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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青色人影一路翻滚而去,方才那四名侍卫中站位最靠前一人已一声大叫,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小腿被对方一剑洞穿,血从前后两个伤口喷涌而出。那刺客动作太快,直到这一刻,他才察觉,血方涌出,声才呼出。
淡青色的人影风车般一路卷去,将一朵朵艳丽富贵的牡丹花绞成纷纷花雨,使他的身形也若隐若现起来,候他力竭,又往花丛中一沉,待七八口横刀插入花丛时,他已像一条灵巧的蟒蛇,贴着花丛底部攸然倒退,跃现于三丈开外的地方。
“啊!”
惨呼声纷纷响起,方才那刺客翻滚过处最前排的侍卫们纷纷痛呼出声,他们有的断了食指,有的被刺破手腕,鲜血淋漓,与断指俱下,葬于花丛之下,有的再也拿不住手中横刀,刀脱手落下,继之以一道血线,在迷离的灯光下如梦似幻。
宫女们惊慌失措,手中的宫灯好象被狂风吹着,把武媚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她们不敢逃走,也无法逃走,只是惊惧的本能,使得她们不由自主地做出闪避、躲逃的动作,从而弄得光线迷离,而这忽明忽暗的灯光,更令得气氛诡秘非常。
“统统站稳了,高挑起灯笼!”
宫女木棠不会武功,胆气却不让须眉,她一声大喝,镇住了那些惊慌失措的宫女,然后抢进一步,扶住了脚下有些不稳的武媚。
她不是不害怕,因为皇上早有交待,武媚不能出任何的事情,因为现在的武媚,不仅仅是武媚,还有她肚子里的龙种。如果武媚出了事,她们这些宫女怕是要给她陪葬了。
武媚的手在发抖,墨玉般的青丝微微抖瑟,脸色一片铁青,她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愤怒于她在宫中竟然还有人胆敢刺杀她!
如今的大唐天下,居然有人敢在宫中行刺!
武媚此时心中的豪气像在球场上时被激发了出来,她森然喝道:“我要活的!我倒要看一看,天下间,何人敢如此大胆敢到宫中行刺!”
随着武媚的振声大喝,她额前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也微微晃动起来。
就在这时,那攸退的身影突然一弹,趁着前排卫士痛号仆倒,后排卫士欲越前捕人,阵形稍生混乱的刹那,突然又贴地掠来。
这时候世间还没有‘地躺刀法’,甲士们空有一身精湛武艺,却不适应这种俯身向下的打法,再加上他们甲胄在身,弯腰到这个程度多有不便,动作不免凝滞,竟被那人一冲而入,闯入内围侍卫中间。
那刺客形同鬼魅,左刺一剑、右刺一剑,飘忽来去,如同一缕轻烟,在接连刺倒几人的刹那,突然纵身如箭,将自己作了一支脱矢的利箭般,飒然一剑,直取武媚!
木棠护着武媚急退,她的一双明眸已看清了飞身冲向眼前的这名刺客,他一身青衣,面上也蒙着青巾,这是套头的罩巾,只在双眼处开了一道口子,除了那双苍穹上寒星一般明亮的眸子,什么都看不见。
青巾下,那双眸子微微地眯着,深遂而阴冷,一般人意图杀人奋力一击时,不管是紧张也好,兴奋也好,总会不觉有些紧张,从而张大眼睛,而这人于侍卫环伺之下行刺当朝太后,他的眼神居然是微微眯起的。
那种冷漠、那种自然,仿佛一个杀了一辈子猪的屠户,他提起刀来,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在捆起的猪脖子上捅一刀,闭着眼睛都能办到。可是不同的是,杀猪是没有危险的,刺杀武媚则不然,他竟是把自己的生死也完全置之度外了。
武媚唯一能够注意到的,只有刺客深冷漠而闪亮的双眸,这时,她突然想起了把她和安和一块打下山谷的那个人,和他拥有一样的眼睛,这双眼睛,她上次只看了一眼,就永远也忘不掉了,她敢断定,这就是那个人。
“保护武才人!保护武才人!”
木棠绝望地大叫,这个刚开始还镇静的女子终于也失却了从容,开始慌张起来。
武媚急退,又退三步,她便昂然站定,再不退后半步。
她的裙幅太长,及地三尺,退到此处时已然踩住了自己的裙子,再退必然狼狈跌倒。以武媚之骄傲,宁可被人一剑杀了,又岂可摔个四仰八叉,贻笑天下!
武媚站定,稳稳地站定,身如磐石,眸光亦定如磐石,唯一还在摇动的只有她发髻上的两支步摇。她的眼睛也微微地眯起来,似乎想要看清楚这个将要取走她性命的人!
武媚遇刺,明的暗的侍卫们纷纷跃出迎敌,有人正在飞身奔跃追向刺客,有人正负疼呻吟,有的宫女终于因为恐惧而弃了宫灯,尖叫着蹲在地上,也有宫人和宦官在尖着嗓子喊人。
木棠则拉着武媚,神色间略略现出一丝犹豫,似乎想拦在武媚前面替她挡剑,又鼓不起足够的勇气。在所有人眼中,此刻看到的都只有那一个刺客,在那个刺客眼中,却只有一个武媚。
剑光如电,数丈距离,一闪即至!
当刺客一剑刺向武媚时,一剑横空,仿佛光一样迅速划破了时空,划破了距离,有人惊得面色如土,有人尖声大叫,有人愤怒地吼叫着扑过来,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两个人,两个小宫女。
那是两个打扇的小宫女,隶属于司仗司的小小宫女,侍卫们记得,她二人原来一直就是站在皇上后面,给他打的,自从武媚怀孕后,她二人才在皇上的安排下,来到武媚这里。
她们头梳螺髻,面目一样的清秀,额头一样的绘着梅花妆,同样身着朱色窄袖衫,肩绕白色帔巾,绿裙曳地,裙边飘着“同心结缕带”。
折腰挺腹,亭亭玉立,就仿佛随在武媚身后的两株会移动的杨柳,又似两朵摇曳的莲花,娴婉柔媚,丝丝入骨。然而不管她们是风中的杨柳还是水面的莲花,有武媚站在前面,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
谁会注意两个年纪青涩容颜稚嫩的打扇丫头?
她们只是两个打扇的小宫女而已。
她们手中分别持着一杆“障扇”,一杆扇柄只有拇指粗细,约丈二长度,以五色雉羽为扇面的“障扇”。
可那不仅仅是障扇,里面藏的却是两把剑,两把寒光闪闪的剑!
藏剑十年,出鞘依旧是杀人的利剑。一把扫帚,天天使用,它还是一把扫帚。当那柄利剑凝聚成一点寒星,刺向媚的咽喉的时候,一直在武媚背后当摆设的两个人、两柄扇突然一起动了。
刺客如剑,剑似寒光,攸然便至,两柄扇也攸然一闪,便到了武媚身前,两柄羽扇堪堪交叉,迎住了那道剑光。
蓬然一声响,两柄羽扇炸裂,满天羽毛飞扬。与此同时,铿地一声,剑与扇交击处,崩起一串耀眼的火花。
那个青衣人和他手中的剑飘忽如鬼魅,一直被人捕捉不到,可是他在距媚只有三尺之遥的地方,却被两柄看起来不堪一击的羽扇挡住了。
羽毛纷飞,被灯光映着,五彩的羽毛变幻出十色,在空中一闪一闪,极为好看,但是这美景中却蕴藏着无限杀机。
两个小宫女一振臂,“铿”地一声,两管失去了羽扇的羽柄各自弹出一截尺余长的锋利尖刃,羽扇的柄立即变成了两杆可怕的长枪,两人拧腕一振,枪如灵蛇,便向那刺客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