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幻中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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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玉门出现的瞬间,闭关数日的李真轻飘飘地来到了一处道观。道观位于半山腰,为青松翠柏所环抱,从匾额上可知有个颇有仙气的名字“白鹿观”。

    一踏入观中,他就熟门熟路地去了后院,印象里有个赵师伯便住在这里。

    还没走到赵师伯居住的小院,空气中就传来扑鼻的药材味、金属燃烧味及炭火的焦味,直呛得他涕泪直流,大有转身离去的冲动。

    掩住鼻孔,往丹房里张望,果然,炸炉小能手赵师伯又在炼丹,不知这次会不会幸免。

    “嘭——”

    丹炉盖被炉中的气体喷了出去,“当啷”落在李真脚下,又弹跳了几跳,这才安静地躺在地上。

    摇摇头,弯腰将炉盖捡起,哪知炉盖滚烫,他只好将其抛到空中,又用内气包裹住手,才将其放置好。

    赵师伯一动不动地盘坐在三尺高的丹炉前,睡着一般。

    望望炉内,并没有成丹,尽是些灰黑药渣。

    “又炸炉了,师伯。”

    赵师伯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真又好奇问道:“赵师伯,你炼的是什么药?”

    赵师伯黑着脸,爱答不理。

    李真猜测他正沉浸在失败的苦涩中,忍不住刺激他:“这是第几次失败了?刚看到墙根的老松奄奄一息,快被药渣毒死了。”

    原就不甚白皙的赵师伯脸色更黑了。

    李真一点也不在意,笑着问:“赵师伯,你给师侄说说,也许我有法子帮帮你呢。”

    赵师伯脸色已经像丹渣,黑灰一片。

    良久,他才哑声道:“你师父在信上讲,他已经要达抱丹之境了。”

    李真好奇地问道:“那你呢?早就抱丹了吧?”

    赵师伯瓮声瓮气道:“只是抱丹。要不是见长春子这老小子都同我境界相同了,哪会不停炼丹!”

    李真惊讶道:“你果然打算嗑药升级!”没想到赵师伯好胜之心这么大年纪了还如此强。

    赵师伯不回答,却道:“最近有没有时间?我要开炉炼丹,需要个心神沉静、定力好的人看一夜炉火。”

    李真忙请缨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赵师伯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道:“先去准备些吃的,今晚看炉火。记住,无论是谁同你讲话,都不许回应。如果你回应了,炼丹就会失败。”

    李真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不过丹炼成了,是不是能分我一两颗?”

    赵师伯道:“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真笑道:“那就好。就算丹药我用不上,我师父不是还可以用吗?我朋友也可以用啊。

    赵师伯不理他,让他自去准备。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李真按照赵师伯的要求守在丹炉边,熊熊燃烧的火焰正舔舐着丹炉底部。

    丹房很安静,赵师伯早交代了不许人打扰。

    盘坐在蒲团上,守了两个时辰后,他双眼就开始无神地盯着炉火,显见是脑中在不停胡思乱想。

    一直到了子时,都没有异常发生,李真无聊地盯着炉火,很是昏昏欲睡,不时长大嘴巴,打个哈欠。

    才打了个盹醒来,突然发现正被一队配着刀枪的士兵围着,对方手中的刀枪剑戟刃面雪亮,瞧着十分锋利。

    疑惑地眨眨眼,左右看看,见正站在一处断崖边。

    又穿越了?李真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

    为首一个什长模样的士兵冲着他高喊道:“李真,你真得是细作吗?我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会背叛咱们大名。只要你否认,我就去求将军重审。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旁边另一个副手模样的粗却声粗气地道:“和他啰嗦什么,我早就说了,他行为诡异,根本不是咱们认识的李真,你还相信他做什么。”

    李真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是底层士兵的衣甲。尽管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是牢记赵师伯不能回应的叮嘱。

    什长继续劝道:“李真,你快开口啊,只要你说出理由,将军不会怪你的。”

    李真低着头,一动不动。

    什长又苦苦劝道:“想想你儿子大宝,他可才两岁。今天你只要不能辩白,就会连累妻儿,你忍心让大宝小小年纪就受你拖累吗?”

    李真还是不应。

    如此三番,副手不耐烦了,挥手道:“把他抓起来。”围着的士兵立即冲了过去,要将李真拿住捆绑起来。

    李真这会不知道怎么办了,难道要跳崖?或是和他们打斗一番?

    还没想明白,就见冲到眼前的十余名士兵不约而同地拔出刀,冲着他劈头砍下。眼前雪刃闪烁,刀光如同笼子罩住了他。

    紧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李真死死闭着嘴巴,唯恐发出声音。

    就在刀光落在头颈上的时候,眼前忽然一暗,一个长着花满楼模样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以肉身挡住那些雪刃,护着李真。不过瞬间,对方身上白色的衣袍便绽开朵朵血花,直看得李真惊怒交加。

    就在他差点忍不住吼出声来反抗的时候,周围的人雾气般消散了,耳边有“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他这才发现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断崖,而变成一处官道。

    马蹄声很快到了眼前,是一队穿着锃亮盔甲的骑兵,看得出是军中精锐。

    见骑兵冲了过来,李真忍不住挪动脚步,试图避开他们。

    但突然想到赵师伯的话,忍住趋利避害的本能,盘膝坐下,像钉子一样扎在官道路口

    骑兵飞驰而来,吼着避让,他却闭着眼睛,置若罔闻,眼见就要被踩踏在数千马蹄之下,化为肉泥。

    李真突然若有所悟,这些应该是幻境,或许赵师伯所炼制的丹药实在不同凡响,才有这种考验。

    这让他定了心,哪怕骑兵消失,又来了摆着威严仪仗的当今陛下,并因触怒他被推出午门斩首也能若无其事。

    很快,被斩首的李真投生到了上辈子地球的家。

    父母还是那对父母,只是与原来不同的是,这次父母能力很强,而且恩爱非常,家中不仅富贵,感情还特别融洽。

    作为家中独子,日子过得自然十分逍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李真记得前世,有个“不能开口说话”的执念。尽管他不清楚为什么不能开口说话,却知道一旦开口就会造成某种不可原谅不可弥补的错误。

    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大成人的李真在父母的张罗下认识了妻子,并很快结了婚,还连着生了三个儿子。

    儿子们从小聪明伶俐,玉雪可爱,让李真喜爱不已。

    父母欣慰孙子不像儿子是哑巴,也放心将来儿子有人照顾,自然十分欢喜。李真的日子仍然十分好过,尽管不能开口说话。

    时光飞逝,转眼父母老去,而儿子们也长大成人。

    家里的事业早早交到儿子们手里,且被发扬光大,父子兄弟间没有争产夺权的事发生,彼此感情很亲密,李真仍旧过着富足而又幸福的生活,没有一点波折、坎坷。

    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感情一向甚好而又温柔贤惠美丽大方的妻子早早张罗着给他过这个整寿,并将儿孙都叫回了家中,同父母一起为他庆祝。

    哪知道这天发生了一个人间惨剧。

    那天,妻子将安眠药放入饭菜,将李父李母并儿孙十余人迷倒,并将他们一一捆好。

    叫醒昏迷的李真,妻子满眼柔情地望着他道:“和你结婚几十年,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话?我一直想听听你的声音。如果你再不和我说话,我就把你的亲人一一杀死。”说着晃了晃手里雪亮的菜刀。

    那是一把西式菜刀,一把尖刀。

    李真也被绑着,无力阻止妻子,他不住摇头,但没有开口说话。

    妻子甜甜地笑道:“说话吧,我知道你能说话,只是你为什么不说呢?我们可都是你最亲密的亲人,你怎么能不同我们说话呢?”说完,还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眼神缱绻多情。

    李真只能拼命摇头。

    妻子见他不肯开口,狠狠地将刀捅入李真父亲心口。

    本来昏着的李父连哼都没哼就断了气。

    李真十分震惊,想开口劝说,却又闭了嘴,心里焦急不已。想着要怎么做能把儿子们叫醒,来阻止这场危机。

    才想到这里,还没有动作,转眼间,面色平静的妻子又杀了李母。

    妻子平静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她杀的是平时亲如母女的婆婆。

    李真惊惧不已,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身体不停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伤心。

    妻子又将雪亮的尖刀捅入大儿子的身体。

    大儿子连挣扎都没有,就生生断了气,血顺着他的白衬衫流了一身,又顺着身体流了一地,而李父流出的血已经有些干涸发暗。

    妻子见他不开口,又去杀二儿子。

    就这样,李真一直没有开口,而妻子杀掉儿子,又开始杀孙子,直至家中血流成河。

    望着眼前的人间炼狱,李真一边无声流泪,一边悲痛忏悔,心里痛苦非常。

    然而,尽管心碎悲泣,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并不后悔没有开口。

    直到妻子将刀捅入他的腹中,又割断自己的动脉,李真都未发一声。

    脸上的泪水犹如雨下,冰凉苦涩,止不住、忍不了,李真闭上眼睛,一时透不过气来。等再次睁开眼,发现他仍然坐在丹炉边,而有芬芳馥郁的丹香从炉中飘出。

    伸出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心里满含痛苦悲伤,刚才幻境中的绝望悲痛仍然在心中徘徊,无法纾解。

    就在这时,赵师伯来到丹炉边,打完收丹诀,掀开炉盖,就见六颗雪白滚圆、鹌鹑蛋大小的丹丸静静躺在炉底。

    如果是平时,李真定然会好奇心大作,缠着赵师伯盘问,可此时此地的他心中郁结难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赵师伯将丹丸收到六只瓷瓶里一一放好,才转头对他道:“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丹炼成了,可见你守的很好很成功。”

    李真垂着头“嗯”了一声,脑中一会是父母的慈爱面孔,一会是儿子们的欢笑声,一会是孙子们高喊“爷爷”的呼唤声,更有妻子裹着毒药般甜蜜的说话声。想到妻子杀人时甜笑的面孔、冷静的心理、狠辣的手段,李真打了个寒颤。他猜想自己不可能娶妻了,这辈子、下辈子、只要有记忆永远都不可能娶妻了。

    哪怕知道父母儿孙都是幻境,投入的感情却实实在在是真切的,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很想问问赵师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经历这样的幻境,却又忍住没开口。直觉告诉他不能将前世的事告诉别人。

    “师伯,我要闭关。”他恹恹地告辞。

    赵师伯望着李真失魂落魄般的模样,摇摇头,轻轻叹道:“唉,还是个年轻人呢!”看到六个装着丹药的瓷瓶,喜道,“居然忘了问我要丹药,真是运气,还是我收着吧。”说完喜滋滋地将瓷瓶藏了起来。

    闷闷地回到禅房,在蒲团上盘腿而坐,李真望着窗边发呆。

    透过八角形花窗,几株芭蕉正伸展着肥厚的叶片,随风轻摆。

    芭蕉旁边是几株低矮的佛肚竹,不是李真喜欢的品种,他最喜欢毛竹,高大、笔直、亭亭玉立,却不适合家养。

    不能停下,对,要一直观察这些郁郁葱葱的植物,这样才能转移注意力,将他从刚刚历经的悲惨人生里吸引出来。

    可是仔细一想,在幻境里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就是他心底最真实最诚恳的想法,隐藏在日常之下的潜意识?

    花满楼是目前他最重视的人,所以在看到对方因保护他受伤的时候,才差点忘记需要坚守的东西。

    同样,皇权,哪怕在武侠世界,无疑也是至高无上的,而他偏偏在发现了幻境的真相时毫不在意,无所畏惧。这究竟是内心缺少对皇权的敬畏,还是因为明了发生在幻境里的事不需要重视?

    至于最后一个幻境,太逼真了,逼真地让他以为自己真的过了这么一生,在六十岁之前如同泡在甜香的蜜罐里,幸福、快乐、充满安全感,就连亲情友情爱情事业都获得了圆满。

    对了,在那个人生里,尽管李真不能说话,他的听力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他成了著名的作曲家的原因。

    只是因为什么,他会执着于闭口不言,哪怕父母儿孙妻子甚至自身都失去性命而在所不辞呢?

    或许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不会真得丧命?

    又或者,潜意识里,知道哪怕失去那么多亲人,得到的却会更多?

    他心底必是怀着赵师伯所炼制的丹药不凡的信念,这信念就影响了他在环境中的行动。

    只有坚守某种规则,这里是“不能开口说话”,才能收获奇迹,亦即某种功效的灵药或灵药代表的东西。

    这一刻,李真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以后的人生需要怎样度过,更再一次坚定了人生的目标及修行的信念,人生不止修行不停。

    似乎在坚定了修行的道心后,因幻境人生产生的遗憾、悲痛、无奈等情感也消散了许多,父母子孙妻子的面容变得一片模糊,如同被雨水淋去的水墨画。

    李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全身放松,心境再次获得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