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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确实急了。
每支军队都知道拿火力强劲的日军没办法,正面抵抗只有猫在战壕工事挨炸的份,所以每个部队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深入敌后,进行偷袭。
东北军这样干,西北军这样干,到了黄师长这里,他本来就在古北口吃了大亏,退守南天门阵地之后,憋足了劲在这一带琢磨地形组织防守,敌我对峙期间,他发出深挖工事的命令一道又一道,一口气构筑了6道防线。
与此同时,他派出去一个又一个别动队,从八道楼子打到司马台,一打一个准,干出了更大的成果,让日军头疼极了。
别动队每次出征都有收获,积少成多,即使面临日军飞机大炮掩护下的大举报复性进攻,我军仍然士气大振,个个抢着去干别动队。
因为大家终于知道,只要想办法,这场仗不是不能打。
张大海在长城脚下蹲了这么久,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成,到头来损兵折将,还得让日军一车车翻山越岭朝这个犄角旮旯投送补给,让他的顶头上司森田井队长每次一见他就吹胡子瞪眼。
长城一线其他战场都胜利在望,日军在古北口却打得越来越艰难,仓田就是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被调上来救场。
同时调上来的,还有一支打着骷髅旗的日军敢死队,由池上中尉率领,隶属第8师团,是凶名在外的王牌队伍。
仓田苦心布置一场认亲好戏,一来就干砸了,仓田资历深脸皮厚,没什么所谓,森田井有苦难言,不仅下了必须拿下南天门的死命令,对待古北口一带百姓的手段也更加凶残。
仓田约见胡琴琴的时候,章文龙也没闲着,带着几个熟知马性的好手一路潜伏在山路旁,观察和计算来往的马匹。
他没有猜错,张大海他们带来的这批马来自承德,承德的马他心里有数,虽说战马需要骟马,大家都是应付差事,没几个正经照规矩来。
他数了个30的数,也有人数到40多,不管具体数字如何,驻守在这里的人至少得40以上,加上日军大部队就在不远处的南天门东关司马台等阵地扎营,和村里的驻军守望相助,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端掉这个据点才是大问题。
出发这天,大家都要走了,他还躺在马厩草堆里翻滚,琢磨要怎么办,连出发的时间都忘了。
关山毅被大家派人找人,跟胡琴琴一诉苦,胡琴琴气不打一处来,径自将关山毅领来马厩,摩拳擦掌要来拧草堆里面这个缩头乌龟的耳朵。
男子汉大丈夫,面子还是挺要紧的。章文龙一个鲤鱼打挺冲出来,由着胡琴琴拍打身上的稻草,冲着绷着脸的关山毅挤出笑容,“我说,我不是让你找母马吗。”
“要马没有,要绳子一条!”
关山毅气呼呼把一捆绊马索丢到他面前,瞪着眼看着他,那模样好像只要他敢说不用,必须吃他的铁拳。
章文龙自然也不敢,挑了一根缠在身上,又在包里装了一把。
关山毅这才满意,学着他的样子将绳索绑在身上,蹙眉道:“那村子味道不太好,你弄块布捂住口鼻。”
章文龙刚想开口,胡琴琴一个小铁盒塞过来,“揣好。”
这是一盒带着草药香味的清凉膏,章文龙闻了闻,真是神清气爽。
“你要是怕可以不去……”
胡琴琴话没说完,章文龙以闪电般的速度跑了。
关山毅只看到一个绝尘而去的影子,目瞪口呆看着胡琴琴,以无比崇敬的心态冲着她一抱拳。
胡琴琴也客客气气向他抱拳,心里在咬牙切齿。
这混球!都没跟她说再见!
夜晚,大鼓村一片宁静,大家都休息了,张大海却还没法闲着,他连番叹着气,蒙住口鼻,把石灰全都倒进大水缸,同时哀叹自己的地位不保,以前森田井不常来,村子就他最大,连医务兵古川这些日本小崽子都得躲着他走,仓田到了之后,自己成天擦擦洗洗,管着人一日三餐,真像个老奴才。
春天来了,天气越来越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臭味,令人作呕,以前都是古川这一批医务兵管,近来战场损失惨重,医务兵都调派到战地医院,剩下古川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眯眼小子。
最后,这件事还是落到张大海头上,仓田受不了这个味道,命令张大海带人到处喷洒石灰水,防止疫病。
张大海其实早就不想蹲在这鬼地方,每天上战场看死尸,回村里还得看,恶心得不行。以前还有个漂漂亮亮的胡二娘嘘寒问暖,如今……只能夹紧尾巴过日子。
仓田好似真的老太爷,天天搬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看长城,天知道这些几百年破砖头到底有什么好看!
仓田瞧不起这些中国军民,更瞧不起张大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张大海挺有自知之明,平时从来不出现在他面前,有什么事情都让“配合”自己办事的江上花子去说。
而医务兵古川年纪特别小,还不到20岁,个头小,长得也小,被森田井打发到这里来之后成天四处游荡,闲得很,只有在江上花子来了之后才算找到人生目标,成天眯着一双小眼睛跟在江上花子屁股后面傻乐。
说来也对,小村的日子苦闷无聊,只能自己找乐子。
张大海带着两个跟屁虫一边当监工,一边到处干活。
干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活。
清晨,大鼓村外不远的山间,章文龙各路人马纷纷到来,像关山毅这一支早就轻车熟路驻扎下来,等待行动命令。
向前一步就是战场,大家倒是没这个胆子跑去挨炮弹,拿下一个大鼓村,大家都觉得不在话下。
黄师长也同意由他们拔掉这颗钉子,并且提出行动时间,那就是日军在前方大举进攻,无暇他顾的时候。
关山毅和蔡武陵负责主攻,杨守疆密切关注村里的人员情况,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由魏壮壮带队埋伏在日军支援大鼓村必经的路旁,切断援军的路线。
这些安排看似万无一失,可日军什么时候进攻呢?
只有一个字:等。
阳光正好,章文龙站在高山上眺望,回头看了蔡武陵一眼,“大哥,真打吗?还得等吗?”
如果手里有针线,蔡武陵早就把他这张碎嘴子缝起来。
人都到了这里,他还一小时问三遍这种废话,当初是谁鼓噪着要来干仗!等等战机有这么难?
这团长到底来干嘛?从早到晚脑袋放空到处看?看什么稀奇?
众人都有这种疑惑,不过也都拿他没办法,围坐在一起对着地图一顿指指戳戳。
“绊马索应该放在村口。”
“不行,一旦他们有所警觉,龟缩在村里不出来,那我们就更难办了。”
“那放在哪里?”
杨守疆直挠头,“先商量怎么把人引出来。”
关山毅不耐烦,“他们三两天都要跑一趟八道楼子这些战场。”
章文龙脑子一抽,又乱插嘴,“没啥事跑一趟就够了,难不成他们已经找到门道偷袭?”
“就是没找到门道才会经常跑!”蔡武陵一点也不惯着他。
“找到门道更得去,办大事得先稳住自己这边的人,不然以后怎么显摆!”
这都什么歪门邪道!
众人面面相觑,用目光示意,谁也不准再跟他瞎搭话。
章文龙嘿嘿两声,继续在山坡上眺望远方当望夫石。
龙孟和捕捉到某个意思,心头一动,下意识看向章文龙,被蔡武陵和关山毅同时拽回来。
关山毅还记着仇,“马倌就是马倌,把马看得挺重,明明是他吆喝着要用绊马索,到头来一根绊马索都舍不得使。”
蔡武陵嗤笑一声,“马摔一匹少一匹,就跟摔他心窝窝一样,跟他商量也是白瞎。”
章文龙还是听见了,气鼓鼓指着他们,“我说,绊马索,咱们再考虑考虑。”
考虑多少次了,再定不下来都白干。这次根本没人搭理他。
“村外东头有一片洼地……”
还是没人理他,大家已经把绊马索安置好了。
章文龙一屁股挤到中间坐下来,一根树棍子下去,把地图上的指头横扫干净。
蔡武陵脸上已有怒意,“你来这到底干嘛的,再捣乱就回去!”
章文龙愣了愣,也生气了,“我说东边有洼地!”
“哪里?地图上没有!”蔡武陵一点也不怕他生气,口气还是不大好。
“东边,我看了好久,一定有!”
“行了行了,我们知道了。”龙孟和脸上挂不住,他辛辛苦苦爬山涉水滚死人堆,哪里有洼地竟然不知道。
“就算有一块洼地,能干啥?”关山毅有点不耐烦。
杨守疆笑起来,“团长,我们一块去看看。”
“不用看!就是有!”章文龙觉得他们是在支开他,有点犯倔。
杨守疆叹了口气,“得看看洼地多大,要布置多少人手,要怎么把人从村里引出来。”
章文龙眼睛一亮,冲他咧嘴直笑,“我没想到这么多……”
蔡武陵没好气道:“那你想干嘛?”
章文龙来了劲头,朝着远处一指,“把马吆喝出来,集中在这块洼地,我就能把马弄走……”
说来说去,他还是惦记这些马。
杨守疆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还想显摆一下聪明才智,真是对牛弹琴。
“马弄走,人怎么办?”蔡武陵嫌他烦,决定节约点时间。
章文龙愣住了,特理直气壮指着他,“不是有你们吗!”
龙孟和也算想通了,一拍手,“走,大家各干各的,你把马弄走让人赶紧送回路南营城或者铁壁村,这两个地方靠近草场,再说我们缺马缺得厉害。”
“那不行,那是我弄出来的好东西,必须送给我媳妇,让她高兴高兴。”
龙孟和摸摸鼻子,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了。
村内小院,夕阳照在长城上,每块砖石都像是闪着金光。
这是长城最美丽的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仓田才觉得自己这顿辛苦没有白捱。
一辆军车缓缓进了村,森田井的传令兵急匆匆跑进小院,在仓田面前一个敬礼,“森田队长请您去跟池上桑一见,顺便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反攻细节。”
仓田抬头看了看,颇有几分不满,早不来晚不来,这么漂亮的时候来!
张大海闻讯赶来,竭力掩饰心头的欢喜,毕恭毕敬等在一旁,“仓田桑,您早去早回。”
张大海的两个跟屁虫也进来了,仓田看了一眼,森天井跟古川有姻亲关系,派一辆这么大的车来,自然是想接他去见见,至于江上花子……
仓田冲着她一招手,“花子,森田君约见,跟我去。”
江上花子老早就不想呆在这里臭烘烘的地方,连忙应下,一头蹿进军车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怕太占地方赶她下去。
不等仓田开口,古川果然也乐呵呵跟进去,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
仓田省了一番口舌,回头冲着张大海低声道:“张队长,八道楼子赶紧摸清楚,把它拿下来,承德肯定是你的。”
“是!”
车缓缓开走,张大海总算放下心来,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打完擦擦汗,喝道:“上面怎么样?”
一个手下迅速上前回道:“八道楼子对面阵地被他们偷袭,森田快气死了,我们怎么办?”
张大海冷笑道:“让他们先表现表现,他们干不了,自然要来求我。”
“古川那个眯眯眼小兵老跟着我们钻,他会不会寻摸到地方?”
“怎么可能,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张大海冲着军车离去的方向嗤之以鼻。
张大海表面恭敬,其实瞧不起这些人,他们只知道杀人蛮干,到头来后患无穷,还得由他们这些中国人来收场。
蔡武陵到底还是怕章文龙没上过战场,临阵就慌,带着一批人跟上章文龙和杨守疆。
翻过一座山,这里果然有一块小小的洼地,只因接近水源,水草山花遍布,山林茂盛,不仔细看还真是难以辨别。
章文龙和王大雀跑惯了山地草原,信马由缰跑了一圈,蔡武陵带其他人在一处山凹处驻扎下来,马和人都先吃个饱再做打算。
蔡武陵对章文龙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这个地形虽然适合打埋伏,毕竟没多大点,很容易引来密集攻击或者反包围。
不过,按照村里人数情况来看,如果能把这块洼地稍加利用,用最快的速度来一个请君入瓮,得手之后迅速撤离,这应该是最好的方案。
蔡武陵等人细细搜索,计划也渐渐成型,杨守疆派人送来消息,黄师长刚刚在八道楼子打了胜仗,其他别动队也正在采取行动,过了今夜,日军肯定会调兵遣将进行报复性反攻,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入夜,章文龙拽着王大雀腻歪一阵,让它去疯跑,随后在山中发出阵阵的嘶鸣。
蔡武陵和杨守疆等人全都目瞪口呆,他未免学得太像了!
闭上眼睛,就是母马在嘶鸣。
杨守疆冲着蔡武陵低低一笑,“他还真是个马倌。”
这句绝对是褒奖。
杨守疆自诩聪明绝顶,能听到他夸人不容易,蔡武陵拍拍他肩膀,抄起枪走向前方山坡。
战斗就要打响了,真让人热血沸腾。
马鸣声声,在夜空久久回响。
马场就在小鼓村东头,章文龙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很快,一批公马冲了出去,三五个人上前都拦不住。
又一阵马嘶声响起,这是王大雀的叫声。
以往在承德,章文龙特别喜欢带王大雀出去显摆,这匹漂亮的马向来都是承德草原上的王者,高声一喊,跟着狂奔的大马小马不计其数。
汤主席喜欢这种千军万马的气势,每次一见着都得发点赏,朱大胖也由得章文龙乱玩,反正赏钱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又一批马疯跑起来,就连枪声也挡不住它们,何况汉奸特务们根本不敢打。
章文龙跟着王大雀疾跑一阵,飞身上马,带着身后数十匹马跑入山林间,消失在黑暗里。
而村里的追兵也蜂拥而至,蔡武陵一声令下,所有人扛上枪守在凹口的两侧,瞄准射击,进来一个干掉一个。
张大海惊醒过来,没了马,只能一窝蜂往日军大部队的方向冲,张大海冲到一半,命令大家继续前去求援,带着几个手下转头往村子后山跑。
一个信号弹冲向天空,杨守疆目光中笑意盎然。
这场仗憋得太久,必须打个痛快。
打埋伏的魏壮壮率先结束战斗,日伪军衣服都没穿好乱纷纷冲出来,被堵在村口挨了一阵乱枪,魏壮壮用中文日语一吆喝,再加上有人中文日语响应,所有人不明所以,一个个稀里糊涂投降了。
他们准备的绊马索终于派上用场,魏壮壮把人全都一索子捆了,派人送去南天门我军驻地。
关山毅负责堵在后山,刚要布置包围圈,张大海带着几个手下一头撞上来,关山毅动起手来样子挺吓人,张大海和手下又是一些挺惜命的家伙,没费啥力气就全抓上了。
最后,龙孟和怕人家抢了好东西,早就暗搓搓派了所有手下打扫战场,发现打死五人,打伤两人,其他的50多人全当了俘虏。
好东西倒是有,打扫战场的过程中,众人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大,一个个晕着吐着回来,啥也没敢拿,俘虏和战利品都摆放在村口,等章文龙他们来处置。
拿下大鼓村,邻近的潮河关村没有什么人驻防,也轻松拿下来,打仗的同时,龙孟和手下歪脖子队长从周边山里找回来几个村里人收拾残局。
村里的几个人都没进村,老远一顿哭,把众人哭得莫名其妙。
章文龙盘算一阵,觉得魏壮壮最没可能抢他的马,派他将马群赶回云霞城,趴在王大雀身上乐颠颠回来了,老远听到一片哭声,一顿狂奔冲进村子里,带着几分得胜回朝的意气一声怒吼,“你们干什么!”
龙孟和的手下嗖嗖闪人,龙孟和就这么猝不及防从人堆里凸显出来。
同时被火把照亮的,还有一脸懵懂的歪脖子队长。
歪脖子队长脖子转不过来,一屁股坐到地上,于是现场只剩下一个穿着黑紧身衣服的龙孟和。
章文龙步步逼近,村里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根本不会说话,只会哭。
章文龙急眼了,“龙孟和!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龙孟和带着手下辛辛苦苦跑了一趟,什么都没落着,这几天都快憋死了,没好气道:“你吼我干什么!你为啥不问鬼子干了什么好事!”
“鬼子干了啥?”
一阵腥臭味迎风熏过来,章文龙趴在马上一顿呕吐,手忙脚乱把怀里的青草膏抓出来,狠狠闻了几口才算恢复过来。
他本来就累得要命,这一吐,等于去了半条命,趴在马上直喘粗气。
歪脖子队长拎着一个哭哭啼啼的老人家走上来,“你问他吧。”
老人家是大鼓村的村长,算是有点见识,跑得挺快,所以还能在他面前哭,很多人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村里挥之不去的臭味,就是被害的百姓和被杀掉的牲口发出来的臭气。
大鼓村和邻近的潮河关村统共不过80多户人家,没跑的80多人全杀光了,200多牲口来不及跑,不是杀死就是烧死,全被祸害完了。
村里有的杀绝户,有的直接流亡,闻讯回来的不过20多人,故土家园可以丢下,家人不可割舍,可大家如此冒险等待,等到的只有亲人的死讯和整个村子的地狱般惨状。
怎么能不哭。
张大海关在后山小屋里,有关山毅看着,也不怕他们跑。
章文龙一行人打着火把找过来,张大海等人正在哭喊肚子疼,要出去拉屎。
章文龙打着火把照亮他的脸,张大海眯缝眼睛跟他四目相对,在心中嗤笑一声,就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让他费了这么大力气,不值当。
章文龙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笑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假团长,瘸马,我的大哥叫王宝善。”
张大海笑道:“幸会,瘸马兄弟。”
“我来找你,就想搞清楚一件事,谁杀了王宝善?”
众人一齐看向张大海。
张大海的手下也一起盯着他。
张大海挺坦然,“要我说没杀他,你们肯定不信的,可要我认了这件事,我也觉冤枉。不管你们信不信,人不是我杀的,我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我把他放出去,就没想他能回来。”
“那么,谁替你收拾不听话的人?”
众手下纷纷朝后面角落挪了挪。
章文龙看了看龙孟和,两人都莫名其妙笑起来。
笑里有明晃晃的刀枪。
“鬼子手黑,进村先杀三天,到头来还得我们跟他擦屁股。我瞧不上他们,我要收拾一个人,都是自己动手,用不着别人。”
张大海看着面前两个小年轻,心情愈发轻松,这两个比抓人的关山毅好拿捏多了,忽悠忽悠也就放他们走了。
章文龙指着脖子,“王宝善这么死的,中了一根毒针,死得很快。”
电光石火之间,张大海脑海中捕捉到什么东西,悄悄抖了抖,“你说他怎么死的?
“他脖子上有一个针孔。”
“针孔!”
张大海看向手下,“胡二娘的毒药是你们给的?”
众人直摇头,胡二娘天天巴结张大海,谁敢跟她瞎搭话,又不是嫌命长。
张大海回头看着手下,“是不是古川给的?”
众手下沉默不语。
敢搭话的也就几个鬼子兵,那个眯眯眼小鬼子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不是他是谁。
龙孟和已经转身冲了出去,很快,拎着一包东西走来。
毒针、毒药、剧毒的氰化物……
古川收藏的玩意儿还真不少。
古川是森田井派来的医务官,闲得不得了,总是到处玩。
那个笑眯眯的小个子,原来是他身边最危险的人。
张大海背脊湿透了。
“这人在哪?”章文龙指着这包东西。
张大海抖了抖,叹了口气,“你们要是早来三个小时,也就堵到这三个鬼子。”
他补充道:“弄死你爹的仓田,弄死王宝善的古川,还有你弄死你小媳妇王玲珑的江上花子。”
章文龙愣住了。
张大海直叹气,“你以为你小媳妇早死了是不是,你爹到了天津料理后事,江上花子总得埋一个人下去,埋的就是你小媳妇。”
龙孟和忍不住了,“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我刚刚不是说了,我瞧不上鬼子老下黑手。我办事坦坦荡荡,没什么不能说的。”
“说得也对,张大海,我要是放了你,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仓田他们?”
众手下迅速点头。
张大海背后没长眼睛,挺自信地笑道:“瘸马,你还年轻,不要想不开跟他们作对,你跟我回承德,别说团长,整个承德城都是我们的!”
章文龙乐了,“你自己都混得这么惨,怎么敢打包票。”
“我当然敢打包票,长城内外,就没有我不熟的地方,他们没我怎么行。”
“这个地方也是你挑的吧?”
“那当然……”
说话间,蔡武陵从人群中慢慢走出来,马鞭紧紧缠在手上,一眨眼,尚未看到手的动作,马鞭已经甩了出去。
而张大海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蔡武陵冲着章文龙点了点头,算是一个告知,马鞭再次飞出去,揍得张大海惨叫声声。
龙孟和朝着后山一处黑黝黝的山凹指了指,“牲口都填埋在那,让他去作伴吧。”
“兄弟,救救我!我带你去找仓田!找古川!我带你去……”
又一鞭抽下去,把他抽得满地打滚。
章文龙转身走了,再停一小会,他怕自己忍不住也会动手。
人怎么能像牲口?
人怎么能变成屠夫?
他不懂,也不想去懂,他只想带着战利品回家,到王宝善、胡二娘、黄瞎子和他爹坟头去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