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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娘回到自己的院子,照着易谨安就是一顿狠批,“你想要胭脂香粉跟姨娘说便是,做什么使了丫鬟来干那偷偷摸摸的勾当?回头四姨娘和五姨娘一定在暗里骂你没教养,你娘不在了,你是我养大的,就是我的亲骨肉,我还能短了你不成?”
易谨安撇撇嘴,没说话,在二姨娘骂人批评人的时候,千万不能顶嘴,这是她的经验之谈,只一个劲儿点头应着。二姨娘见她温顺的样子,心里也就安顿下来,都说别人生的不如自己生的亲,她心里边也没底。现在,掌家大权被来太太收回去了,要是没个傍身的,这以后在相府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又训了一会儿话,再捡些好话说与她听,二姨娘就把易谨安遣了出去。贴身的温妈妈安慰道,“姨娘不用担心,大小姐会记着您的好。”
“希望如此吧!”二姨娘缓缓开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看了看天,不由地摇摇头,觉得这安宁舒适的日子离她越来越远了。
易谨宁安心地抄着佛经,抄着抄着就想起了大夫人。自重生以来,除了及笄那日,她还没见过嫡母,便拿了佛经,准备去佛堂看看她,顺便向她请教一些佛理。
佛堂是一个专门开辟出来的院子,里面十分安静,有一股檀香的味道,是个清修的好地方。嫡母正跪坐在佛像前安静地念经,易谨宁没去打扰她,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候,她知道这时候嫡母正专心为大哥祈福,她不想打扰。
嫡母今年三十四岁,嫁给易长华已经十八年了,而她呆在佛堂的时间已长达十三年之久,姣好的面容因为长年礼佛的缘故更显的慈眉善目,她念完经文起身轻声道,“宁儿!”
宁儿这两个字就像一杯暖暖的茶,暖透易谨宁的心。时隔这么久,她竟然还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六年了,整整六年,她没再踏入过佛堂,没再和母亲亲近,只因四姨娘说她才是把她养大的人。从来,家里除了小桃,在遇见她单独一人的时候,没人能够一眼认出她来,就连疼爱她的祖母,有时候易谨安去请安她也会错叫成她的名字;她那个丞相爹爹就更不用说了,要是遇到她们姐妹其中一个,直接就可以叫错。
易谨宁湿了眼,扑到她的怀里,“母亲!”
在这个家里,真正爱她的亲人,只有母亲一人。她记得,小时候顽皮,常常逃课不愿与姐姐妹妹们一起学习,是母亲手把手亲自教导,她的书法、她的画技、她的琴艺、她的舞蹈,无一不是母亲教的。她还记得,小时候受伤,四姨娘只知道责骂她,因而她只要一受伤就跑来佛堂,而母亲则会给她舒心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让她忘记疼痛。
上一世,她不懂得这些付出,以为那是每个嫡母都该做的事,她竟然就这样坦然受之。嫡母死的时候,恰好是她和姐姐回门的日子,那时母亲病得厉害,姐姐为尽孝心亲手喂母亲喝药,不成想,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
抽了抽发酸的鼻子,易谨宁笑了笑,“母亲又在为哥哥祈福?”
“是呀,夫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为少爷祈福,二小姐这么多年没来,怕是忘了吧?”夏妈妈端着饭食走进来,笑意盈盈。这个妈妈跟在母亲身边久了,也沾染了佛性,她那冲动易怒的脾性总算收敛了不少。
大夫人嗔怪她一眼,对易谨宁道,“既然来了,我看你也还没吃午饭,就先在这儿用饭吧!”
易谨宁应了,便与母亲和夏妈妈一同坐下用了简单的斋饭。她吃着,觉得很久没吃的饭菜变得非常可口,便多吃了一饭碗,还不住地夸赞,“夏妈妈好手艺,您做的饭菜越来越美味了!”
夏妈妈收拾着碗筷,乐呵呵道,“你呀,就会拍马屁,可惜老身的马屁你拍不着,这饭菜可不是我做的,今儿个这饭菜可是夫人一早做好的,我只是负责热了端来。”
嫡母一边帮着收拾一边道,“在佛堂里呆久了,手艺都生疏了,今儿闲着没事,便下厨试了下手艺,等到宏儿回来我再……”她说着说着,竟红了眼说不下去。
易谨宁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母亲,哥哥会好起来的!”
曾经,母亲也这样抱着她,告诉她“会好起来的”。现在,她也要做一回护着母亲给她温暖的那人,她轻拍着母亲的背,那感觉,好温馨。
“对了,母亲,您出佛堂来吧,家里需要您,宁儿也需要您。”易谨宁循循善诱,“您不是一直想知道哥哥的腿是怎么摔断的吗?只有出去,才能帮哥哥找出凶手,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前世,她曾听闻哥哥的腿是被人推下山崖弄断的,只是那人是谁,她一直没机会去查。如今,她重生了,定要为母亲撑腰,为哥哥讨回公道。
她继续道,“母亲,宁儿要为哥哥讨回公道,可是家里没人帮我,姨娘姐姐妹妹她们都欺负我,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根本成不了事,母亲……”
安梦儿不是不想为儿子讨回公道,不是要放弃为儿子找出凶手,她只是……不能出去,为了一个誓言。她曾经发誓,除了一些特别的日子,她绝不踏出佛堂一步。除非,那人亲自发话放她出去。
夏妈妈为难地看着易谨宁,“二小姐,夫人发过誓不能擅自出佛堂,除非老爷亲自请夫人出去,否则发誓下的毒咒便会报应在少爷身上。”
易谨宁睁大了眼,“什么毒咒?”
“让少爷的腿永远好不了,生生世世受病痛折磨!”夏妈妈声音有些哽咽,“是老爷和二姨娘亲自逼夫人发的毒誓,老爷说了除非他亲自来请夫人搬出佛堂,否则夫人便永远不得擅自出去,一辈子待在这里。”
易谨宁愣了一下,难道母亲和父亲曾经有过痛苦的一段?“母亲,您放心,父亲会亲自来请您出去的!”
她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让母亲出去,一定。
从佛堂出来,易谨宁的心安宁了不少,自重生以来,她老是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她的双生姐姐亲手掐着她的脖子,梦见章引珏左拥右抱地让她跪在地上服侍,梦见莫逸轩恶心的嘴脸……
她扶额,难道这是预兆?难道前世的事会再度重演?
不!她绝不允许!要杜绝悲剧的再次发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母亲出来,只有母亲在,她才不会孤立无援。
正当她未雨绸缪想事情时,一阵嬉笑声传来,原来是她的那些姐妹们在后园的醉心亭作乐。易谨宁不想与她们为伍,便想绕道而走,可是,事情从来都不如人意。
“哟,那不是二堂妹吗?听说她姐姐偷自家姨娘的香粉,到现在还被关在屋子里抄佛经呢!”
易谨宁顿了下脚步。
轻佻嘲讽的语气是从二房大夫人的嫡女嘴里冒出来的,那人叫易香凝,最会挑人的刺。
“是庶女就是庶女,大房又怎样?姨娘生的就是下贱胚子,连自家东西都偷,真是没教养!”
这个说话的是三房的嫡女易蓝欣,喜欢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她见二房的人开了火,就忍不住又是煽风点火。其她姐妹们都不由地轻笑你,等着看好戏。
可惜,易谨宁是谁?她懒得理会这些个自命不凡的嫡女,低眉顺眼只当作没听见,继续走她的,反正又不是说她。
“站住,谁让你走了?堂姐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就不知道要回礼?”易香凝见她要走,忙喝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嫡女姿态。
易谨宁只好回了礼,“各位姐姐妹妹们好,谨宁还有事,就不到扰各位的雅兴了,告辞!”说着又往前走。
一个个头高大一点的妹妹拉扯住她,“让你别走,你耳朵聋了?”
这些个女子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撑着?敢情见她好欺负!易谨宁当即甩开那个拉扯着她的妹妹,险些将人给甩到了莲花池里。
她冷冷呵道,“你们看清楚,这是相府,要是我一个不高兴,小心我让祖母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那些人一下子都不吭声了,他们的父亲虽然是丞相的亲兄弟,可是亲兄弟也有明算账的时候,何况易老夫人还不是她们的亲祖母,寄人篱下总归是不好的。易老夫人也曾说过,要是谁敢在相府闹事,就将他赶出去。她们的爹官职小,有些还没有官职,就靠着丞相府这棵大树,全家才有荣光,他们是死也不会离开的。
易谨宁又瞪了她们一眼,甩甩头离开,临了还不忘讽刺,“一群吃白食的家伙,寄人离下还不知道检点!”
你们说我没教养,我就说你们不检点,谁怕谁?!
众姐妹面面相觑,这是易谨宁么?她不是很温婉的么?刚才她那眼神,明明犀利中带着狠绝,哪有半点温婉的样子?她们绝不会看错的。看来,以后要少惹她。
易谨宁回到房里便找了斗篷,她要出门。叫上小桃,坐上马车便匆匆往西南方的一条小巷驶去。
马车驶到一个较为偏僻的胡同,易谨宁带着斗篷由小桃扶着下了车,拐进那胡同里的其中一个院子。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这里住着一个神棍,其实他是有些本事的,比一般江湖混饭吃的好得多,就是不知这还时候在不在。
小桃上前敲门,里面传来含糊不行的一声,“谁呀?”
敲了半天没人来开门,好一阵子,易谨宁她们才听到了脚步声走进,来开门的竟是个邋遢不堪的糟老头。他若有深意地看了易谨宁一眼,将人请了进去,破败的门吱呀一声关上。至于,里面的人谈了些什么内容,无人知晓。
到了晚上,相府闹鬼了。
一家人鸡飞狗跳,满院子的老鼠蟑螂,蟾蜍蜈蚣。好不容易算是清理干净,半夜有人起来小解,却发现窗外有个白影飘过。他吓得尿憋了回去,抖着身子大喊,“鬼呀!”
敲锣打鼓的声音将全府的人都引了出来。
易长华穿了件里衣从五姨娘房里出来,裤子都还没系好,他揉揉睡眼,“又怎么了?”
见鬼的那人颤抖着嘴唇,眼睛睁大老大,问了半天只出来一个字,“鬼!”
“死奴才,半夜不睡觉瞎吵闹什么?”二姨娘好不容易脸才好,这才有机会好好休息,这死奴才就是没眼见,她满眼愤恨地瞪着那人,害得她没睡好小心脑袋。
其他人也不相信府里会闹鬼,纷纷指责被鬼吓的那小厮。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又一个白影飘来,全府的人吓得相互抱成一团,呼喊着,“鬼呀!”
易长华也是半信半疑,心里暗忖着,是有人搞鬼,还是……他大喝一声,“别鬼鬼祟祟,出来!”
其他人也跟着叫喊壮胆,“对,出来,装鬼算什么本事?”
“呼……”这回,除了飘出来的白影,还有阴森森的呼啸声,像鬼哭嚎,像冤魂索命。
一干人等战战兢兢,众家丁小厮手里头都拿着防身的武器,有的举着棍棒,有的拿着斧头,有的拿着菜刀,哆哆嗦嗦围成一个圈将主子护在中央,有些胆小的丫鬟还在身上贴满符咒。
又是一阵敲敲打打,忙上窜下,整个相府一晚上没人敢睡,除了佛堂里的人。
易谨宁也没敢跟着睡,她坐在易老夫人的身旁,双手搂着她的臂膀,全身瑟瑟发抖。没人发现,她狭长的凤眸里低垂的眼睑下有一闪而过的精光。
有人建议,明天请个道士来驱驱邪。
易长华应了,他也觉得府里头可能冤死了太多的亡魂,应该好好做场法事超度一下。
相府里灯火通明,一家人坐在大厅,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