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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司马睿一同坐在主位上,避免不了交流,厅堂里很热闹,摆放的筵席桌子上,铺着醒目的红绸,处处都是大喜的装饰。
而她与司马睿,就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在朝臣面前相敬如宾,很是得体。美酒佳肴,丝竹管乐,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司马毗在这时凑上前来,焦急的追问:“五哥五嫂,河苑怎么还没出来?”
她尚未回答,司马睿已经忍不住戏笑:“吉时未到,你急什么,煮熟的天鹅肉还能飞了。”
“我可不是癞蛤蟆,五哥不能这样说。”他立刻不满的嚷嚷:“五嫂要为我做主,五哥欺负人。”
孟央一阵好笑,实事求是道:“可没人这样说你,是你自己给自己戴上的帽子,怎么还能怪别人。”
司马毗哀叹一声:“就知道五嫂不会帮我,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可说不过你们。”说着,顺势抓了盘中的一块糕点离开:“我从昨晚就紧张的吃不下,现在感觉饿了。”
他离开,她和司马睿之间立刻沉默下来,良久,才见他看似不经意的说道:“可见到襄城皇姐了?”
她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见到了。”
“那她一定告诉了你,这段时日,王敦在湘州可谓是风生水起。匈奴进攻洛阳,王衍无暇顾及其他,给了王敦可乘之机,他的副将周访假意归顺,里应外合,配和王敦诛杀了王衍身边的几个心腹,成功夺下湘州之地,本王真是小瞧了他。”
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深意,却令她有些诧异,这些,她从未听闻过,只得开口道:“襄城皇姐说,王大人伤势尚未痊愈,还在湘州养病。”
司马睿嘴角勾起,声音有些意味不明:“她很聪明,懂得借你的口,安本王的心。”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再次的开了口:“皇姐还说,周访确实叛变,他所做的事王大人并不知情。”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加深,微微侧目,眼眸深邃的望着她:“你觉得,本王会信吗?”
“臣妾只是转达她的意思,信不信是王爷的事,朝堂之事,臣妾不便参与。”
她极是平静的回答,却见他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你曾经说过,要做本王背后的谋士,本王想要的东西你都会帮着拿到。”
“臣妾是这样说过呢,”她想了想,很快又略带自嘲的笑了两声:“但是王爷也说了,从今往后,臣妾与王爷的其他女人无异。所以臣妾觉得,自己应该和您所有的女人一般,只需打扮的美美的讨你欢心,这才是本分。”
她这样说着,他却并不恼,反而一反常态的笑了两声,面上看不出任何意味:“伶牙俐齿。”
吉时就快到了,大堂里的嘈杂声渐小,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望向门外,均等着一睹河苑郡主的风采。司马毗更是期待,明显的等的焦急,但又略显紧张。很明显,他是真的喜欢河苑,身为东海世子,未来的藩王,率兵打仗,征战沙场,什么样的场面都曾经历过,可是如今,面对心爱女子的即将到来,他显得那样紧张,满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时间流逝,吉时已到,却不见新娘出来,孟央渐渐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司马睿一把拉住,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岂能在这时离开,只得坐回位子,司马睿对一旁的宫人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宫人离开,她只感觉心里像着了火一般,满堂的宾客开始小声的议论,司马毗亦是一脸的焦急,想着绿秀还在,应该不会有事,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心里却始终惶惶的。目光最终望向一旁的梁嘉末,却见她疑似不经意的望着自己,扯动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就如同那张面皮下有着无数狰狞的毒蛇毒蝎。
心里的胆颤再也克制不住,她的手已经开始轻抖,纵然被司马睿握在掌心,仍旧掩不住内心的恐惧。深深的呼吸着,坐立难安,期待着下一秒就有宫人前来通传:河苑郡主到。
河苑,河苑,此时可万不能出什么乱子,你可知司马毗面上的笑有多开心,他做梦都想着这一日的到来,他紧张的一晚上没有吃东西,恐怕也是一夜未眠。
又等了一会,司马毗最先沉不住气,什么也顾不得,起身冲出门外。她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就要挣脱司马睿的手,却被他再次握住,情急之下,她不由得红了眼圈,慌乱而无助的望着他:“司马景文…。”
他一愣,接着放开了她的手,眼神略显安慰:“去吧,这里本王会处理。”
一路跑着,身后的宫人快步的跟上,直到来到河苑门前,才见房门开着,司马毗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在颤抖,看不清他此时任何的表情。檐下的花坛盛开着繁花,远远望去如同五彩的蝴蝶起舞,可此时的一切,看起来如此讽刺,尤其是司马毗,他身上大红的喜服那样刺眼。
心里早已有些不详的预感,她一步步的走进,脚步停在司马毗身边,竟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就这样抱着低垂的脑袋,她却仍是听到了他极力克制的哭声,像个无助的孩童:“五嫂,五嫂…。”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强撑着情绪,却只能叫一声“五嫂”,眼泪滑落地面,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踏入房中,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狼藉的屋子,那地上散落的苏绣,艳红如雪,撕扯成一块一块,真珠滑落的到处都是,那是河苑最喜欢的嫁衣啊,那件奢华贵重的嫁衣…。如今成了一块块斑驳的烂布,不值一文。簪子、珠钗、珍珠项链…。摔的满地都是,胭脂水粉,还有那把檀木梳子,就在不久前,碧姑用这把梳子为河苑梳头…。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又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如同刚刚被人洗劫过的屋子,乱成一团,只剩下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绿秀,风从窗户吹进,飘起了烟紗似的帘布,她就站在这凌乱的屋子里,几乎没有落脚之地,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再也无力支撑,一下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的去捡那些嫁衣的布料,一点点的攥在手中,耳中满是河苑的声音:
“这把匕首我一直带在身上,曾经问过姐姐它从何而来,姐姐说是我们的家传之宝,是奶奶临死前交给我的,家传之宝,独一无二,世间只有仅此一把,当时姐姐就是这样说的,对不对?”
“我要姐姐再说一遍……”
“当然,姐姐何时骗过你。”
……
是她不好,她错了,她竟然忽视了河苑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她该死,她竟然这样大意……。梳妆台上飘落一张纸,碰巧落在面前,手中的嫁衣碎片散落地上,看清楚了上面熟悉的字迹,她的手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我不嫁了……。
这样简单的四个字,清清楚楚,残忍的映入她眼中,就在不久前,定是映入司马毗的眼中。她一把将纸攥在手中,就如同被人撕碎了心,眼泪肆虐的滑落,指甲深陷掌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撕心的叫喊:“河苑!”
犹如闹剧一般,匆匆收场,司马毗甚至没有片刻的逗留,起身返回项城。
孟央记得,院中花香飘落,他将大红的喜服脱下,用尽全力的摔在地上,手都在抖,眼睛红着,眼神却是死一般的冰冷:“她若是回来,请五嫂转告,碧落黄泉,我司马毗,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这一生,我再也不会与她相见。”
他决绝的转身,那隐藏在眼中的绝望,她这一生都忘不了。
碧姑等人告诉她,穿好了嫁衣,河苑郡主只留绿秀在身边,要她们全部退下,她们听命离开,并未多想什么。直到吉时已到,宫人们守在门外通知,屋内却没半点反应,她们慌了神,又等了一会,这才斗着胆子去推门,也是这时才发现,门从里面栓上了。
司马毗在这时赶来,好不容易将门撞开,却见到了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他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瞬间的面如死灰,一步步走出房门,再无半分力气,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头,肩膀轻颤,哭得绝望至极。
他这一生,平步青云,生下来便是地位尊贵的东海世子,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可唯独心爱的女人,纵然他爱她入骨,她仍旧绝情的负了他,没有任何的理由,负了就是负了……
绿秀醒来,也证实确实是河苑将她打昏,她甚至没有只言片语,只留下一句“我不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司马毗却只有一句,碧落黄泉,我司马毗,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这一生,我再也不会与她相见…。
这一切,终究是结束了。
天很晚的时候,她一动不动的趴在床边,手中握着那把镶银的獠牙匕首,不曾松开。任凭眼泪滑落在被褥上,心里的疼漫延至全身,泪水也就控制不住。可终究是苦累了,昏昏沉沉之中,仿佛看到河苑就站在不远处的悬崖边,她奋力的想要去追,才发现脚步挪动不开,而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恨意:“你骗我!你骗了我…。”
想要开口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要跳下悬崖,恐惧袭来,只觉的身子冰冷…。“河苑,河苑…。”
……
突然身上一重,所有的幻影逐渐消失,意识复苏,终于渐渐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站在一旁的司马睿,继而才发觉身上披了件外衣,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又要落下,喃喃道:“司马景文。”
他并未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你是要把眼睛哭瞎吗?”
凄然的摇了摇头,她无助的望着他:“河苑走了,她逃婚了……”
“本王已经知道了,”他面上并未半分的波澜,上前随意的坐在床边,低下头看她,咫尺的距离,足以让她看清楚那双眼睛里的嘲讽:“所以,你握着一把匕首,打算再次自裁吗?”
她一愣,反应过来,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低声轻喃:“这是河苑的。”
“哦?”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嘴角勾起笑:“河苑是谁?”
心里一沉,他的眼睛藏匿了那样多的情绪,以至于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说什么?”
他面上的讥讽更深了:“琅邪河苑郡主?本王刚刚得知,自己竟是她的杀父仇人,你这样放心的留她在王府,就不怕她将本王杀了?”
面上的震惊这样明显,司马睿一直都知道爽爽是敕勒族人,但他从未见过爽爽,自然不知她是副伏罗大酋的女儿。她承认自己有私心,想着河苑已经失去记忆,从前的那些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入府那日,司马睿曾经说过,在雪山上河苑想要跟她同归于尽,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因此无法对她放心,纵然河苑封了郡主,有朝一日她若再起杀心,他必定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她怎敢告诉他,他正是她的杀父仇人……。
“她失忆了,这些你是知道的。”
惶然之中,她下意识的解释,可他已经显得如此不耐:“失忆了?说到底是你并不在乎本王的性命,否则怎会毫无顾忌的带她入府,甚至不曾告诉过本王她的真正身份,你巴不得本王死,是不是?”
良久的怔仲,她只感觉心里凉津津的,眼神也逐渐冰冷:“王爷又是如何知道的?”
仅此一句,司马睿愣了愣,很快微微眯起眼眸:“本王想要知道的事,自然都会知道。”
“是啊,什么都瞒不过王爷呢。”她不由的低笑,心中莫名的生出恨意,梁嘉末,她果真是无处不在的,河苑的离开,虽无证据表明是她所为,就连绿秀也说她一直跟着河苑,并未见她接触任何人,可她心里就是认定了她,这个女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若不反击,怕是再无安宁之日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启禀王爷,梁夫人备好了晚膳,要奴婢过来请您。”
司马睿尚未开口,她也不知为何,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道:“王爷请回吧,臣妾正好想要睡了。”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很快又凑近了她,嘴角勾起邪魅的笑:“饭都没吃就要睡了,本王不急,正好可以陪你一起睡。”
极力的正色之下,声音有些疏离:“王爷还是离开吧,臣妾有些不舒服。”
“你在赶本王离开?”他的目光渐渐阴沉,不自觉的冷笑一声:“你似乎忘了,这里是琅邪王府,你有什么资格指使本王。”
“王爷的意思是要留下?”她面带不悦的皱了皱眉,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梁夫人有孕在身,王爷该去陪她。”
一声冷笑,他的手掌缓缓的抚过她的面颊,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轻声附在她耳边,冷笑:“你可知自己在激怒本王,今晚,即便天塌下来,本王也不会顺了你的意,你越是用那样厌恶的眼神看着我,我便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折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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