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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只不过今日的天空有诸多云彩,遮挡住了太阳,使得温度也有些低。
早饭还没用完呢,就听到有人从楼下快步上来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下自己的脚步,所以踩得那楼梯咣咣响,好像要踩碎了似得。
不用看,秦栀就知道是谁,敢这么肆无忌惮走路的人,除了元烁没别人。
抬眼看过去,不过下一刻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靛色结实的身影,手上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满脸都是笑。
看着他,秦栀不由得弯起红唇,“汪蓓蓓的未婚夫,早上好。”
元烁笑着走进来,一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这是蓓蓓叫我拿来的,是她家做的点心,挺好吃的,你尝尝。”说着,他在桌子旁边坐下,脸上的笑掩藏不住。
放下筷子,旁边侍女便立即将食盒打开了,然后将里面的四碟点心拿了出来,一一摆在秦栀面前。
用水果和花酱做的,泛着清甜的香气,颜色也特别好。
秦栀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尝尝,随后点头,“不错,挺好吃的。”
“蓓蓓说这是喜事儿,大家都得沾沾喜气。我一大早离开祖祠就一刻没耽误的回来了,生怕这些糕点再不新鲜了。还是你承我的情,不像有些人,看我都用眼皮,一个正眼没给我。”说着,他一边愤愤。
看着他,秦栀又咬了一口糕点,“你去见过世子爷了。”
“嗯,我回来就去书房见他了。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明明昨天他也挺高兴的,我还从来没见他像昨天那样笑过呢。我就想着,我和蓓蓓订婚他挺满意的,谁想到今天一回来就给我冷脸,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抱怨着,本来心情挺好的,结果回来后,他这好心情就立即散了大半。
听着,秦栀一边无声的吃着东西,元极怕是并非针对元烁,因为昨晚的事,他今日可能心情不佳,而元烁去的不是时候。
“他看起来真的心情极差?”微微挑眉,秦栀状似无意的问道。
元烁点头,满脸的嫌弃之色,“我发现他就没心情好的时候,大概天机甲真的糟烂事儿太多了。其实这么想想,也不能怨他。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弯了弯唇角,秦栀微微点头,“还是二爷心胸宽广,所谓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二爷的肚子里能撑十条船。”
“那是。小爷我可是将帅之才,岂能因为别人不懂事儿就为难自己。”元烁宽慰自己,倒是很有效果,很快就又乐了起来,刚刚的事儿也忘到脑子后头去了。
看着他,秦栀真是觉得像他这样才好,没心没肺的,也不和自己为难,一辈子过得欢快。
吃完了一块点心,秦栀喝水,顺便叫侍女把东西撤下去。
然后起身,和元烁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
将那些书摞在一起,都看完了,找个机会还给姚清和。
“昨晚过得如何?”收拾好了,秦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一边看向四仰八叉的元烁,瞧他这精神头,看来一夜没睡对他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还成,先前在那儿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后头有宫里的嬷嬷在盯着,我和蓓蓓也不敢说话。后半夜她们就撤出去了,我们俩闲聊,感觉也没过多久,天就亮了。”元烁说着,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秦栀点点头,他们俩是情投意合,所以在一起也有话说。那时她和元极在祠堂里过了一夜,她睡着了,还是趴在地上睡的,因为之前折腾的两天一夜没睡觉,她实在困乏的受不了了。
说笑间,退下去的侍女上楼了,站在门口,她福了福身,随后道:“秦小姐,世子爷派人过来了,说是有事转告。”
闻言,秦栀不由得深吸口气,还未说话,旁边的元烁却开口了,“让他上来吧。”他和秦栀正说在兴头上呢,哪有时间下去理会他。再说,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样子,即便他主子是元极,也不能坏了规矩。
侍女点点头,然后便快速的退了下去。
秦栀看了一眼元烁,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不知元极传来了什么话,要是很无理的话,难免元烁会炸毛。她并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撕破脸皮是最糟糕的一步。
很快的,传话的甲字卫便上来了,站在门口,他看了看元烁,随后微微低头,道:“秦小姐,主子有话,要秦小姐准备一下,整装完毕后,便送秦小姐回朱城。”
甲字卫的声音还算响亮,秦栀也听得清楚,眨眨眼,随后她长舒口气,“我知道了,代我谢谢世子爷。”
甲字卫点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元烁乐了,“你那时说,待我订婚礼结束了就回朱城,别说,还挺准的。你回去别忘了告诉母亲,我有时间就肯定会回去看她的。你别忘了跟她说说蓓蓓,想必她肯定很惦记又好奇蓓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放心吧,我绝对比你会夸人。”秦栀笑笑,随后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开始收拾东西。
看着她,元烁一边笑,“诶,你这次回去,说不准母亲就会把你和白朗的事儿定了。这么说来,咱俩能差不多同时成亲。也是好事儿,不过希望你生下的女儿别像你似得,单纯一点,咱两家也定个娃娃亲什么的。”倚靠在那儿,他开始畅想,愈发觉得有意思。
秦栀很无语,拿着一个较大的丝绢走过来,她瞧着他那懒洋洋的样子,不由得摇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得生女儿,你一定得生儿子呢?再说,这天下又不是没有男人,我的孩子干嘛非得和你家定娃娃亲,你家的基因很优秀么?”
“骂人不是?我们家怎么样,你在我家待了六年,你说我家怎么样?”这话元烁不爱听,他元家自然优秀。
秦栀翻了个白眼儿,一边动手将姚清和的书都包了起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无权多加干涉,父母亦然。你呀,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刚刚订婚就想生孩子的事儿了,你娶汪小姐,到底是因为喜欢她人啊,还是因为她能生孩子啊?”
看着她,元烁随后摇头,“你这问题是个坑,我不能回答。不过,我们已经订婚了,圆房的话也是没问题的,说不定哪天就真有消息了。”史上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发生,那叫双喜临门。
斜睨他一眼,“你就不怕汪统领打死你。”虽说这也不算不合规矩,但现在少有这种事情发生,毕竟大魏繁荣昌明,人们对道德规矩的约束和要求也越来越高。
元烁不甚在意,“那是你没瞧见汪统领对我有多满意。”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因为昨天汪大川表现出的满意和高兴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拿他没办法,不过他自我感觉良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在军营里升官做了校尉后,对自己越来越肯定了。
“你有时间帮我把这些书还给姚相。记住了,这都是古书,很珍贵的,你别弄坏弄脏了。人家借给我,自当原样返还。顺便代我说一声谢谢,以后有机会,再向他讨教藏书。”把书包好了递给元烁,这事儿只能让他去做了。
接过来,元烁点点头,“虽然搞不懂你们这些书虫的想法,不过放心吧,我肯定完好无损的还给他,你这包,我动也不会动。”
笑笑,秦栀自当信任他,不过,元极能让她回朱城,的确是她没想到的。
其实随身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那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数都是这段时间置办的,其实这无不是元极的命令,否则谁会没事儿闲的张罗着给她做新衣服?
侍女将那些衣服都收拾了起来,秦栀本不想要,可是转念一想,她若不要,这些衣服可能也就被扔了,毕竟也没有其他人会穿。
乔姬也在,看着她,秦栀不由道:“我要回朱城了,可能之后的生活就是待在府里,笼中鸟一样。这样吧,你还是回青园吧,不管怎么样,那里是你熟悉的地方。”其实想想,她倒是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当时只是好奇她吹埙控制动物,没想到元极就把她如同物件一样的要了过来。乔姬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她想必也不会喜欢被当成物件一样吧。
乔姬缓缓摇头,“被胡王送给了大魏皇帝,在那青园,也只是与那些不会言语的动物待在一起。我是女子,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会让我做班主。这辈子,怕是也就待在青园里,待得皇上有时间过去,我就登台表演。一辈子被困在那里,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倒不如跟着你离开这儿,最起码,我能自由些。”
“你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真的想跟着我走的话,那我就带着你,我想世子爷也不会阻拦的。”看着她的眼睛,秦栀倒是能明白她。她对男人有发自内心的厌弃和嫌恶,反而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倒是很轻松。
“嗯,我跟着你。”乔姬点点头,她已经做好决定了。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其实也没多少,总共三个包袱,还有一个是乔姬的。
天色暗下来,秦栀本想要人去元极那边走一趟,告诉他已经收拾好了。
却不想,有人忽然在这个时候来了别院。
站在小楼门口,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一行人,秦栀深吸口气,是元莯。
她身后随行着一众的宫人,浩浩荡荡的,走到哪儿都极其惹眼。
给元莯请安,侍女直接匍匐跪地,身份的差别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都起来吧。小栀,听说你要回朱城了,我特意过来找你的,将一些东西带回去给母亲。走,咱们进去说。”元莯走过来,拉着秦栀的手,一同走进了小楼。
缓步的往楼上走,身后只跟了一个宫女,她手上托着一个精致的箱子,看样子很沉重。
上了二楼,元莯自己动手把那箱子拿了过来,便叫宫女下去了。
秦栀上前接过,感受了一下重量,不由得笑,“都是些宝贝吧,还挺重的。”
元莯点点头,一边与她走到了软榻上坐下。
箱子放在软榻上,元莯抬手打开,里面是精美的玉质首饰。
“母亲喜欢玉,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奇玉,根本买不到。反正我也用不上这么多,便挑了一些,请示了皇上,将它们送给母亲吧。”元莯说着,拿起一枚如同鸡蛋黄似得玉佩,这颜色和质地,真的很少见。
秦栀点点头,“好,放心吧,我会把它们带回去送到王妃的手里。”
元莯看着她笑了笑,随后将箱子盖上。
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那里没人,她动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密封严实的信件。
“这是皇上的亲笔信,你回朱城时,势必会路过舟山。皇上秘密派出的钦差李大人目前就在舟山,他在处理一些事情,但进展并不顺利。之前多次加急送去的信件,都好像石沉大海了似得。此次皇上又派出了几队人马,但身上什么都没有,是个幌子。你路过舟山时,若是见到有人在等着,你便把这信交给他。若是没有人的话,你就毁了这信。皇上怀疑之前的那些加急密信都被调包了,所以这次,这信放在你身上,怕是谁也料想不到。”元莯声音压得很低,可见此事事关重大。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秦栀迟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是,信就被塞到了她手里。
拿着那封信,秦栀看向元莯,想了想,她开口,“娘娘,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怕是做不好。事关重大,我又从未接手做过,怕是不能担此重任。”钦差?这个时代是有钦差,可是,纵观她在书中所看到的,所有钦差都是秘密接任,然后死的悄无声息,最后连朝廷也不能给出一个名正言顺的说法来。
他们要做的事情都和地方势力以及一些不可告人的黑暗之事做斗争,即便最后成功了,他们的名字也都在暗中,有的甚至从未提过一笔。
“小栀,你就别推辞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这么多年来,你辅佐元烁,从未出过错,他也顺风顺水的做了校尉,如今又和汪统领的女儿订了婚。这一切,都有你的功劳。此事,皇上也是信任你的,他说,还不曾见到哪个姑娘像你这般机灵。切记我交待给你的,如果见不到人,就毁了此信。”元莯拍拍她的手,让秦栀再也说不出其他来。
想了想,她将信收起来,“好,我尽力。”真烫手啊,纠缠到朝堂之中的势力纠葛,比天机甲还要难缠。
毕竟天机甲是间谍机构,是对外;而这,一个误差出现,就会酿成大祸。
元莯待了一会儿便走了,她明面上是送东西要秦栀带回去给王妃,但实际上是为了送这封密信来。
其实她和元卫想的都很对,这世上怕是谁也想不到,皇上会让她传递一封信。
看着元莯送来的那个箱子,秦栀深吸了一口气,心底里还是有些不安。
翌日,天空阴沉,本是太阳应该升起的时辰了,天上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元烁冒着雨过来了,还带着一些东西,说是汪蓓蓓送给她的。
“代我谢过汪小姐,下次有机会见面的话,再细聊。”将兜帽盖在头上,秦栀便走出了小楼。小雨打在头上,哗啦哗啦的。
后面,乔姬背着包袱,元烁也上手帮着拎了两个,最起码的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
“听说我姐昨晚过来了,这里面怕是她要你带回去的东西吧,这么沉。”拎着那个用布包裹起来的箱子,元烁一边说道。
“猜对了,她要我将一些玉饰带回去给王妃。”秦栀点点头,那封信在她身上,她藏在了胸口附近,这里最安全。
“她就是想念母亲,可母亲又不能随意的来帝都。”说起这个,元烁也不禁觉得元莯有些可怜,整日待在宫里,几年如一日。
说着,已经走到了别院的大门前。甲字卫倒是都在,但,不见元极的身影。
秦栀也没有故意去找他,这样最好,断就要断的干净。
走出别院,街上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前后四匹马,但马上的人不是甲字卫,而是之前跟随元烁来帝都的四个王府护卫。
他们穿的很普通,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其实这样是最好的,甲字卫太扎眼,这样一行人普普通通的,反而安全。
走过去,乔姬先上了马车,然后将所有的东西都拿进去安置好。
秦栀看向元烁,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个人不禁都笑了。
“一路顺风,说不准我没几天就能回去了,到时咱俩再去营地,天高地广的,比这儿好。”元烁也不喜欢帝都,但眼下也没办法。
“好,那我就在朱城等着你了。”点点头,秦栀将兜帽整理了一下,这深秋的雨真凉啊。帝都快要步入初冬了,但这个时候朱城是暖和的。
“上车吧。不过还真是奇怪,大哥怎么没出来?他明明在这里。”回头看了看,也没瞧见元极的影子,元烁很疑惑。
秦栀弯了弯唇角,“我走了,快回去吧,雨越来越大了。”话落,她转身踩着上车凳,随后进了马车。
随着秦栀进入马车,驾车的护卫也跳上了车辕,一共五个护卫,向元烁点头告了别,然后便启程,缓缓地离开了。
元烁站在那儿看了许久,直至马车的影子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转身快步的跑上了台阶。
“对了,大哥在干什么呢?”一只脚跨进大门,元烁忽然停下,看向站在那儿的甲字卫,问道。
甲字卫微微低头,“回二爷,主子一夜未睡,眼下在休息。”
闻言,元烁不由得摇了摇头,整天夜里不睡觉,也不知到底在做些什么。希望他不是在杀人,这帝都的权贵虽说多如牛毛,但像他那般杀,多少也不够。
雨不只是帝都在下,一路向东南,阴雨绵绵,接连三天下来都没有晴天。
不过,虽是下雨,但温度却比帝都要暖和一些,坐在马车里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车轮轧轧,乔姬倚靠在一侧已经睡着了,她说在南胡,代步工具都是骡子,因为南胡的马长得不怎么样,短粗胖,还及不上驴子灵活。
但驴子的耐力又不行,所以最好的就是骡子。
看着乔姬,其实秦栀是佩服她的,自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就成了孤儿。寄人篱下,又惨遭凌辱,但一直努力的活着。其实,这才是对生命负责任,无论怎样都要活着。
外面雨声不停,在外的护卫都披着蓑衣,但那东西只能暂时防雨,时间久了还是会被渗透进去。
想着,秦栀便出声吩咐外面的护卫,一会儿若是瞧见了驿站便停下避雨。又不急着回朱城,在路上耽搁几天并没所谓。
走走停停,这原本六天就能抵达舟山附近,可是足足用了十天才远远地瞧见了舟山的影子。
舟山附近四城相连,山势虽不高,却连绵出去很远,远处看,就像一艘大船似得,舟山也因此而得名。
太阳久违的从天上跳出来,映照着远处的舟山,许是因为雨水的原因,那舟山都在反光。
其实这里距离西棠不远,只要朝着正东走,就能抵达边界,对面就是西棠。
不过,越往边界地势越不好走,除了正常的关口之外,大魏境内的山中多有‘吃人’之地,据说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窗子开着,秦栀往西棠的方向瞧,虽是除了山也看不见什么了,但心中不免诸多猜测。
那吃人之地应该是地窟,地表松软,脚踩上去就塌陷,里面深浅不定,往上爬也爬不上来,说它们‘吃人’,也在情理之中。
队伍顺着官道,缓缓地进入了山间。两侧的山虽然不算高,但也挡住了望远的视线。
秦栀收回视线,身体向后倚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也打算小憩一会儿。
马车在转弯,秦栀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因着惯性而向一侧歪。随着马车转过了弯道,她身体又回到了原位。
而乔姬则毫无感觉,她睡得很深,只不过在马车上睡觉,无论睡得多沉,都不解乏。
猛地,马车忽然紧急的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使得秦栀和乔姬都趴倒了车板上,两人撞在了一起。
皱起眉头,秦栀坐起身,顺便把还有些迷糊的乔姬拽起来,一边开口道:“怎么了?”
外面,能听得到前后的几匹马都汇聚到了马车近前,显然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否则他们不会这样。
乔姬也谨慎起来,看了一眼秦栀,她随后道:“你在这马车里不要出去,我去看看。”
点点头,然后看着乔姬走出马车,顺着打开的车门,她依稀的瞧见前方的官道上有很多人。
挪到车窗边,秦栀将车窗推开更大,微微调整方向往前方看,她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只见前方朝着官道一方突出的山上,站满了人。虽是身穿的衣服都不同,可很明显的,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眉宇之间凝聚着杀气,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看着那些人,有一部分在看这边的马车,还有一部分在盯着对面,杀气腾腾的。还有不少的弓箭手在最高处,占尽了优势。
想了想,秦栀随后挪到了对面的车窗处,推开窗子再次往前看,这回瞧见了前头官道上的一些情况。
官道上有一行人马,穿的倒是普普通通,只不过人很多。眼下,他们各个手执兵器,看起来是要发生一场恶斗了。
而眼下,他们七个人纯粹是误打误撞碰上的。
蓦地,乔姬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在和前方的人交涉。说自己几个人只是路过,若是不能行方便的话,那么多有打扰,这就离开。
乔姬很擅长这种事情,她本来就在马戏班子长大,就像个江湖人,所以也不会让人怀疑她所说作假。
然而,她得到的却不是善意的回答,一支箭直奔着站在官道上的乔姬而来。
所幸护卫眼尖手快,从马背上翻飞下去,将那支箭打飞了出去。
秦栀起身从马车里走出去,站在车辕上,看着前方的那些人,足足有二三百人。
山上的人很多,高处的弓箭手一部分将箭调整方向对着这头,显然是打算照杀不误。
再看官道上的那伙,除了前后骑马的,还有一辆马车。马车被拥护在中央,显然里面是个重要的人物。
刚刚险些被箭射到的乔姬走了回来,她站在车辕下方,一边小声道:“这些人是不打算让我们离开了,不知都是些什么来历,但显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但凡凑巧碰见的,都别想活着。”她倒是不怕,只是有些焦急,该如何逃脱出去。
“乔姬,你看山上那些人,虽说穿的是大魏的衣服,但大都个子很矮,其特征很像吴国人。而前头这马车,别的不说,那后窗和咱们的就不一样。因为西棠的气候原因,他们的后窗也是活的,能够打开通风。而依据大魏的气候根本用不着,也没这习惯。如果这不是障眼法的话,这官道上的人是西棠人。”秦栀观察了一会儿,随后说道。
乔姬闻言,随后深吸口气,“怎么办?”如果秦栀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这是吴国和西棠的矛盾,尽管这是在大魏的地盘上,可是和他们可没关系。
秦栀微微摇头,想叫乔姬上马车来,却猛地瞧见前头山上的那伙人陆续的跳了下来。唯独弓箭手还留在上面,各个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显而易见,反正都是杀,不管是前头官道上的,还是误闯过来的,都别想活着。
秦栀快速的扫了一下挡在前面的护卫,一共才五个人,就算功夫高超,也根本抵挡不了那么多人。
而她和乔姬都没有武功,更是两个累赘。
眼见着前头摆开阵势就要打起来了,那被拥护在中央的马车也在缓缓的后退当中,秦栀想了想,随后便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小栀,你要作什么?”拉住她的手腕,乔姬瞧着她,心底有些不安。
看向她,秦栀叹口气,“阻止我们命丧在此,死在这里,实在冤枉。”
话落,她缓缓地走向前面,站在了护卫的身后。
护卫也很紧张,感觉到秦栀走过来,他们靠拢的更近,“秦小姐,一会儿你迅速退回马车里。要乔姑娘驾车带你离开,属下刚刚问过了,乔姑娘会驾车。”
“你们的命也不是用馒头换来的,一样很珍贵,不能死在这儿。我有法子,你们先别急,见机行事。”看着那已经退到了前头不远处的马车,秦栀深吸口气,随后抬手将公冶峥的玉佩从衣服里拿了出来。
“前面不知是哪位,我手中这个物件没有主人,不知阁下想不想看看?”她声音清越,很清楚的传到了前方。
那守在山上的弓箭手似乎并不想让这边的几人插嘴,一支箭再次凌空而来。
抵挡零星的箭矢,护卫还是驾轻就熟的,轻易的扫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前头那马车的后窗被推开了一半,半张瘦削的脸露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秦栀手中的那块玉佩。
窗子推开的更大了,那个人也露出了脸来,年纪不大,但是脸型特别。不用上手去摸,瞧他那脸骨的形态就看得出,他是大越族人。
看着秦栀手里的玉佩,他就笑了起来,“原来这玉佩,在姑娘的手里。”
听他言语,秦栀也随即明白,想像糊弄苗丁那样是不行的,这人知道内情。但,想必他身份不低,毕竟时至今日,连苗丁都不知这玉佩在她手中的真正原委。
她随即握住玉佩,“今日遇上你们火拼纯粹巧合,我们人少势微,想要在你们之间侥幸生存怕是不易。这玉佩我可以还给你,不过,你要确保我们万无一失。不然的话,我就当即摔了这玉佩,玉石俱焚。”此玉佩的重要性,也能在当下得出结论来,是否她有想象的那么重要。
“姑娘别急,咱们有话好好说。若要我保你几人的性命,这不算难事,但,这交易也并非这么谈的。不如你走近几步,咱们再细说说?”他的声音传过来,载着笑意,听起来就像个狡猾的市侩之徒。
“秦小姐,你不能过去。”护卫立即阻拦,这事儿不成。
“先不用急,咱们可以先利用他们保住性命,之后,边走边看。”秦栀看了一眼山上,那些弓箭手已经将方向都朝这边调转过来了,大部分是马车,还有他们。
一支箭两支箭的,护卫们尚可抵挡,但那么多箭齐发,非得被射成蜂窝不可。
他们没动,不代表那马车不动,缓缓地后退着,距离这边越来越近。
也就在这时,山上的箭如同下雨似得飞了过来,密密麻麻的。
护卫立即想上前抵挡,却不如前头的人速度更快,一拨人飞也似的后退回来,跃至半空,手中的兵器如同开花了似得飞舞,那些射过来的箭矢立即被撞飞出去,一时之间,半空都见不到阳光了。
而这一切,根本没有阻止那马车的后退,终于退到了前头,马车停下,脸处在后车窗的那个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好像根本不在意前头已经开战了。
“保你们性命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只不过,就事论事。做了事,就得有报酬不是。”那张脸好像卡在了后车窗似得,他说着,市侩至极。
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秦栀盯着他,“好说,事一完,我就将这玉佩还给你。”
看着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的玉佩,那男人一笑,也不再说话了,就是盯着他们笑呵呵的。
乔姬走到秦栀身后,盯着那马车里的人,她很不信任。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种笑见多了,都包藏祸心。
前方官道上,已经打斗成一团了,血肉横飞,青天白日的,这里却血腥味儿浓重,让人不由得感觉浑身发冷。
护卫其实也知道,如果真掺和进这种打斗里,他们就是以卵击石。
那伙抵挡箭矢的人靠拢了马车,挪动着,将马车围了起来。
前头,已有人跳上了山,开始攻击山上的弓箭手。
由此一来,箭雨的攻势倒是小了些。
而那马车里的男人,也寻空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很夸张的不断抬头往天上看,生怕有箭射到自己身上,然后一步步的走到了马车后头。
相对而站,不过一米,中间隔着执剑警惕的护卫。
他穿着一身华服,一看就是巨有钱,虽是长得不太好看,但他的打扮已经可以让人忽略这个缺点了。
那脚上踏着的锦靴,鞋尖上还缝着两颗珍珠,花哨的很。
“姑娘,咱们可以再商谈商谈。俗话说得好,以和为贵嘛。这位兄弟的剑也放下吧,看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吃人,对不对。”说着,他抬手用食指搭在护卫的手背上,要他把剑放下。
秦栀缓缓的将手背到身后,随后开口道:“我和这位公子好好谈谈,你让开吧。”
护卫迟疑了下,随后微微侧开身体,却也没挪太远。
秦栀随后走上前,与他距离更近了,“今日一切都是巧合,我们几人性命如蝼蚁,但也想苟且偷生。威胁公子实属不该,待得前头那些路障解除,我立即将玉佩还给公子。也希望公子能给公冶峥带一句话,很抱歉。”
他笑看着秦栀,随后摇摇头,但就在摇头时,猛地出手一把扣住她的喉咙,神速的将她带到自己的身前。
他仅用三指,准确的掐着她的喉咙,三根手指已深陷进脖子,只要他再用些力气,她的喉骨就碎了。
护卫立即拔剑相向,而他身后的那些人也随即调转方向逼近,刀剑相对,却优劣明显。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就摔了这玉佩。”乔姬蓦地高举起手,一边厉声道,玉佩眼下就在她手里。秦栀刚刚说话时,一边将玉佩换到了她手里。
扣住秦栀的男人看了一眼,随后就笑了起来,“手还挺快,我居然都没看到。不过这事儿,还得从头说。我们公子虽说发话不要伤害你,但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的了呢?他要我把人和玉佩一并带回去,我可是寻了姑娘很久了。在帝都,苗丁那个蠢货将你当做了特使,我盯了你们几天,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姑娘撺掇我们与玄衡阁相争,还真是成功了。我这一路跟着你,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都没把玄衡阁这些狗甩掉,说起来还真是姑娘的功劳。你要这些人活着?很简单,你跟我走,玉佩也带上,我保证不伤害这些人一分一毫。前头那些挡路鬼也一并消灭掉,让他们顺风顺水的回朱城去。如何?”他边笑边说,手却始终扣在秦栀的喉咙上不动分毫。
护卫无比紧张,乔姬握着玉佩的手也攥的发白,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解决。
半晌,秦栀缓缓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握了两下,表示同意。
那男人一看就乐了,松了手上的劲儿,秦栀也大口的呼吸了上来,她的脸已经被憋成紫红色的了。
“这不就成了,多简单。你跟着我走,只要听话,就不会有人身危险。而你的这几个人,也都能活命,我又完成了任务,一举三得,皆受益无穷。”他手可没松开,但嘴上却像刚刚闲话家常似得。
“乔姬,你过来。”被他扣着,秦栀缓过了劲儿来,倒是没想到,在帝都的时候,就已经被这人盯上了。
一路来不断下雨,走走停停,多数都在驿站里躲雨,哪会注意到一直有另一个队伍在他们前后晃荡着。
乔姬缓步走过来,握着玉佩的手却背到了身后,她并不想就这般认命,兴许还有法子。
秦栀动手,从自己的衣服里把那封密信拿了出来,“你附耳过来。”
乔姬咬唇,随后听话的倾身过去。
那男人垂眸看着她们俩,笑意犹在。她们俩说的话他都听得到,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反正也不关他的事儿。
“记住我的话。把玉佩给他吧。”说完,秦栀深吸口气,她倒是信公冶峥不会伤她这个命令,但是身后这男人极没准儿了。她在帝都设计大月宫和玄衡阁相争的事情已经惹怒他了,这会儿若不顺从,大家都别想好过。
乔姬拿着那封密信,看着秦栀,随后缓缓的把玉佩从身后拿了出来。
那男人立即动手将玉佩拿走,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他点头,“成交。你们可以走了,保证不伤你们。”随着他说话,后面官道上的打斗已接近了尾声。玄衡阁的人的确是有备而来,但不想,这头准备的更充分,在帝都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自然听到了动静,扣着秦栀,他一边回头往后看,乔姬见势快速的将手里的一个东西塞进了秦栀的衣服里,手法极快。
秦栀自是看到了,盯着乔姬,什么都没说,却知道她塞进自己衣服里的东西必然大有用处。
“成了,咱们可以走了。”见情况已稳定,他拖着秦栀,往后退。
几个护卫自是不想放弃,执剑欲上前。
“你们几个不要轻举妄动,如今我已在他手中,你们动手也只是枉送了性命。到时不止救不了我,连自己也搭上了。你们带着乔姬按照原定的路线往朱城走,就走这条路。我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是去西棠做客罢了。”边随着那男人往后退,秦栀一边嘱咐道。
这就是舟山,前头就应该有人在等着,元卫的密信得顺利送到。
“真够镇定的,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怪不得公子非要把你带到西棠去。”说着,已走到了马车前,他放下扣在她喉咙的手,然后便圈住她的腰,带着她翻上马车。
进了马车,他便松开了她,秦栀抬手抚着自己的喉咙一边坐起身。转眼环顾,这马车内部却别有蹊跷。
车板与手指粗细的铁网层层缚在一起,这就是个笼子,车门一关,谁也出不去。
刚刚那种箭雨,即便都射在这马车上,也根本破坏不了内部。
还真是为她准备的,她信了。同时也小瞧了公冶峥的报复心,上次她劫持了他,转眼间,他就计划了劫持她,有仇必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