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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大骇,还未待反应,陡闻洪音贯耳。
“懵懂稚子,倒有见识。”
话音未落,众人便见周边白雾大盛,眼下似有一股黑气腾起,约莫半柱香功夫,那黑气已然迫近,众人细观,方查那黑气竟是千万亿黑蝇,振翅排列,组成巨大躯干,黑蝇之上,乃有一颅,高约一丈,面目不明,皮肉剥落,白骨嶙峋。
无忧见此怪物,难抑惊惧;又嗅到那白澒气味渐重,更是晕眩。
弄无悯感那金丝微颤,心中明了,暗将丹田仙气籍金丝渡了过去,密音道:“莫慌。”
言罢,缓步上前,朗声高呼:“知日宫,弄无悯。敢问来客高名上姓。”
颅首后仰,放声长啸,道:“弄九婴见我,亦要躬身,你这小儿,倒有胆气。”
苍文等人闻言,无不失色;来者不善,必是大敌。
“廾目仙君。”话音即落,黑蝇嗡嗡声大作,竟有雷鸣之势,“论及仙龄,恐你作我徒孙,尚嫌稚嫩。”
弄无悯面色不改,淡淡应道:“不知大名。无悯寡闻。”
无忧吃吃一笑,悄声道:“从不知你等仙家,除了仙鹤龙驹,还有粪蝇这等坐骑。”
弄无悯嘴角轻扯,摇头浅笑,却也不欲斥责。
廾目盛怒,性暴如雷,喝道:“蝼蚁小妖,出言不逊!当年吾以干戚作舞,惊天动地!”
一言出,弄无悯沉吟半晌,自语道:“廾目,刑首,无头。”
廾目笑道:“倒有浅智。”少顷,接道:“刑无头,首无头,干戚常在手,故名‘廾目’。”
“阁下岂非葬于常羊山?无悯何德,劳动阁下万里探看。”
“若非金乌丹,你知日宫怎堪大驾?”廾目轻笑,“吾以‘狱法鱼’千万,生白澒之气,围困肩山。不止你知日宫,连他愚城,一并在内。今日,若无金乌丹奉上,吾保此地横尸遍野!”
“原是为此。”弄无悯缓道:“阁下即以仙君为号,自是得道,求那金乌丹何用?”
“当年一战,为贼斩首,葬吾于常羊;刑天以乳为目,斗志不死,号为战神。”
不待廾目言毕,无忧接道:“若是战神,浩气长存。今日得见,怎净是小人伎俩,魍魉诈态?”
弄无悯抬手示意,阻了无忧说话,恭道:“刑天确是上古战神,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然时过境迁,俱以往矣。阁下此时欲求妖丹,恐是有心再起风云。”
廾目放声长笑,少顷,方道:“刑天乃是刑天,廾目却是廾目。他徒有淫威,却不施为,斩首之仇,岂可托付?万年岁月,吾先葬于常羊,为虫蚁啃噬;后以舌为足,以耳作手,遁土翻山,入水跨河,耗百年,方自常羊至錞于毋逢山,沐狱水,得狱法鱼。个中苦痛,此生铭记;尚存一息,不改二志——寻躯、伐天!宏愿不成,誓不罢休!”
众人闻言,无不惊诧。
弄墨偷眼无忧,语带讥讽:“若非你入宫,怎得这般逼迫,无止无休!”
无忧置若罔闻,倒是弄无悯眉眼稍抬,后又侧目,直冲廾目道:“金乌丹,不在知日宫;丹踪无迹,阁下信或不信,无悯尽言于此。”
廾目闻言,瞋目裂眦,黑蝇为臂,抬手便甩出数条银鱼,手掌大小,通体银鳞,直直往弄无悯而去,待距其不过数寸,那银鱼鱼口大开,利齿尽现,吐出白色珠液,有如飞矢,疾雷迅电,躲闪不及。
弄无悯面色无异,挥袖使气,竟将银珠尽数裹于袖下,轻喝一声“退”,又再甩袖,就见那银珠反射,颗颗命中银鱼鱼身,穿体而过,倏倏几声,银鱼应声而坠,煞是利落。
廾目拊掌,笑道:“你倒机灵。”
无忧不解,扭头凝视弄无悯。
“狱法鱼,身带白澒,剧毒。阴狠之至,其力滑重,触之即亡。”弄无悯轻道:“尤不可施以至阳之力。”
“为何?”
“白澒遇热则蒸,水态化气,其毒更甚。”
无忧闻言,眉头久聚,心中暗道:若是如此,无悯之能,岂非难展。
两方正在僵持,此时仰日追日并日三宫弟子难抑好奇,纷纷自房内而出,仰面即见廾目粪蝇之身,有压顶之势,又借四下白澒之气,得弄无悯倒影于上。
廾目轻笑,嘲道:“贤孙,见你凡心大动,恐为此妖所惑,投了温柔乡,别了白云乡。为仙若此,何以知日?”
弄无悯闻言,面无怒色,余光见无忧颔首低眉,两相无言。
“为你私情,殉葬千万,你虽无悔,却不怜弟子性命?”
“宫主!”弄家姐妹闻言,心下大动。
弄无悯阖目,半晌不语。无忧心中一紧,忙扯了金丝示意,唯唯诺诺,轻道:“宫......宫主......”
“怎会这般?”山下弟子多有激愤,“宫主怎会是淫逸极欲之徒?”
苍文立身一旁,喃喃道:“怎生使得?”
无忧心急,又将腕上金丝一通疾扯,暗道:生死关头,切莫认范。若是失道,怎脱困局?
廾目闻身下知日宫弟子无不窃窃,又见身前弄无悯闭目不言,不禁鄙夷,慢狎轻道:“没水入火,自死亡兵。酒色财气,飞蛾扑灯。”稍顿,一字一断,厉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弄无悯感手上金丝大动,又闻无忧遍遍以宫主呼之,其声幽怨,实是难堪。弄无悯知其心意,勾唇一笑,开目,俯视身下,右手稍抬,将无忧拉至身侧,柔声道:“唤我无悯。”
无忧闻言,急道:“宫主,切不可......”
弄无悯不睬,正视廾目,以气注其声,缓道:“知日宫众弟子,贪生畏死者,勒出;明哲保身者,勒出;愤愤不平者,自出。”一言毕,脚下众弟子无不骇然,止了说话,心生惧意。
“金乌丹之事,于众人无尤;无悯心之所归,于诸位无关。阁下曾与帝争神,即便断首,战魂不息,若以知日宫弟子性命相挟,草菅相轻,恐誉之过情,有辱盛名。”
廾目闻言,轻哼一声,却不答应。
弄无悯将无忧牵至身前,直视其目,轻道:“天有心而生万人,地有心而生万物,乾坤无常,总付深情,而况无悯?”
无忧闻言,沾巾堕睫,又听弄无悯接道:“此情,明于盼洛,根于胥叠;原想隐之金匮,援之暗手,保你无忧,然今日难躲,心意难藏。”
弄无悯牵着无忧向前几步,朝脚下一望,缓道:“若我不认,即是蒙蔽尔等,纵尔等敬我尊我,我心有愧;今日言明,尔等去留随心,战降自夺。无悯心自清明,行自坦荡,男女合璧,阴阳交颈,本是天道,何来苟且?”
无忧涕泪难止,面上却是含笑,二人对视,天地不存。
众弟子闻言,原是寂寂,不过弹指,猛地闻听脚下弟子高声齐呼:“谨遵宫主号令!”
一声声宫主此起彼伏,群情激荡。汤夜夜等一干女弟子更是心折神往,无不赞叹:坦然若此,方不失落落君子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