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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洋人二十七艘大型战舰,被击沉七艘,击伤十六艘,俘虏两艘蒸汽战舰。
人员方面,联军士兵,伤亡一千七百余人。
而历史上这一战,洋人被击沉了四艘,重伤六艘,俘虏两艘,联军士兵伤亡五百人。
清军这边,在历史上这一战仅仅伤亡几十人,但是直隶提督史荣椿、大沽协副将龙汝元阵亡。
而在这个世界,因为洋人兵力比历史上多了好几倍,尤其最后时刻,洋人海军陆战队依旧冲上了陆地,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达到两千多人。
这两千多人几乎全部是荣禄的天津新军,看上去只占总数的三分之一。但这部分人顶在最前面,几乎是最精锐的那一部分了。
最早一批天津新军,几乎全拼完了。
但不管如何,清廷都获得巨大的胜利。
甚至是辉煌之胜利。
尽管没有历史位面上这般顺利,但是他们不知道啊,在所有人看来,这是几十年来清廷对外战争的最大胜利。
僧格林沁也因为是这一场大仗的主帅,声望达到了巅峰。
此时,整个大沽口大营,张灯结彩,都在庆祝这一场大胜。
苏曳的官职尽管只是江西团练,但却也在主桌之上。
荣禄,奕劻,僧格林沁,伯彦讷谟祜都在这一桌。
高级将领,纷纷向苏曳敬酒。
这架势当然很明白,要把苏曳灌醉了。
因为皇帝的旨意还没有来,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肯定想要把苏曳拿进京的。
所以,直隶总督恒福带头向苏曳灌酒,几个人心照不宣,一定要把苏曳留下,一直等到皇帝的旨意。
苏曳也完全来者不拒,他没有喝趴下,反而把一堆人喝趴下了。
喝完之后,就直接来到海边放水。
荣禄和伯彦讷谟祜陪着苏曳一起来到海边放水。
而此时,却见到海面上停着四艘炮舰,还有几十艘各种战船。
而苏曳带来的五百名精锐,已经整整齐齐在海边列队了。
荣禄一愕道:“这,这何意?”
苏曳道:“南方战局危险,十万大军正在攻打常州,军情如火,我需要立刻南下。”
伯彦讷谟祜道:“可是,皇上的旨意还没有来啊。”
此时,僧格林沁和直隶总督恒福也追了出来。
他的中军,也直接冲了出来。
“苏曳大人,这么急着走吗?”直隶总督恒福道。
僧格林沁道:“苏曳,等皇上旨意来了再走,否则我不好向皇上交代,不好向朝廷交代。”
“很快,最多再过几个时辰,皇上的旨意就到了。”
苏曳道:“僧王,南方战局你不是不知道。危急如火,常州战场上,我们双方的主力都在,超过了十五万大军,安庆战场近二十万战场。”
“这两战,关乎整個江山社稷的安危,我必须立刻南下支援。”
“僧王,诸位大人,后会有期!”
僧格林沁道:“苏曳,皇上旨意不到,你就要走?这传到有些人耳朵里面,会说你藐视朝廷的。”
然后,他的一个眼色。身后几千名军队,就缓缓靠拢过来。
苏曳寒声道:“僧王,你这是要强行扣留我吗?”
僧格林沁道:“苏曳,你要抗旨吗?”
苏曳道:“抗旨?!”
苏曳怒吼道:“朝廷罢免了我江西巡抚之职,我仅仅只是一个团练。南方战场危在旦夕,我是不是可以不来?”
“我若不来,天下人可能指责我吗?”
“但我苏曳依旧不顾南方战场安危,皇上一道旨意,我没有任何耽搁,直接率领大军北上支援。”
“我收复了烟台,收复了大连,最后的决战,我的军队有顶在最危险的位置。”
“最紧要关头,我炮击洋人的旗舰,我击伤了洋人军队的主帅。至此洋人才真正退兵,我们才打赢了这一战。”
“现在,常州战场等着我去救,南方战场危如垒卵,你们竟然不许我走?”
“怎么?你们是要用武力强行扣留我吗?”
“我北上支援,还支援出错来了?”
“我苏曳在朝廷眼中是叛逆吗?连来去自由都没有了吗?”
“你说我抗旨?那皇上的旨意呢?朝廷的旨意呢?在哪里?”
苏曳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沽口。
接着,他望着天津新军的几千人,望着直隶的几千人,怒吼道:“刚才还并肩作战,莫非现在要对我开火吗?”
闽浙总督田雨公,率领八千人,就静静地停在海面上。
苏曳拍打着胸脯道:“伱们如果要对着同袍开火,就朝这里打,朝这里打!”
在场天津新军,直隶的军队,全部低下头,不敢对视。
苏曳一声令下道:“登船!”
随着他一声令下,五百名精锐士兵,开始快速登船。
僧格林沁此时真是心急如焚。
皇上的圣旨怎么还不来?还来不来?
有圣旨,他就能把苏曳扣押下来了。
但是从京城往返大沽口,整整六七百里,就算飞也没有那么快。
就算有那么快,钦使也赶不到的。
他真的是有心直接下令军队包围苏曳的军队,进行强行扣押。
但是……没有人敢这样做。
一直到现在为止,朝廷都和没有苏曳公开闹翻。
朝廷下旨让苏曳去上海谈判,他就去谈判。
让他停止谈判,离开上海,他就离开上海。
这等十万火急的时刻,朝廷下旨让他北上支援,他就率军近万,北上支援。
还要怎么样?这难道还不是忠臣吗?
这个时候,你让天津新军、让直隶的军队对苏曳动用武力?
这些人,怎么也过不了心理这一关。
但是,如果把苏曳放走,那皇帝和朝廷肯定会责怪僧格林沁。
“苏曳大人,这一战打赢了,你立下如此大功,皇上肯定要封赏,你就这么走了,皇上不会饶过我等的。”僧格林沁高呼道:“来人啊,把苏曳大人留下来。”
僧格林沁决定,要喜笑颜开,用嬉闹的方式,把苏曳留下来。
“苏曳,南方军情如火,你的军队就让他们回去,你自己留下来,等皇上封赏的旨意到了之后再走。”
说罢,僧格林沁猛地一挥手。
伯彦讷谟祜,荣禄,还有他们身边的几十名亲兵,就要直接过来,强行用留客的方式,把苏曳拿住。
绝对不能让他离开!
一定要趁机,把他带回京城,交给皇上。
免得放虎归山。
伯彦等人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却充满冰冷,几十人猛扑上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
“砰!”
猛地一声枪响!
不知道谁开的枪,但肯定是从清军那个方向开的。
所有人惊骇。
苏曳低头一看,胸口一道血迹,猛地映染开来。
有人暗杀苏曳?!
顿时,苏曳的几百名新军眼眶欲裂。
全部拿起枪口,瞄准了僧格林沁的方向。
闽浙总督田雨公愤慨欲狂,直接下令调转枪口。
可怕的内讧,一触即发。
僧格林沁惊呆了,伯彦也惊呆了,荣禄更是魂飞魄散。
因为这个时候,是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这个时候,稍一不小心,他们就会被苏曳的军队打成筛子。
苏曳望向僧格林沁,沙哑道:“僧王,何以如此对我?”
“我苏曳在你们眼中,难道真的是乱臣贼子吗?”
顿时间,苏曳新军大吼道:“跟他们拼了!”
闽浙总督背后的团联军大吼道:“跟他们拼了!”
双方,真的要开战了。
苏曳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走,走,走……”
“不要开火,不要开火,不要开火……”
几十名士兵冲上来,直接把苏曳抢走,抬上了战船。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敢阻挡了。
一旦阻挡,双方上万人,直接开战。
一旦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僧格林沁眼睁睁看着苏曳一行人离开。
“抓住了,抓住凶手了!”
僧格林沁一惊,竟然真有凶手?
稍稍审讯之后,这个凶手竟然依旧曾经镶蓝旗都统德兴阿的儿子,而且此时喝得醉醺醺,双眼通红。
他已经对苏曳家发动过一次暗杀了。
而这一次,竟然趁机混入军中,再一次对苏曳进行了暗杀。
“我去偷了一支最好的洋枪,找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我要杀了苏曳,为父亲报仇。”
刹那间,僧格林沁、荣禄、直隶总督恒福全部噤若寒蝉。
这……这竟然是真的刺杀?
不,不是苏曳自导自演?
…………………………
当然是自导自演。
只不过提前部署很久,甚至德兴阿之子这条仇恨线养了一年多了,甚至他身边几个人,也都是苏曳某种意义上的“仇人”,大家共情。
提前半年,一年就布局,谁扛得住?所以一切看上去都是真的。
伯彦道:“父王,这……这是不是自导自演?”
荣禄道:“德兴阿之子,是你招募进入新军做军官的,八个月之前招进来的。”
“半年之前,谁知道这一战会爆发?谁知道这一战会赢?谁知道苏曳会出现在这里?”
“这等情形,如何自导自演?”
伯彦又兴奋,又微微惶恐道:“那苏曳死了没有?”
荣禄道:“距离太远了,超过了六十丈。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
僧格林沁道:“立刻,立刻进京汇报!”
这件事情,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的。
……………………
船上!
军医从苏曳身上取出了弹头。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要演就要极度的真。
德兴阿之子偷取的那支最先进的步枪没有问题,但子弹有问题,而且检查不出来。
甚至他开枪的时候,身边都有超过五名苏曳的卧底在边上盯着。
那子弹能成功射击,可是一旦射出枪膛,弹头会在空中直接碎裂。
闽浙总督田雨公怒吼道:“朝廷一定要给一个交代!”
“朝廷如此对待功臣,天大的耻辱!”
全军震怒!
……………………
大义最难。
尤其是对于苏曳要谋权篡位之人,时刻都要站在道德最高处。
这一战,洋夷来袭。
皇上下旨,苏曳就要北上支援。
否则,在天下万民眼中,你对江山社稷就不够热爱和忠诚。
所以苏曳来了,哪怕南方战场十万火急,他也几千里迢迢北上支援,而且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是因为苏曳知道此战必胜。
那下一战呢?
失败后的英法两国,接下来要集结几万大军,杀入京城。
苏曳要坐视天翻地覆,才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
下一战很长时间,苏曳都不能出兵支援。
而且那个时候出兵支援,也就是送死。两三万英法联军,谁打得过?
这段时间,苏曳依旧要把握道德制高点。
这一枪,能够解决八成的政治问题。
关键是,这一场刺杀99%都是真的。
甚至,对方对苏曳家庭,已经进行过一次刺杀了。
更过分的是朝廷都已经将他们抓捕,之后又无罪释放了。
所以接下来!
可怕的舆论,会再一次引爆。
………………………………
常州战场!
石达开真的要过时了。
疯狂地激战了几天几夜之后。
常州战场,陈玉成一个人对战徐有壬和左宗棠,打成了平手。
李秀成在无锡城战场,哪怕有苏曳舰队在运河上支援,张国梁依旧不是对手,李秀成渐渐占据了上风。
唯独在丹阳战场,石达开渐渐落入了下风。
他的三万大军,伤亡越来越多。
而苏曳的新军,越战越猛。
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是石达开仿佛觉得,背后有无数人在嘲笑他。
三个主帅,他资历最老,地位最高,军队最多,却打得最烂。
这一战,石达开无论如何都不能输,越难看,他就越焦急,就越是拼命往上堆。
太平军已经算是非常勇敢的了,但面对这样的伤亡,还是充满了怨怼。
无计可施下,石达开一次又一次向天京求援。
而此时天京的洪秀全,也完全焦头烂额。
因为常州战场焦灼之极,近十万大军牵扯在那里了。
西边安庆来报,曾国藩几万大军袭击安庆。
顿时之间,整个天京局势变得岌岌可危了。
林绍章借机攻击洪仁玕道:“干王,你决议发动东征的时候,可有想到今日吗?”
洪仁玕道:“当时苏曳主力在舟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会错过?只要攻下苏州,就能出兵浙江,天国的整盘棋就活了。”
林绍章道:“那苏曳大军急速返回之后,明明有机会停战,为何还坚持要打?”
洪仁玕道:“他出兵拿下常州、无锡、丹阳,不宣而战,难道还不打吗?”
林绍章道:“是我们毁约在先。”
洪仁玕道:“你这是在替苏曳说话吗?”
林绍章道:“干王,你当时为何坚持要东征,你怎么就相信苏曳在舟山会和洋人大战?”
洪仁玕顿时沉默下来。
林绍章怒道:“因为你被洋人蛊惑了!”
“洋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结果洋人根本没有和苏曳大战,你这是在为洋人火中取栗,这些年你在香港,长期和洋人打交道,洋人究竟答应了你什么?”
这话一出,洪秀全脸色一变。
之前的话,他都不在意,唯独这一句话,刺中了洪秀全的逆鳞。
洪仁达道:“天王,之前洋人本来是要扶持您的。但是他却想把我们当成猪狗,所以天王言辞拒绝了。洋人觉得天王您固执,无法掌握。所以大概想要换一个能掌握的人上位了。”
洪仁发道:“洪仁玕,洋人答应什么时候扶你上位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发动下一场天京事变,到时候希望手下留情啊,杀了我们几个人也就罢了,但千万不要对天王动手啊。”
洪仁达道:“到那个时候,洋人所谓的天兵天将沿着长江直接杀到天京,我们的生死就全部掌握到干王手中了。”
洪仁发道:“天王,现在安庆大战,常州大战,我天国的几十万大军都在外面,天京正空虚呢,这个时候发动兵变,再合适不过了。”
这些话,说得天王洪秀全满脸色变,目光惊惧。
洪仁玕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们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天王洪秀全尽管心中有所害怕,但对洪仁玕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一声大吼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大敌当前,就不要内讧了。”
“下旨石达开、陈玉成、李秀成他们,赶紧打赢常州之战,然后立刻率军北上支援安庆。”
在这个时候,石达开派来信使赶到了。
只有一件事情,求援!
而且一开口,就是两万人。
洪秀全心中一哆嗦,两万人?
开什么玩笑?现在天京还剩下多少守军?你直接要走两万人,天京就空下来了。
洪秀全最大的特点,就是怕死,而且他对石达开本来就很不满,之前还能强忍情绪,此时心焦之下有些破防。
“天京不要守了?”
“没有两万人,没有!”
“之前开战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天国大军两三倍于清妖吗?常州战场上唯一能打的只有苏曳的军队,仅仅四千多人而已吗?”
“就是你们吹得天花乱坠,朕才答应你们发动常州之战,怎么现在打成这个样子了?”
干王洪仁玕跪下道:“天王,常州战场,翼王之所以最被动,因为他面对的是苏曳主力。现在整个战场陷入了平衡,一旦丹阳我们战败,就会引发一系列反应,会导致常州战败,无锡战败。所以这个关键时刻,反而要帮助翼王撑住常州战场啊。”
“我知道现在局势如同水火,安庆那边,湘军咄咄逼人。但是在安庆我们经营了许多年,防御工事,军队部署也众多,曾国藩一年半载想要攻破,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湘军,苏曳军队,浙江、江苏的军队,都被牵扯住了,唯一对天京造成威胁的就只有扬州的托明阿了,几个月前胜保离开扬州后,江北大营对我们也没有丝毫威胁了。”
“就托明阿那个废物,我们不去打他都算好的,他哪里敢来打我们?”
“天京高枕无忧的,安庆也很稳当,唯有常州战场岌岌可危,请天王派援军。”洪仁玕叩首道:“翼王那边,一定要撑住啊,否则一崩全崩啊!”
洪秀全道:“他一开口,就是要两万人,我哪里挤得出来这么多军队?”
洪仁玕道:“没有两万,一万也可以啊。”
洪秀全咬牙切齿道:“一万也没有,给他七千!”
最终,洪秀全强忍着不舍,派出七千援军前去支援石达开的丹阳战场。
天王府这边散了之后,在天京的街道上,洪仁玕对林启荣道:“勤王,你就这样一直冷眼旁观吗?”
林启荣道:“当日我想要阻止你们东征,结果阻止不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接着,林启荣道:“我倒是想要问一下干王,且不说常州之战可能战败,就算打赢了又如何?常州,丹阳、无锡本来就是我们的。若我们没有毁约,他们根本不会来夺这三城。现在就算打赢了,夺回了这三城,要死多少人?接下来还有力气去打苏州吗?”
“如此徒劳无功,损兵折将,又是为何?”
洪仁玕脸色难堪道:“勤王,你这是马后炮,当时那个千载难逢的战机,谁舍得放过?”
林启荣道:“不,恰恰相反,当时老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洋人和苏曳在舟山根本不可能打。苏曳和王有龄等人在舟山部署了三四万大军,就是为了止战。洋人这一次总共才多少军队?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击败清廷,逼迫狗皇帝承认履行天津条约。额尔金伯爵疯了才会在这舟山和苏曳大打出手,毫无利益可言。”
接着,林启荣冷笑道:“偏偏洋人过来和你一谈,说他们会在舟山和苏曳大打,你就相信了。为何洋人一说你就信?洋人的话对你而言,是圣旨吗?”
这话一出,洪仁玕微微脸色一变。
因为林启荣这句话,确实很诛心,直接命中他内心深处。
但不管如何,局面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有进无退了。
天京这边,随着洪秀全一声令下,七千援军用最快速度,赶赴丹阳战场支持石达开。
但是,浙江巡抚王有龄,在确定洋人和朝廷打得不可开交之后,甚至还没有等到大沽口之战结束,他立刻就率领一万多人,离开舟山,沿着钱塘江,北进江南运河,杀向常州战场了。
拥有强大的盟友,就是这般爽快。
他们根本不需要你的命令,寻找战机,主动出击。
只要构建一个框架,他们就能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
…………………………
京城!
这段时间,不仅仅是皇帝,还有整个朝堂,都完全寝食难安。
做出了开战的决定之后,果然朝野振奋,收获了大义。
但是在那之后,就是彻底的不安了。
怕输啊!
去年的大沽口之战,一开始也打得很好,后来忽然之间就崩了。
万一这次,重蹈覆辙,该如何是好啊。
紧接着,大沽口那边没有传来大捷,反而是苏曳传来大捷。
苏曳收复烟台,收复大连。
在朝堂上,皇帝公开当然要说好,再怎么也是战功。
但是私底下,皇帝却讥讽说苏曳就只会投机取巧,趁着烟台和大连空虚,偷取了二城。
有胆子,你率军来大沽口和洋人主力作战啊?
朝廷这边也对民间放风,说苏曳收复烟台和大连就是投机,是表演给天下人看的。
结果,当僧格林沁又传来了消息,说苏曳真的率军来大沽口了。
而且跟随着僧格林沁信使一起进京的,还有民间的消息。
民间几乎和朝廷,同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要知道僧格林沁那边可是六百里加急。
在那一瞬间,皇帝和杜翰等人,都有些发蒙。
苏曳,你,你还真敢来啊?
内心佩服的同时,皇帝狂喜。
苏曳,你这次来了,那就不要想走了。
朕去给你下旨,本来也就是一种政治攻击而已,没有想到你还真来了。
那就休要怪朕了。
于是,皇帝立刻派出钦使给僧格林沁,不计一切代价,也要留下苏曳。
绝对不能让他离开。
所以这一整天时间,皇帝都魂不守舍,等待着大沽口那边的消息。
如果上天眷顾的话,他可是要双喜临门了。
果然,没过多久。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皇上大喜,大沽口大捷!”
一队信使,一路狂奔,一路高呼。
顿时,整个京城沸腾。
真打赢了?!
还真亏苏曳和朝廷进行了争大义之战,所以朝廷才在开战之前进行了舆论铺垫。
反复向京城民众阐述这一战的意义所在,这才有舆论基础。
捷报刚刚进京,便有不少精英家庭自发放起了鞭炮。
“真是太不容易了啊,我大清几十年来,终于打赢了这一战啊!”
“我就说吧,关键时刻,还是得我们八旗出马啊。”
“僧王威武,荣大帅威武!”
“我八旗为大清争光了,为祖宗争光了。”
……………………
朝堂上。
皇帝隔着很远,就听到了信使的高呼声。
大沽口大捷!
顿时,他整个人都振奋起来,甚至脸上出现了一种病态的红。
整个人猛地站起来。
信使飞奔进来,隔着很远就滑跪过来,大声高呼道:“皇上大喜,大沽口大捷!”
接着,将奏报递上来。
太监王承贵接过奏报,检查之后,再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一看,浑身都在颤抖,就仿佛喝醉酒了一般。
上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
真的打赢了,而且是实打实的大胜。
真的打沉了洋人的好几艘战舰,重伤了十几艘,打死打伤了洋人一千六七百人。
几十年来,前所未有的之大胜。如此辉煌大胜,皇帝事先都不敢想象。
他整个人,都仿佛要飘在云端一般。
大胜之后,他脑子里面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苏曳,你天天高呼天下大义,天天高呼要抵抗洋人,反对天津条约,口口声声说朝廷丧权辱国。
结果现在呢?
朕打赢了这一战。
你们就只会空口白牙,朕是真正打赢了。
你们之前南方七省对朝廷的政治攻讦,全部灰飞烟灭。
朕这个耳光,打回去了。
你们南方七省的大义,不就是反对天津条约,反对瑷珲条约,保护长江航道?保护南方子民不被洋人传教士祸害吗?
不就是嫌弃朝廷无力保护你们,所以才要另立七省联盟自保吗?
现在,朝廷打赢了。
你这个什么南方七省盟约,给朕拆了。
无比振奋的皇帝,恨不得立刻下旨,解散南方七省联盟。
但是,很快他发现还有一份密折。
荣禄,直隶总督恒福,僧格林沁三人的密折。
苏曳在大沽口战场,表现神勇,顶在最关键的位置。
尤其苏曳,顶着洋人的无数炮火,命中了洋人的旗舰,击伤了洋人联军的最高指挥官,使得洋人退兵。
三份密旨都是一样的内容。
当然不是三人高风亮节,要为苏曳请功。
真正的请功折子上,这些事情他们一个字都不会写。但是要把实情密奏给皇帝,免得朝廷被动。
关键是,苏曳也有自己的舆论喉舌的。
京城有十几万人和苏曳利益捆绑,关键时刻,都会为苏曳说话。
看到这三份密奏后,皇帝脸色顿时变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这一场大捷,苏曳竟然是头功?
原本苏曳上报收复烟台和大连,朝廷还可以指责他投机取巧。但是现在炮轰洋人旗舰,击倒洋人统帅,这对于清廷来说,就是头功。
按照本能的思维,主帅倒了,所以退兵了啊。
当然,其实这一战苏曳不是头功。但在他的表演下,在天下万民眼中,那就是头功。
现在天下万民根本不了解新式战争,脑子里面还是百万军中取敌人上将首级。
擒贼先勤王,灭了敌人主帅,这还不是头功?
接下来,皇帝强颜欢笑,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恭贺。
朝廷所有官员,纷纷出列。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如此大捷,当与天同庆。”
“如此大捷,皇上当祭天!”
“皇上啊,我大清中兴,就在眼前。”
面对群臣的吹捧,皇帝当然还是飘飘然,觉得无比舒爽。
朝会结束后,皇帝立刻留下了几个重臣,开了小会。
……………………………………
三希堂内。
皇帝把僧格林沁等三人的密奏,递给了肃顺等人。
肃顺、杜翰、端华、绵愉、载垣等人看了之后,纷纷色变。
这……这苏曳竟然是如此牛逼吗?
这几人都不懂军事,看到密奏后,也本能觉得苏曳这一战功劳肯定很高。
皇帝道:“怎么办?”
打胜仗是大好事,但见鬼的苏曳立了大功,那就是坏事了。
本来想要接着这一场大胜,拆解了南方七省联盟。
大义在手,不得不从。
结果,这一场大胜竟然有苏曳的份。
盟主苏曳,闽浙总督田雨公,都率军来援了。
人家南方七省,也有大义。
杜翰道:“皇上,这并不冲突。”
“这一战打赢了,代表着朝廷有能力保护南方子民,所谓南方七省自保,也就没有必要了。”
“至于苏曳立了大功,我们先压住,不让他的功劳往外爆。”
“就是要埋没他的功劳。”
匡源道:“在京城苏曳喉舌众多,想要埋没他的功劳,只怕很难。”
杜翰道:“至少在朝廷,他没有喉舌。”
匡源道:“有的,在朝堂他有一门大炮,谁都敢喷。”
杜翰道:“不管如何,先压他的功劳,实在压不住了,就把他提拔起来。”
“苏曳你这么能打,朝廷册封你为兵部侍郎,足够分量了,足够酬功了吧。”
“苏曳你接不接,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但是朝廷现在有足够的大义,瓦解七省联盟,朝廷也有足够的大义,打击洋人产业。”
“而洋人产业,就在九江!”
“而且最最关键还有一点,僧格林沁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会将苏曳扣留下来的。”
“苏曳只带来五百人,僧格林沁上万人,可以将他包围,不管用何手段,都强行留下。”
“只要苏曳进京,那南方就掀不起风浪了,届时我们册封他为兵部侍郎,将他束之高阁。”
“等事实瓦解了南方七省联盟,清除了九江产业之后,对苏曳就可徐徐图之。”
所有人点头,棋眼就在苏曳。
只要将他扣留,一切好办,朝廷封你做高官,又没有亏待你。
几个重臣和皇帝在商议中,立刻找到了最优解。
强留苏曳在京,高官厚禄软禁之,提拔沈葆桢进朝廷。
继续之前的计划,派耆龄执掌江西巡抚,率军南下,瓦解九江产业。
但是,仅仅几个时辰后!
又一个八百里加急密,直接把皇帝打懵逼了。
苏曳跑了!
最关键的是,朝廷俘虏了两艘洋人的战舰,苏曳那边趁乱,抢走了一艘。
这还不止。
还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苏曳被刺杀!
看到之后,皇帝怒吼:“有阴谋,苏曳的苦肉计,这里面有阴谋!”
但是……接下来,信息越来越齐全。
甚至连口供都是完整的。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不是苏曳的苦肉计。
凶手都已经被抓住了,苏曳的仇人,前都统德兴阿之子。
而且,此人已经策划过一次对苏曳全家的谋杀。
皇帝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出现一场剧烈的政治风暴。
“传旨,派人盯住崇恩,软禁他,别让他明天上朝!”
皇帝的反应很快。
顿时,几个侍卫立刻率领几十个士兵前往崇恩家中,将其软禁。
时时刻刻都盯着他,哪怕上茅厕也不例外,而且不允许他走出门半步。
因为这是苏曳在朝堂之上,唯一的喉舌。
………………………………
但是,次日朝堂!
都察院右都御史崇恩,还是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最关键的是,崇恩躲在百官之中,而且是一群三四品官中。
官员太多了,皇帝也没有发现他。
皇帝派出这几十个人是废物吗?连一个老头都看不住?
事实上,这几十人尽力了。
从昨夜到凌晨,他们都没有松懈,紧紧盯着崇恩,走到那里就跟到哪里,一步没有离开。
但是,凌晨三点的时候,十几个黑影出现,用九江化学实验室最新的化学药物,直接将他们迷倒了。
关键皇帝是下密旨软禁崇恩,没有告诉宫门守卫,不许崇恩进入。
就算下旨不许崇恩进入,也有不知道多少种办法进入皇宫,要知道曾经有商人还大摇大摆进入皇宫逛了好几圈。
“皇上有旨,有本上奏!”太监王承贵高呼。
皇帝打了一个呵欠,今日朝会,就是要按照计划,进行拆解南方七省联盟之事。
“臣有本!”崇恩大声高呼,出列。
顿时,皇帝吓得一激灵。
怎么回事?朕不是秘密派人去把他软禁了吗?
赶紧,赶紧把他拖走,让他住嘴。
崇恩高呼道:“皇上,大沽口之战,苏曳击灭洋人主帅何伯,立下大功。”
“朝廷非但不封赏,反而开枪杀他?”
“这是何意?”
“皇上要杀功臣,用十二道金牌,召他入京便是了,为何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谋杀他?!”
“刚立下大功,就要杀之!”
“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王承贵的速度,已经飞快了,一挥手几个侍卫立刻扑上去了。
“堵住他的嘴,堵住他的嘴。”偏偏王承贵还本能叫出声了。
如此一来,这还得了?
人家都已经说完了,你再堵嘴,只能证明人家说对了。
朝堂文武百官,全部侧目。
因为,除了皇帝和极少数重臣,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这也太耸人听闻了。
朝廷竟然做的这么极端吗?
我们知道想要除掉苏曳而后快,但……但也不用这么急啊?
人家南方打成一锅粥了,但是皇帝旨意一下,苏曳立刻率领上万大军来支援北边战场,收复了烟台和大连。
大家也就知道这些了,万万没有想到。
大沽口战场,苏曳竟然也立下了这等大功?
击毁敌人旗舰,击灭洋人主帅何伯。
这不是头功吗?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我们都不知道?昨天捷报就进宫了啊,为何当时不说?
有人回忆起来了,皇上看到捷报后,又看了密奏,脸色都变了。
当时众人还以为这是因为觉得伤亡太大之类,没想到皇上是看到密奏,得知苏曳立下大功。
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朝廷这么黑吗?这么大的功劳,竟然打算直接掩盖下来?
之后,强行扣押苏曳不成,下手谋杀?
这……这……
太骇人了。
当年赵构和秦桧,也没敢做得这么过分啊?
原本大家还不信的,但皇帝的反应,还有王承贵让人去封住崇恩的嘴。
既然不让他说出口,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礼部侍郎倭仁面色铁青,直接出列,浑身颤抖道:“皇上,此事为真吗?”
皇帝怒道:“倭仁,你昏头了吗?”
倭仁道:“崇恩再怎么说,也是皇族长者,都察院右都御史,就这样捂住他的嘴,成何体统?我朝几百年来?可有此例?”
皇帝怒道:“他胡言乱语,诽谤君父,也要听他狂吠朝堂吗?”
杜翰心中叫苦,皇上,你不该说话的啊。
这些话,应该我们来说,你那么心急做什么?
你现在出来说话,不是越描越黑吗?
派太监捂住大臣之嘴,这传出去,只怕会成为天下笑柄。
愚蠢的王承贵。
但不管是肃顺,还是杜翰,都不敢怒斥,甚至不敢眼神责怪。
他是皇帝心腹太监,最是心胸狭窄,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此时,满朝文武都盯着崇恩,表情无比怪异。
甚至这个时候,文武百官是和崇恩共情的。
什么时候,大清的太监这么嚣张,敢捂大臣的嘴了?
皇帝咬牙切齿,挥了挥手,几个侍卫赶紧松开崇恩。
绵愉赶紧厉声道:“崇恩,你不要胡言乱语,什么谋杀苏曳?子虚乌有?”
崇恩道:“惠亲王?别人不知情?难道你不知情吗?”
“你敢用大清江山发誓,敢用大清的列祖列宗发誓吗?”
“南方战局如火,发逆十几万大军攻打常州,大沽口之战赢了之后,苏曳就要率军南下,支援常州战场,他这样做,何错之有?”
“他这样急切,难道不是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
“僧格林沁,为何强行扣押他?甚至出动军队,包围苏曳的军队?”
“他们强留苏曳不成,竟然派人谋杀。”
“凶手就是德兴阿之子,皇上难道不打算给天下一个交代吗?”
绵愉怒道:“这是前天傍晚才发生的事情,你如何得知?连凶手是谁都清清楚楚,你是不是和苏曳勾结?自导自演这场苦肉计?”
蠢货!
肃顺忍不住要晕厥。
你惠亲王说前天傍晚发生这事,岂不是亲口承认有此事?
但崇恩为人方正,却没有发现这个破绽,而是高呼道:“真是可笑,大沽口几千军队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德兴阿之子开枪的时候,都很多人看到了。”
“朝廷想要隐瞒,不但要捂住我的嘴,还要捂住几千上万人的嘴!”
这就是最要命的了。
崇恩继续怒吼道:“去年,翁同书之子,德兴阿之子,就雇佣马贼袭击苏曳全家。明明已经审理得水落石出了,却依旧不抓这二人,任由这二人逍遥法外。”
“几个月前,伯彦讷谟祜更是将德兴阿之子带入了新军,让他成为天津新军的领官!”
“这一次他谋杀苏曳,朝廷难道又要让他逍遥法外吗?”
“皇上,苏曳究竟犯了什么天条?让您这样要置他于死地?”
“如此没有容人之量,有何面目为君?”
“刚立下大功的功臣,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杀之,就不怕祖宗发怒,降下天谴吗?”
听到这句话,皇帝血冲上脑。
愤怒之极,几乎失去了理智,心中的话,直接冲口而出。
“苏曳是逆臣,逆贼,死……”
死有余辜这四个字,皇帝刚说出第一个字,就感觉到不妙,拼命收住。
而肃顺那边赶紧高呼道:“皇上,请将崇恩治罪!”
杜翰,端华,载垣那边,也赶紧大声高呼。
就是想要阻止皇帝说出这些话。
而皇帝在最后关头,也主动止住。
但……也还是晚了。
其实,朝廷这边从来都没有公开否定过苏曳。
皇帝这边,也从来没有在百官面前撕破脸皮。
无他,苏曳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大义。
朝廷这边,公开都是要褒奖他的,哪怕罢免他江西巡抚之职,对他逾制纳妾,也只是稍作批评,大多还是肯定褒奖,而且不是直接罢免,而是让调他进京,担任另外一个二品官职。
苏曳这边更是如此,除了辞官,剩下朝廷的每一个旨意,都乖乖遵守。
皇帝在心中说了无数遍逆贼,逆臣,但公开场合,也都是要承认苏曳的功劳。
今日,当着满朝文武被崇恩狂喷,直接破防,逆贼逆臣,终于脱口而出。
撕破了脸皮。
肃顺、端华、载垣、绵愉等人,浑身冰冷。
皇上这话一出,再也无法挽回了。
全场,死一般的静寂。
无数人心绪复杂,尽管皇帝后面那个词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能猜出来,他想说的是死有余辜。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望向皇帝,害怕泄露自己的内心情绪。
崇恩缓缓道:“皇上想说的是死有余辜对吗?”
全场依旧静寂。
崇恩继续道:“苏曳是不是死有余辜,我不知道。但是我崇恩是真的死有余辜了,皇上这就把臣处死了吧。”
他没有慷慨激昂,而是显得非常平静。
说真的,崇恩一开始也怀疑这是不是苏曳演苦肉计。
但是现在看皇帝的反应,分明就是要将苏曳除之而后快。
凶手又是德兴阿之子,早就有前科。
皇帝冷冷道:“崇恩,你屡次辱骂君父,当朕不敢杀你吗?”
崇恩道:“你如何不敢?功勋大将,你当着万人之面都让杀了,何况我这个无能老朽?”
皇帝气得头晕目眩,直接就要下令将崇恩斩首。
端华出列,大声高呼道:“大胆崇恩,在朝堂之上如此犬吠,枉为宗室长者。来人啊,给我拿下!”
他作为宗人令,必须出口了。
否则,等到皇帝出口说将崇恩斩首,那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
几个侍卫上前,将崇恩拿住。
崇恩束手就擒,缓缓道:“皇上,我等着你的圣旨,我等着你来杀我!”
而后,几个侍卫就这样将崇恩带走了。
全场文武百官,依旧死一般的静寂,只是目光充满了惶恐,还有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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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