当初那个温润的翩翩少年联系起来,闭目不愿去想,可是那一声声“太子殿下”就像魔怔一样时时刻刻回荡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挥之不去,搅得人心烦意乱!
子麟见姐姐回来之后就神色不太对劲,一直呆呆地出神,神色烦躁,忍不住关切问道:“姐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子麟的声音拉回了聂臻的神思,以后这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对他怅然而笑,“你还记得我经常和你提起的师哥吗?”
子麟一点头,语气仰慕而惋惜,“当然记得,你常说他天赋极佳,遍读经史子集,亦能融会贯通,而且精通云中城最上乘的剑术,是云中城传奇式的人物,可惜我到云中城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无缘得见,实乃平生憾事!”
看到子麟眼中孺慕之情,聂臻更是心底一疼,被欺瞒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一直视为兄长的师哥,竟然隐藏着最大的秘密,连身份家世全是假的,还有什么不能是假的?连这数年的情谊说不定也是假的,果真是一转眼,物是人非,聂臻银牙暗咬,一字一顿道:“以后他再不是我们的师哥了!”
子麟面露惊讶,“为什么?这些年姐姐不是一直在找他吗?难道有他的消息了?”
聂臻强忍心头酸涩,竭力平静地和他解释,“当年他离开云中城之后,就杳无音讯,师姐虽是皇后,找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可因为他和师姐的关系,我也不敢轻易去问师姐,怕引起她的伤心事,何况当年我和师哥亲如兄妹,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是决计不会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而且也从来不回云中城来看我,每每想起来我就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替他满腹担忧,可我担忧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骗我们,原来他是…”
聂臻觉得那个“晋国太子”十分刺耳,紧紧咬着嘴唇,说不出来他的真实身份。
子麟看姐姐的表情,心中明白了大半,迟疑道:“莫不是和那位刚到宁国的晋国太子有关?”
“晋国太子”几个字如同针一样刺在聂臻的心上,聂臻自嘲一笑,“岂止有关?就是他本人!”
这下就连一向最淡定的子麟也掩不住错愕之色,“师哥是晋国太子?”
聂臻握着手中已经被捏出汁水的凋零绿叶,微微的凉,可再凉也赶不上心里的凉,“可怜这么多年我都被蒙在鼓里,不是今日亲眼见到,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我这个视为兄长的师哥的真实身份!”
子麟见姐姐如此伤心,沉默了半晌,才劝道:“姐姐不必如此难过!”
聂臻冷笑,“我怎能不难过?怪不得他离开之后就杳无音讯,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人常说,难得糊涂是一种福气,因为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他欺骗了我们云中城十年!”
子麟沉默了一会,表情已经恢复恬淡平和,缓缓道:“我并没有见过师哥,也没有经历姐姐和师哥之间的真挚情感,但对姐姐的此时的心情却感同身受,可我在想,师哥贵为太子,他这么做,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聂臻闻言,只余喟然笑意,她太了解子麟的性情了,永远舍不得去苛责任何人,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好的,从来没有坏人,就算是人做了坏事,也定然有迫不得己的苦衷,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道歉,因为他总能轻易地原谅任何人,子麟是这个世上最纯净最善良的人,有时候,聂臻甚至觉得,子麟比跟他年幼许多的承志还要单纯好几倍!
见姐姐不说话,子麟面容清朗,柔语宽慰,“若他是晋国太子,未必要惧怕我们云中城,听说他只在金銮殿上露过一面之后就深居简出,我想可能就是担心姐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伤心难过吧,所以能避免则避免,谁知天意难违,有些事情总是躲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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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宫宴,聂臻本不想去,尤其听说此宴是招待凤鸣的,可豫王爷再三派人相邀,思桐和明珠又一直相劝,聂臻只好打起精神整装出来,两位侍女在身后伺候!
可能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在聂臻到达宝和殿门口的时候,竟然正好碰到了凤鸣,他踏步而来,面容平静淡然,没有一丝表情,高贵的黑色蟠龙纹锦袍刺得聂臻眼睛发痛!
见到聂臻,他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脚步也缓了下来!
聂臻心头恼意难消,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刚准备开口唤聂臻,眼角忽然瞥过身后深蓝锦衣男子,神情蓦然化作一片淡然!
豫王爷见凤鸣和聂臻在一起,眼中掠过一抹深沉的复杂,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和我朝太傅莫非是旧时?”
聂臻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王爷说笑了,我一介小小太傅,久在深宫,怎么可能认识尊贵的太子殿下?不过是偶遇而已,王爷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位就是晋国太子殿下呢!”
偶遇?豫王爷眸光一闪,飘过凤鸣,又飘过聂臻,唇角勾起,不着痕迹笑道:“是本王多虑了!”
又看向凤鸣,好心道:“既然太子不认识,就由本王来介绍,这位就是本朝太傅,聂臻!”又刻意加重了语气,“是有名的才女!”
凤鸣的脸没有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只道:“多谢王爷!”又朝聂臻微微一颔首,似陌生人道:“聂太傅,久仰!”
聂臻只淡淡点了头,就带着思桐和明珠进入大殿,不再理会凤鸣!
豫王爷故作不知,对凤鸣道:“太子殿下身子可好了?”
“承蒙王爷关心,本宫已然无碍!”凤鸣微微欠身。
“那本王就放心了,里面请!”
大殿金碧辉煌,巨大宫烛照得里面亮如白昼,纤尘毕现,见晋国太子出乎意料地出现,众人皆有微微愕然,他话语极少,可如同一把锋利的剑,虽然看不到刀锋,却没有人敢忽视他的凌冽霸气!
两国朝见,除了一些常务之外,按照惯例自然还有一些文武切磋!
聂臻正欲在角落找个位置坐下,可有内侍过来,神态十分恭敬,对聂臻一弯腰,“聂太傅,您的位子不在这里,请随奴才来!”
他把聂臻领到了一处靠前的位置,低声恭维道:“这是豫王爷吩咐的!”
原来安排的位子在承志身旁,也离豫王爷的位置很近,承志见聂臻到来,十分欣喜,“小姨!”
聂臻对他一笑,在他身旁坐下来,刚一落座,就感觉凤鸣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自己身上,聂臻只做不知,好在很快他的视线就移开了,聂臻暗自松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场合,他自然不会暴露自己和他的关系,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
霍家二公子霍沁年今晚也来了,见一女子刚刚入内,容貌明艳,体态如柳,可眉眼却是十分清冷,似乎还隐有不悦之色,又不做宫妃装扮,正在为她身份好奇,瞥见一旁的大哥霍兴彦。
大哥自她进来之后,便会偶尔抬眸看向那宫灯照耀下的女子,虽然次数极少,可是了解大哥的霍沁年已经明白,这个定然就是大哥嘴上不肯承认可心里时常想着的聂臻了!
聂臻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不但见到了君轻扬,还看到了荆飞鸿,君轻扬照例对自己颇为不屑,可荆飞鸿却露出友好的微笑,朝自己轻轻一颔首,聂臻对他颇有好感,身为才名远播的文人,并没有自命清高的感觉,反而十分低调谦和,不似君轻扬那般盛气凌人,耀武扬威!
一切坐定之后,豫王爷举起酒杯,声音朗朗,“今日晋太子能到来,本王十分欣慰,在此携众臣敬太子一杯!”
凤鸣的脸上始终没有笑容,修长手指举起酒杯,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多谢!”
豫王爷无视凤鸣的冷漠,微一抬手,立即响起丝竹奢靡之乐,曼妙轻盈舞姬鱼贯而出,精妙歌舞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眼睛,不时响起阵阵叫好声!
凤鸣依旧是一脸漠然之色,眼眸只盯着手中的琼浆,几乎没有抬首看精心编排的歌舞,而豫王爷,目光时不时掠过凤鸣,只是意味深长一笑!
聂臻心中有事,只是心不在焉地把握手中器皿,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酒至半酣,有晋国使臣道:“久闻贵国多饱学之士,我等远道而来,想向贵国学士请教,不知王爷是否允准?”
话虽说得极为客气,但挑衅之意却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两国之间,本就分分合合,有合作有竞争,见得多的人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歌舞看得多了,不免觉得索然无味,若是能多些新奇节目增添酒兴也是美事一桩!
豫王爷淡笑颔首,“当然!”说完,朝荆飞鸿一示意。
荆飞鸿会意起身,理了理衣襟,彬彬有礼道:“请!”
晋国使臣见是一年轻人,微微一笑,“这是我晋国蓝夫子!”
随后站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神采奕奕的夫子模样的人,使臣又笑着叮嘱道:“蓝夫子,你对年轻人可要多加谦让,莫要失了风度!”
这等目中无人的话自然让荆飞鸿面露不悦,他慨声道:“文学切磋无需谦让,请出题!”
蓝夫子鹤发童颜,自负一笑,清了清嗓子,“听好了,千山景,万山景,独到水畔影相影!”
荆飞鸿能被豫王爷派出来应战,自然也是有真材实料的,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高声道:“迎新秋,赏新秋,秋上心头愁更愁!”
荆飞鸿此对一出,立即响起一阵阵叫好声,荆飞鸿的敏捷思维为宁国赢得了颜面,在自己的地盘上,总不能让别人抢了头彩去!
蓝夫子见荆飞鸿对答如流,并不意外,又连续出了几个对子,都被荆飞鸿流利地对了过去,看似是荆飞鸿占了上风!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表面上还应付得过去,可是对方有备而来,步步为营,初始易,后面必然难,荆飞鸿如上次对战聂太傅一般渐感吃力!
豫王爷的目光飘过聂臻,可聂臻神色游离,目光飘忽,完全置身在繁华之外,似乎一切都与己无关。
有好几个王孙公子见到聂臻的倾城美貌,着实吃了一惊,开始私下议论这位年轻女官的容貌来!
蓝夫子久经风浪,盯着荆飞鸿故作镇定的脸,略略一笑,“书里书树,黑褐绿青无彤(梧桐)树 !”
这个对子让荆飞鸿陷入了沉思,以他的才学倒不至于真的对不出来,可需要时间,需要斟酌,需要思量,但这种场合,考量的就是一个应急,哪里会给你那么多的时间让你去思考?父亲常说他虽然腹有才学,但不宜在人前与人较量才学,反而更适合在室内潜心研究学问,如今看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让父亲说对了!
众目睽睽之下,荆飞鸿越发紧张起来,天气炎热,头上竟不知不觉有了汗珠,看在蓝夫子的眼中,笑意又深了一层!
而凤鸣太子也是一脸的淡漠,赢了不欣喜,输了也不担忧,仿佛这切磋比试和他完全无关,代表的并不是他晋国的体面,而是别人的体面。
豫王爷也是,嘴角一直含着优雅得体的笑,两位主角皆是看戏的姿态,可荆飞鸿一时硬是想不出来,急坏了一干宁国臣子。
时间不知人心忧急,兀自过去,荆飞鸿心急如焚,众臣忧心忡忡,不知不觉都把目光投向上座的豫王爷,可豫王爷完全无视众人期待的目光,无视正在进行的较量的险象环生,反而只是与一旁的小王爷君轻扬悠闲地谈论今年宫里的美酒品色。
歌舞早已停止,所有的目光都盯着荆飞鸿,他更觉如坐针毡,今天他代表的可不是他自己,而是宁国体面,虽然豫王爷并没有向他投来冷厉凌冽目光,可豫王爷此人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在荆飞鸿冷汗涔涔之际,一个清凌凌的女声响起,漫入众人的耳朵,“画中画花,赤黄白紫没蓝(梅兰)花!”
豫王爷听到聂臻的声音,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稍纵即逝!
“好!”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起来,宁国臣子们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晋国使臣们的脸色却从刚才的轻松得意渐入凝重,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向了声音来源处!
蓝夫子脸色微动,顺着视线看去,竟是一极为年轻美丽女子,狐疑道:“这位是…?”
一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却不容忽视,“这位就是宁国的聂太傅!”
这是凤鸣在宫宴上说的第二句话,蓝夫子见太子发话了,精神一震,笑道:“久闻宁国有一位女太傅,一直久仰大名,今日实在幸会!”
聂臻神色冷淡,起身微微弯了一下身子,“蓝夫子有礼!”就重新坐了下去,再不说一句话!
气氛有些微妙,蓝夫子哈哈一笑,自然地把话题顺了下去,“聂太傅才学令老朽佩服,素闻宁国才子多崇尚竹的清高气节,老朽亦是倾慕不已,趁今夜佳境,斗胆请聂太傅以竹为题,做诗一首!”
在场有不通文学的,也有饱学之士,心下明白蓝夫子这题目出得看似简单,但实则暗藏玄机。
写竹的诗句看似好写,但在这种场合写出来的诗句既要工整,又要意境,又要能喻出竹之君子之风,简而言之,就是要写得令人叫绝的好诗,而不是随便凑合一首来应付差事,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可一首好诗,往往需要反复的敲打锤炼,字斟句酌,当年贾岛为了一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为了到底是用“敲”,还是“推”专心思考,心无旁骛,后来请教韩愈才敲定用“敲”字。
好诗在用字词方面本就千锤百炼,不可一蹴而就,而且需要多年积淀的功底,这蓝夫子果然是个人物,看似轻轻松松一题,实则能把人逼到毫无退路,又不可能无休止的等下去,在这种场合,只会越来越紧张,而竹又是静心宁神的东西,没有良好的心境,怎能做出好诗,最后只能敷衍了事随便作一首勉强过关!
见有聂臻出来救场,荆飞鸿虽然松了一口气,转而又为聂臻捏了一把汗,经过两次的较量,他早已明白,聂臻的应急能力远远强于他,难怪豫王爷会召聂太傅前来,其实于他心中,对聂太傅也有了欣赏之意,一个年轻少女,居然有这样博大精深的才学?
这一次,豫王爷和凤鸣还像事不关己一样都漠不关心,只顾眼前美酒佳肴,让人根本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所有的目光这次集中到聂臻身上,聂臻坦然迎上蓝夫子的目光,缓缓道:“此君坚直本天然,岂学妖花艳主轩,筠带轻霜凝不落,干搓圆玉碧无痕。非春长自繁枝叶,有地终须大本根,谁为裁音荐清庙,定胜嘉木就牺樽。”
一时间,空气有瞬间的停滞,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好的诗句,就这样淡淡地从聂臻的樱桃朱唇里面溢出来,而且无可挑剔,自然得让人忍不住去怀疑聂太傅早就知道对方要出什么题目,早就准备好了一首,随时准备拿出来,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么年轻就能居太傅之位,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宁国史上从来都没有女太傅一说,尤其可见皇上和先皇后慧眼独具,目光犀利敏锐!
不少人目光赞赏地看着聂臻,有的则是借机欣赏聂臻的容貌,她若是宫中妃嫔,不会有人敢这样打量她,她是女官,便少了这些顾忌!
承志见小姨如此出彩,极为高兴,对聂臻扮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小姨,你真厉害!”
聂臻今晚一直都面无表情,此刻才对他报以微笑,“你以后会和小姨一样的!”
霍沁年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看各样视线都落到聂臻身上,而聂臻却只是淡然独处,没有扭捏不安,也没有羞涩局促,仿佛这些目光都不存在一般,他微微一笑,倒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端了一杯酒,靠近霍兴彦,压低了声音,调侃道:“大哥好眼光,果然和嫂嫂有两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