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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28,池迟自己蒙头盖脸地去附近超市扫了点年货,黑墨镜白口罩,还有黑色的大沿帽扣在脑袋上,不像是买年货的,更像是抢银行的。
陈方提前给她准备了很多的速食食物,x仔码头塞了满满一冰箱,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没什么烹饪能力的小姑娘。
好吧,小姑娘她认,没什么烹饪能力,池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精致的猪肋排,口感最好的牛腩,进口的大个皮皮虾、新鲜的深海鱼、乌鸡、竹荪、百合、红皮芡实……她挑菜的样子麻利又老练,一点马虎都没有,很快就拿了一堆好东西,这个“一点儿”年货的概念,大概跟一些女孩儿逛街的时候说:“我挑件能穿的衣服就走”一样,其实恨不得把整个店都搬回家里去。
打了一辆车,司机师傅看她大包小包艰难困苦的样子,直接帮她把东西都送到了电梯门口。
池迟用手机给车费的时候也多给了份茶水钱。
这就是她一个人的旧年之尾,冰箱里满满的食材,空荡荡的房间,看看《凤厨》的剧本,整理一下去年的笔记,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一种很熟悉地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仿佛她有太久的时光是这样度过的,宁静到近乎冷清的氛围,只有笑着敲门的孩子才能打破。
坐在书桌前,池迟在出神儿。
她一点也不想探究自己的曾经,因为就算找到了,她也回不去,不愿,也不能。
但是人的潜在意识就是这么奇妙,当她对那些被封锁的记忆稍有所感的时候,她还是想来到这个城市看看。
仿佛是为了能看看她曾经相伴过的海岸和朝阳,像一个老朋友一样,无声地告别。
“其实更想睡觉啊……”她懒洋洋地说,脱掉鞋子,把两条长腿一并收到椅子上,抱膝而坐。
她太累了,像是有一口气儿一直撑着她,让她丝毫不敢停留地往前跑,现在孤身一个人,那口气终于暂时隐藏,她才能放任自己疲惫。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打电话来的人是封烁。
“小池迟,在做什么?”
封烁的语气轻快,光听着就知道他一定是刚刚结束一趟很辛苦的工作。
“在考虑晚上吃什么。”池迟笑着说,“现在终于能吃海鲜了,我买了一只就有一斤重的泰国皮皮虾。”
“啧,你一放假还真是彻底放假了,天天光想着吃就行了。让我这些不放假的人真是羡慕死了。”
“哦……”
女孩儿懒懒地应了一声,既然被人道破了本质,自然要表现出与之相衬的样子才好。
“还买了很好的炖汤料,已经在锅里炖上了,是芡实瘦肉……”
例行说完了吃的,池迟也没忘记恭喜封烁的新剧首播就有极高的收视率,轻轻松松地成为公历新年以来收视率的纪录保持者。
“还好吧,剧本不错,大家也都卖力了几个月,成绩不错是好事。”
面对夸奖,封烁从来是先说别人的功劳,至于自己,也不过是个创作集体中的成员而已,也正是他这种对别人的尊重让他在红了之后圈了很多的粉丝,一些粉丝可能不怎么喜欢他演的电视剧,也不觉得他有多帅,但是觉得他的这种品质在五光十色娱乐圈里着实难得,就慢慢地路转粉甚至黑转粉,要是把这种情况跳出娱乐圈粉丝圈来说,那就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我去超市买菜排队结账的时候还看有人用手机看你的剧呢,一边看一边捂着胸口说好帅好帅……”
池迟打趣着封烁,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我这边还有工作人员偷偷去看《女儿国》,看完了回来跟我说玲珑好帅好帅!”说好帅好帅的是封烁明显是在学着池迟的语气。
两个人就这么闲扯着聊天,脸上都带着很真切的笑容。
挂掉电话,池迟决定去喝一碗汤,再做一个虾仁蒸蛋当晚饭。
封烁还深处在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的拍摄现场,今年过年他不能回家,三月中旬之前要结束现在这部悬疑现代剧的拍摄,四月进组安澜牵线的《凉母》,六月预订了四五个广告的拍摄……可以说,新的一年还没来临,他的工作日程表已经排到了下一个过年。
“怎么?一听说人家是一个人过年就巴巴儿地打电话过去了,这脸上都要笑出褶子来了。”
窦宝佳从他身后冷飕飕地飘过,语气比这大京城的风刀子都硬。
封烁一秒钟就收回了自己的傻笑样子,变回了那个有点高冷的大明星,
“带着助理们偷偷去看《女儿国》午夜场的不就是你么。”他反过来问自己的经纪人。
“呵呵。”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窦宝佳端着一杯热咖啡倚在封烁身旁的化妆台上,“对我来说重要的是跟年轻妹子们一起出去,看什么根本不重要,懂么?老处男?”
封烁:“……”
情商高有什么用,碰上摆明了不要脸的,只能保持沉默。
时间转眼到了除夕当天,池迟从一大早就是忙碌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年夜饭,排骨要腌渍,肉馅儿要提前切好,配上一点韭菜一点虾仁就足够,大皮皮虾拿出来解冻,深海鱼也是一样……
开着的电视机里播着当地的新闻,今年又恢复了几年前的海上烟火表演,市民可以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去海上地标附近观看。
池迟听在耳朵里,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兴趣。
听见这个新闻的还有池谨音。
她已经在池秀兰的床上躺了两天了,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抱着能找回奶奶的希望,到了现在,她已经绝望了,更让她绝望的是池谨文的态度,按照法律,一个人失踪两年之后可以宣告死亡,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池秀兰”这个名字就是法律意义上的死人了,池谨文跟池谨音商量,把奶奶留下的“天池”集团股份都转到池谨音的名下。
这让池谨音彻底崩溃。
“怎么就能放弃了呢?”
“为什么就找不到了呢?”
“为什么奶奶就要被认定死了呢?”
“为什么池谨文现在就能心安理得地去处置奶奶的’遗产‘了呢?”
这些问题都没有人告诉她答案了。
毕竟那个牵着她的手一点一点跟她讲道理的老人已经去世了,留给她的是一个她还没来得急看懂的世界。
理论上应该和她相依为命的池谨文,根本不懂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躺了多久,电视就开了多久,这个房间太冷太安静了,她实在是受不了,一想到其实自己的奶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过了十几年,只能等着他们来看她,池谨音就更受不了了。
越长大,越明白自己曾经的理所当然其实都是长辈的苛责,只不过是长辈不说,于是所有人心安理得。
真正易地而处,那些关爱背后的付出和等待都是年轻人无法忍受、无法理解的,甚至,不敢去想、去触碰。
听见电视里说海上烟火表演这几个字,池谨音恍惚想到了一点旧事。
她十几岁的时候,奶奶刚刚搬来这里调养没多久,那年过年的时候,奶奶对烟火表演很感兴趣,问了她两次要不要去看看。
烟火有什么好看的呢?那时候的春晚还是很吸引人的,更何况还有几个很红的大明星要表演节目,所以池谨音果断地说自己不想去。
“不去就不去吧。”
老人坐在轮椅上慢悠悠地说:“烟火啊,哪里都能看,我还嫌他们挤得慌,我在房间里也能看啊,咱们这面窗都对着海,对吧……”
一边说一边笑着择菜,芹菜牛肉的饺子是池谨音最喜欢的。
下午五点才赶回家的池谨文带了几张“贵宾席”的票,天池当时就在珠城建了两座大楼,一座是大型写字楼,一座就是奶奶住的这个——专为残疾人设计的无障碍公寓楼,设计师就是池秀兰自己。和这个城市有了这么一份“情分”在其中,想要在看烟火的时候拿到好位置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不去啦。”
念叨了一天烟火的奶奶很果断地说。
“我腿不方便,那边人也多,我嫌吵……”
奶奶喜欢看烟火的,池谨音在很久之后听池谨文说过,她最喜欢烟火,以前在国外修养的时候还参加过老外的烟火party,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年纪和身体情况就拒绝参加这种活动。
也许和孙子孙女一起出门看自己喜欢的景色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只是这种期待被人轻易戳破。
“呜呜……奶奶,你回来吧,你想看什么我都陪你看,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任性了……”
现在二十多岁已经成为老师的池谨音抱着枕头哭了出来。
她曾经被人用特殊的方式无微不至地爱过,在她终于意识到这种爱的时候,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回馈和体味的机会。
吃完晚饭,已经七点多了,池迟收拾好餐桌,换上了一件能把人从头包到脚的超长卫衣。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她总觉得这种弹性布料的连帽衫戴上了帽子之后有点像奇怪,更像是蚯蚓或者鲶鱼一样的感觉。
怀抱着对年轻人审美的费解,她走向了看烟花表演的地方。
低头看一眼微博,那个叫花小花的女孩儿对她刚刚发在微博的照片已经做出了评价。
“放飞自我的报社是要付出代价哒!(生气)为什么皮皮虾可以那么大?六蛋啊,过完年我们再继续做朋友吧(再见)”
池迟微笑着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姹紫嫣红,飞瀑流光,有百花盛开的争艳之美,也有金虹如泄的壮丽景象。
池迟喜欢烟火,一直很喜欢,就算最后天空依然是黑暗的,至少烟花会把那些短暂的美留在别人的记忆力。
人生很长,多少人以为自己长长久久的灿烂会在现在的蛰伏之后,殊不知可能蛰伏就成了平庸,等待就成了自欺,倒不如点燃自己变成烟花,至少灿烂过,无怨无悔地灿烂过。
戴着墨镜的池迟站在人群里望向天空,一站就是很久很久。
风从海上吹来,夹杂着着淡淡的烟花落尽后的气味。
为了这种美,多少东西可以被放弃?
她笑了笑,见过池谨文之后一直轻轻压在自己心上的东西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我是池迟,不再是扮演,我就是她,那些让我不是她的部分……都会被我舍弃掉。”
那些寂寞中的积累,无奈中的沉淀,一定能让她比烟花更美。
这是她应得的。
在她的身后,池谨音如幽魂一样地游荡而过,这个阖家团圆的晚上,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她是孤身一人,越是热闹越让她觉得冷,刺骨的寒冷。
“奶奶。”
我来陪看烟花了,你在哪里呢?
“有人昏倒了!”
池迟听见了尖叫声,看见不远处有人倒在地上,旁边有几个小孩儿,刚刚就是他们在尖叫。
新一轮的流火金光升上天空,照亮了倒在地上的那人的脸。
“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