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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的时候, 董馥梅的亲爷爷董启孝先生去世了,享年83岁。周显义请假和董馥梅一起回去奔了丧。
正常的生老病死谁也没有办法阻隔,当天哭得人挺多, 但过后也没有时常惦念着,照样吃照样睡。
董馥梅这次回来发现自己爸妈都老了不少,白头发已经占了发量的一半。也不止是她爸妈,她哥哥姐姐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董馥梅夫妻和他们站在一起竟像是两代人。
年纪大了想的东西就多了, 看到父母兄弟老成这样,董馥梅心里也怪不得劲的, 回到城里低落了两、三天才缓过来。
……
这天上午董馥梅买菜回来,发现隔壁江家来了两位老人, 穿的虽旧,身上也满是劳动痕迹, 但气质却很温文。
董馥梅没听到江家人和两老人说了什么, 只看到两位老人很失望的走了出来。
其中更矮的那个叹了声气:“房子被不孝子卖掉了,这下要怎么办啊!”
“没事,现在我们平反了,不是扫把星了, 去找找以前认识的人,借点钱先到京都去,我申请恢复工作,以后一切都会好的。”另一位老人安慰道。
可说这话的时候, 高个老人眉头皱的死紧,他们下去十年了,什么落井下石的人没见识过。他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找到愿意借钱给他们的人。
董馥梅没想听人家说话的意思,但耐不住耳力好听了一耳朵。
之前她有听说过有住牛棚的人平反了,没想到竟然能在家门口见到,她就多看了一眼。
她这一眼被那位高一点的老人注意到了,那人愣了下,礼貌的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董馥梅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她尊老爱幼也挺善良的,听两位老人刚那话的意思是败家子将家卖了,现在平反没地方住了,身上也没什么钱,挺可怜的,便动了点恻隐之心。
加之老人家还挺有礼貌的样子,董馥梅想着帮人家一把也不是不行,就主动问了一句:“两位是来找谁的?”
没想到董馥梅会和他们搭话,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矮个的说:“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们俩是平反回来的,原本我家在这。”
他指了指江家:“我出事后不孝子就把家卖了跑路了,现在这里不是我家啦,我也不找谁。”
老人挺豁达,客客气气回答完问题也没有扮可怜博同情要陌生人帮助,还想着和董馥梅挥手道别。
“你们有地方去吗?”董馥梅又问了一句。
矮个老人先摇头后又点点头:“华国这么大,总有能去的地方。”
平反其实还会还一部分家产,只是得走程序,等程序下来拿到钱这几天他们两个要是找不到人帮忙大概是要留宿街头的。
“你们要是真没地方去,我可以帮你们一把。”董馥梅并没有将陌生人带回家的意思:“把你们的身份证明给我看看,要你们说的是真的,我能借你们一点钱,购买两张去京都的火车票。”
老人们本来还奇怪董馥梅怎么会主动说要帮他们,到后面才恍然她是听到了两人之前的话。
不过这也不阻碍董馥梅是好心人的事实。
两位老人此刻是真的困难,犹豫了一下,高个老人将他们俩的身份证明拿给董馥梅看了。
一张火车票是4.8元,董馥梅借了10块钱,多的那四毛够两位老人吃两天饭的。这十块钱给出去,其实只是董馥梅难得发善心,想做点好事积点德,她并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将这些钱要回来,还是两位老人坚持着要写欠条才打了一张欠条。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做了好事散了财的董馥梅心情还不错,明朗到哼哼了几首小曲,悠扬婉转的唱腔好听到让人头皮发麻,可惜没有幸运的听众能够欣赏到。
……
有道是有善因结善果,董馥梅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心能结出怎样的善果来。
这两位老人矮的那位当年是名商人,被归类到资本家行列,而高的那位却是一名能被冠以科学家名号的教授,所教授的正是华大。
当年先出事的是资本家,教授是他的好友兼无法在一起的爱人,在人人与他割裂关系的时候他不愿意。然后他就被连累的一起打倒了,这么多年来互相坚持着走过来,他们倒是约定好了余生互相为伴,所以在能回京都时教授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跟着资本家走了。
结果资本家的儿子变卖了家产,他们搞的一时无家可归,遇上了好心人后,反变成资本家跟着教授去了京都。
教授到了京都找到了当年教导的某位学生,在如今成为了华大领导的学生的帮助下,教授返聘成为了华大的材料学教授。
在他的课上,有一名非常出色的学生,学知识快、理解能力强、还有旺盛的求知心。
关键是,她和那位帮了他们的好心肠的女士长得很像。教授查看了学生的家庭地址,惊喜的发现这名出色的学生的家庭地址正是资本家原老家地址的旁边。他断定这位同学是帮助他的好心人的家人。
本就很喜欢这位聪明的学生的教授一激动便将这位学生收为了他的学生,带着才大一的学生进到他的实验室里去参与研究工作……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六月份的时候,董馥梅收到一封来自华大的信件,她一开始认为是孩子们回的信,可是仔细一看发件人的名字陌生的很。
等看到里面用信纸夹着的10元钱,才想起她帮过的两位老人家。
按日子算,老人家怕不是一有钱就寄出了这封还债的信。只是没想到发信地址竟然是在华大。
董馥梅将10元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找出当时写的欠条,一撕两半扔进了垃圾桶,那封看过的感谢信,董馥梅想了想,放进了抽屉。
六月中旬,全国又组织了一次高考,还是全国统一卷。而且这批学生将会在今年八月底入学,只比上一届迟了半年。
董馥梅不免对孩子们有些担忧,新生这时候进去,那才读了半年的上一届怎么办呢?他们直接就升一级吗?是课程安排更紧凑了,还是干脆少学半年的知识?
周学栋周末回来的时候,董馥梅将她的疑问都问了。
周学栋道:“课程是压紧了不少。我们课程安排和他们不一样,课会上的多一点。”
赶课程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学多了也伤身。周学栋周末能回来她还能看顾到,能给他补补,远在京都的董馥梅就顾不到了。
她有些不开心,很想去京都看看。
可出远门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打证明报告就够麻烦的了。
董馥梅将自己的担忧和周显义说,周显义也只能让她放宽心,别想太多,要相信自己的孩子。
让董馥梅自己跑去京都周显义是不答应的,那么远的地方,他怎么敢放她一个人去,万一走丢了怎么办?遇上坏人了又怎么办?
董馥梅自己其实没有下定要去京都的决心,但周显义一拒绝,她心里就别扭了起来,反而更想去京都了。
只是她到底没去成,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立秋过后,她和周显义两边家里的亲戚老一辈的接连去世了好几个,几乎每个月都要回去奔两次丧。
其实也不止有老人,还有一家,按辈分该是董馥梅喊表姐的,她十八岁的小儿子失足掉进了河里没爬上来就那么去了,那一次参加的丧礼是哭声最响的,也是悲伤最浓的。他太年轻了,是最好的年纪,老人去世大家都会说是喜丧,他这个每个去吊唁的人哪个不得可惜一下英年早逝。
最伤心的莫过于董馥梅表姐,作为母亲,要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也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董馥梅看着,免不了产生了共情。她没办法想自己的孩子意外离世她要怎么面对,想一想心口就疼的不得了。
参加了那次丧礼,周显义还认为董馥梅又会难受一段时间,事实却跟他想的相反,董馥梅反而看开了不少。
比起离世,短暂的离别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忍耐的,就算是长期的也没关系,只要知道他们还好好的健康的活着。
……
时间嗖的一下进入了1979年,这年春节刚过,董馥梅的奶奶也去世了,也宣告这两边的家长最长的一辈全部离世,再下来就是他们父母亲那一辈了。
那种感觉大概是一代人的离去吧!有点无力,有点不适应,也有点坚强。
不仅仅是一个家庭,他们的国家也是,在这年也算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里程碑。
78年就谈论过的、微实践过的开放话题终于在今年七月中旬正式开始改革!福省和广省被批准在对外经济中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
也就是说,他们解禁了!可以做生意了!他们允许私有财产了!没有投机倒把罪了!甚至可以在两省范围内能自由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