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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段灵箐突然前来找她,邀她一同在园子里走走,她心里确实烦闷,便随着她去了后园。
院子里百花齐放,却远不如清晨时显得精神,没有朝露的陪衬,再美艳的花朵也略显却然。
“你在想什么?”走了很久,她开口对段灵箐说道。
从来到园子的那刻起,她们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向前走着,仿佛各有各的心事。
段灵箐难得的笑了笑:“我在想,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王府了,有点舍不得你。”
她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难得你也有牵挂的人。”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跟你下棋,有些遗憾呢。”
孟央有些沉默,良久,开口道:“真的决定走了?”
“那当然,王爷好不容易答应我随二哥北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这本就是她为她出的主意,可是真的到了她要离开的时候,竟然有些舍不得,想到这不由得叹息一声:“也好,你就要离开这座牢笼了,临行之前记得通知我,我有礼物送给你。”
段灵箐一愣,接着眯起眼眸,笑的很是开怀:“真巧,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想着临行之前送给你呢。”
二人会心一笑,孟央向她伸出了手掌,手心干净而温暖:“一笑湎恩仇,小桥的死就此作罢,我以后不会再记恨你。”
她面上的笑温婉动人,使得段灵箐有些怔仲,慢慢将手放在她的掌心,想要笑着对她说些什么,一开口眼圈却红了:“人之心胸,多恶则窄,寡欲则宽,是你教会了我善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谢谢你。”
与段灵箐分开,她在绿秀的陪同下走在西苑的长廊,一路望着熟悉的景致,绿秀不由得笑道:“奴婢记得,从前下雪的时候,娘娘总爱在这长廊里漫步,穿着暗红色的大氅,雪花吹落到长廊,当真是美极了。”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哄我开心了。”
她面上带着笑意,经过栏外的池塘,但见池水潋滟着涟漪,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花瓣缓缓飘落,远远的闻得到芬芳。
成群的红鲤嬉闹着游过,泱泱的池水也变得欢快起来,她当下觉得有趣,刚要开口对绿秀说些什么,不经意就看到远处的树阴下,一抹烟罗紫色的身影正坐在池塘边,不停的向池水中撒着什么。
“是郑夫人。”绿秀开口道。
静静的站在长廊,她看不清郑阿春面纱下是怎样的表情,但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柔软的眼眸,望向那一池红鲤很是欣然的样子,落花缤纷,清风拂面,远远望去是一幅很美的画卷。
孟央不由得脱口道:“她很喜欢这些红鲤呢。”
“是啊,郑夫人经常来这喂食这些鱼儿,若不是她,想必这一池的红鲤早就饿死了。”
绿秀说着,又开口道:“娘娘,咱们要不要过去?”
她含笑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移过,缓慢的走在长廊里:“不要去打扰她,这是她的世界。”
同绿秀返回别院的路上,远远看到院门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石晴儿身形袅袅的站在那,盈盈的行了个礼:“妾身在这等候娘娘多时了。”
一如当初初见的模样,石晴儿依旧是美好柔弱的样子,没有任何背景可言的青楼女子,安然无恙的待在王府多年,除了难以想象的艰辛,必有其过人之处吧。
进了屋子与她面对面的坐着,绿秀端上一壶沏好的茶水,然后恭顺的站在一旁。
石晴儿柔声道:“时常想来看娘娘,但听闻您身子不好,一直不敢打搅,今日冒昧前来,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孟央微微一笑:“都是姐妹,不必客气。”
她愣了愣,神情颇为伤感:“娘娘把妾身当做姐妹,妾身十分惶恐,娘娘身份金贵,万不可与妾身相提并论。”
“你何须妄自菲薄。”她不由得蹙起秀眉。
石晴儿望了望四周的宫人,又道:“今日前来见娘娘,一是叙旧,自然也斗胆想说些体己话。”
她立刻会意,对绿秀道:“先下去吧。”
绿秀立即尊了旨,带着周围的宫人退了下去。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二人都沉默不语,良久,石晴儿像是下了决心,起身走到她面前,径直的跪了下去。孟央有些吃惊,赶忙想要扶起她,她却摇着头坚决不起来,眼中星星点点的泪花:“妾身出身卑贱,能在王爷身边侍奉这么多年已经是毕生福分,不敢多求什么,妾身知道王爷一直以来对娘娘的心意,斗胆求您垂怜,日后得一方庇护,愿为娘娘做牛做马。”
孟央不解道:“你这是为何?”
她顿了顿,紧紧咬了咬嘴唇:“妾身出身卑微,自从入了王府,见了太多的争斗和猜忌,也见了太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为求自保被迫臣服于王夫人一党,为王瑜马首是瞻。她为人嚣张跋扈,做了许多坏事,我虽是她的人,她却根本不把我当人对待,处处践踏辱骂。妾身不愿再忍受下去,娘娘心慈仁厚,王爷心里又极为看重您,只要您肯垂怜妾身,妾身愿为娘娘做任何事。”
听她这样说着,她的心里渐渐了然,上次在骑射场,已经足以看出她与王瑜之间的摩擦,如今又前来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她真的与王瑜决裂,打算自寻出路了。
石晴儿以为她在斟酌,心急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忠心:“妾身此番前来已经没有后路可退,王瑜一伙必定已经知道此事,娘娘若不收留,妾身日后定不会有好下场。”她的眼泪急促的掉下来:“不怕告诉娘娘,静夫人的死与王瑜脱不了干系。”
孟央大惊:“你说什么?”
石晴儿咬了咬牙:“那日妾身与王瑜等人在园林赏花,碰巧静夫人经过那,王瑜很是嚣张,对她一阵奚落,静夫人忍无可忍的与她起了争执,被荣姬狠狠扇了一巴掌,当时王瑜望向她的眼神已经不对,还告诉她千万小心腹中的孩子,结果当晚静夫人就毒发而死。”
孟央深深的吸了口气,开口道:“仅凭这样一句话,怎么能断定是王夫人毒害了她。”
“娘娘有所不知,静夫人入府后颇得王爷宠爱,王夫人总说她表面特立独行,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媚子,一直对她心存恶意。后来静夫人失了宠,她便对她百般羞辱,静夫人的性子一向孤傲,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她自然恼羞成怒,上次她本想以瘟疫为由将静夫人杖毙,结果被娘娘救了,王爷还答应留下她的孩子,王瑜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她说着,又是深深的一个响头:“不久前,妾身偷听到她们谈话,荣姬唆使了静夫人身边的一个宫人,故意用混了油的清水擦地,使得静夫人不小心跌倒险些滑了胎,王瑜当时就说,她一定不会让静夫人的孩子生下来。”
孟央的脸色有些微微难看:“这么大的事,她都没有告诉过我。”
“静夫人若是告诉了娘娘,王瑜等人又不知怎样害她呢,她只想着息事宁人,以为她们不会拿她怎样,岂料还是没能躲过去。”石晴儿的眼圈禁不住红了:“妾身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只是想告诉娘娘,妾身虽然不知她们具体是如何毒害静夫人的,但王瑜一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她坏事做尽,应该得到报应。”
话已至此,她应该确定了罪魁祸首就是王瑜,但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不安,总觉得疑虑重重,太多难以理解的地方。照她所说,王瑜只是想害了赵静雪的孩子,为何要连她一同毒害,又是怎样将鸩毒涂染到野参上的?
王瑜的胆子是很大,但应该还没大到连梁嘉末也敢毒害的地步,王爷对梁嘉末的好是众所周知的,她怎会如此胆大包天。
“娘娘,您可曾注意过王瑜身边的华菱,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谋害静夫人一事,她一定出了不少主意……静夫人死后妾身夜夜难安,不把这些说出来总觉得愧对于她,”她仿佛真的松了口气,神情却是怔怔的:“妾身今日前来就料定了王瑜不会放过我,还望娘娘垂怜。”
孟央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在努力使自己站出这个格局之外,冷静的分析者一切,脑中浮现出很多人的名字,梁嘉末,王瑜,荣姬,华菱,庾莲心,段灵箐…。面前的石晴儿,甚至是坐在池塘边的郑阿春……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她谁也不曾相信过,拜她们所赐,自从入了王府,她们不断的教会了她人心的险恶。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仔细的想了很久,她慢慢睁开眼睛,心里逐渐有了自己的答案,石晴儿说得对,王瑜身边确实有个很聪明的谋士,完全想得出这个一石三鸟之计,毒害赵静雪,毒害梁嘉末,然后嫁祸给她们一直忌惮的王妃娘娘。
可是,这仅是第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梁嘉末才是这个阴谋里的渔翁,即便不能成功的嫁祸给她,还有王瑜挡在自己前面做替死鬼。
她们的心里,都在盘算着什么?
心里有了自己的答案,她暗暗做出了安排,天色刚黑了下来,听闻司马睿还在陪着梁嘉末,她便披上披风,在绿秀的陪同下偷偷前往王府地牢。
赵亚果真站在守卫处,见到她后赶忙行了礼,低声说道:“属下已经按娘娘吩咐打点好了一切,娘娘快去快回,王爷若是知道了,今晚的守卫都会有麻烦。”
她立刻点了点头,也不敢耽搁,随着门外的守卫匆匆入了王府地牢。
这是她第二次踏入这个地方,虽有绿秀的陪伴,仍旧觉得害怕。这里阴冷潮湿,空气浑浊,到处充斥着霉臭的味道,遥想起当年慈夫人和妹妹在此团聚,她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救了她们,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导致她们最终死在王导手中。但是这一次,她一定不能失败,赵静雪已经含冤而死,她不能让这些宫人也无辜丧命。
守卫将她带到其中一个牢笼前,恭敬道:“娘娘长话短说,奴才去入口处守着。”
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目光随即望向牢内蜷缩在一起的几人,均是身着单薄的囚衣,头发凌乱,短短几天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看到有人前来,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瑟瑟发抖的偎在一起,不敢抬头观望。
绿秀立刻上前道:“王妃娘娘来看你们了,你们不要怕,娘娘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此话一出,她们却仍是不敢动弹的样子,直到其中一个宫人反应过来,涣散的眼中有了一丝光亮,想也不想的冲向笼门:“娘娘,娘娘,奴婢是无辜的,奴婢不想死,夫人的死真的不关我的事。”
细看之下,她才认出此人是赵静雪的贴身婢女怜儿,凌乱的头发,脏兮兮的面上有几道淤血的痕迹,一看便知是鞭子抽打的缘故,孟央知道,她们的身上一定有更多伤痕,定是受了刑罚之苦才会如此惶恐害怕。
她的心狠狠抽搐了下,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无论如何,无辜的人怎能被冤死,她会一辈子寝食难安。
“我记得上次是你来求我救你家夫人,怜儿,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但你必须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怜儿慌忙的点点头,带着哭腔道:“奴婢已经把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夫人的死真的与奴婢无关,奴婢不想死,求娘娘救我。”
她还未说完,那些反应过来的宫人纷纷扑向前来,均被打的很惨,几乎认不出原先的样子,她们的眼中有着对生的渴望,个个哭嚎着哀求:
“娘娘饶命,奴婢不想死……”
“不关奴婢的事,奴婢是无辜的的。”
“娘娘,求娘娘救救奴婢,奴婢愿意做牛做马。”
……
不绝于耳的哀求声中,绿秀焦急的对她们道:“你们别慌,一个个说,这样乱糟糟的娘娘如何为你们做主。”
可是根本没有用,眼看时间都被浪费,孟央忍不住皱起眉头,目光扫过她们,厉声道:“若是只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谁也救不了你们,听着,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话说出口,她们果真安静下来,惶恐的望着她,她顿了顿,开口对怜儿道:“关在这里的一共多少人?”
怜儿回答道:“夫人身边的宫人都在这了,算上奴婢一共六人,还有两个守卫,被关在北侧的牢笼。”
孟央点了点头,再次对她们道:“我只要你们告诉我真相,即便你们当中有人做过错事,只要说出来,我保证既往不咎,今晚是最后的时间,明日你们都要掉脑袋。”
宫人们恐慌的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娘娘放心,奴婢们一定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追问的结果并无太大的进展,她们所说的均是她已经知道的,但事已至此,她已经顾不得太多,不得不安排了另一条出路,时间很快过去,她只能离开。
出了地牢,她同绿秀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绿秀见她神色黯然,开口道:“娘娘别忧心了,该做的咱们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上天的意思了。”
“我并非担心这个,”她无力的笑了笑:“绿秀,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娘娘在担心什么”
脚步缓缓停住,她回过头望向来时的路,声音凄然:“刚刚我看到牢里有很多老鼠,一想到香晴被关在那里一年多,也不知她是如何度过漫长的寒冬,我心里难受。”
绿秀低声道:“娘娘无需自责,这事根本不怪您,您也一直想着跟她道歉,是她自己不肯见您。”
她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重重的叹息一声,转身道:“绿秀,走吧。”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司马睿陪着梁嘉末一同用过早膳,刚要起身离开,就见她微微苍白着脸,不安的拉住他的胳膊:“王爷去哪儿?”
司马睿不由得苦笑道:“本王不能总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府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王爷,我害怕,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忘了有人想要害我和我们的孩子。”
她的神色如此惶恐,他只得抚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本王记得你曾经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有勇有谋,怎么入了琅邪王府就变得这样胆怯。”
梁嘉末奴了奴嘴,娇声道:“从前是因为王爷不在身边,嘉末不得不依靠自己,如今终于回到了王爷身边,我可不要还想从前一样强悍,王爷是嘉末将要依靠终生的男人,人家可不得缠着你。”
说罢,她又忍不住红了眼圈,柔弱而又怜人的模样:“王爷是不是觉得嘉末很烦,是不是不愿意陪着嘉末。”
司马睿有些怜惜的叹息一声,声音禁不住柔软:“怎么会,本王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人家就要跟王爷在一起,王爷若要去处理公文,嘉末就远远的坐在一旁看着,绝不打搅王爷。”
她的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使得他不知该怎样拒绝,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答应道:“好,但是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梁嘉末眉目弯弯的笑着,心情甚好的就要起身随他离开,岂料刚刚走出房门,就见赵亚上前开口道:“启禀王爷,牢里的宫人已经带去了前堂。”
乍一听到此话,他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不是要你们直接拉出去处理掉吗,为何带到了前堂?”
“属下是奉了王妃娘娘之命,属下以为王爷是知道的。”
司马睿皱起眉头,接着又冷笑一声,对他道:“赵亚,自从王妃将绿秀许配给你,你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
赵亚不慌不忙,很是从容的回答道:“娘娘说,她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属下若敢不从,娘娘就要教唆王爷砍了属下的脑袋。”
教唆?
司马睿的眼中莫名的闪过笑意,很快又恢复如常:“即便如此,你也该分清谁才是你的主子,赵亚,你就不怕丢了脑袋。”
赵亚还未回答,一旁的梁嘉末突然含笑道:“王爷,娘娘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咱们一同去看看吧。”
司马睿这才点了点头,径直离开,经过赵亚身边,禁不住冷哼一声。
王府前院的大堂,此时正是喧闹不已,王瑜等人均早早前来,一个个略显不解的坐在那,议论纷纷:
“王爷一大早将咱们叫来,所为何事?”
“我哪里知道,不过来了这么多人,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奇怪,王妃娘娘都到了,怎么王爷还不来?”
正前方的座椅上,孟央正安静的坐着那,端起桌上的茶水小抿一口,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众人。
人都到齐了呢,就连段灵箐和郑阿春也在,堂内均是司马睿的侍妾,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不一会,大门前终于出现了司马睿的身影,同时出现的梁嘉末紧挨着他,自然引得所有人侧目注视,不乏嫉妒和恼怒。
“王爷,您可算来了,妾身等你很久了。”
一旁的王瑜立刻笑语嫣然的迎了上去,同时挑衅的望了一眼梁嘉末。司马睿看了她一眼,目光随即望向正前方坐着的孟央,嘴角勾起不明的笑意,径直走上前。
满堂的夫人妾室们纷纷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着即将宣布的重大事件。孟央一路看着他走上前,缓缓起身行礼:“臣妾给王爷请安。”
他伸出手将她扶起,眼眸里却有着淡淡的愠色,低声质问:“本王说过不要你过问此事,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慌不忙的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浅浅的笑:“请王爷看戏。”
说罢,她将目光转向大堂,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顿了顿,开口道:“三日前静夫人突然离世,令很多人不安,原本已经查明她是投毒自裁,但是就在昨晚,静夫人托梦给我,一身的鲜血,她说她死得冤,孩子死得更冤,要本王妃为她做主,否则死不瞑目。事关重大,堂堂的琅邪夫人若真的是被人毒害而死,我与王爷都不会坐视不管,所以经过与王爷相商,现在重审此案,王爷已经授意,全部交给本王妃审理。”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哗然,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王瑜更是立刻起身反驳道:“王妃娘娘这是要造成恐慌吗?王爷已经查明静夫人是自裁,您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对啊,此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太可怕了,干嘛还要重新审理。”
“依妾身之见就是宫人伺候不周,将她们统统杖毙好了。”
……
“你们认为此事可以就此作罢,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你们,如果今日是你们其中一人被毒害,恐怕连冤屈也没处申诉。”段灵箐不冷不热的开了口。
女人多了是非本就多,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完没了,而司马睿此时反倒真的一副看戏的模样,悠闲自得的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等着看她如何继续下去。
“本王妃最后说一遍,静夫人是冤死的,你们可以不信,但我要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们,静夫人此时就坐在那!”
她厉声的说着每一个字,突然将手指向右侧一个空落落的座椅,成功的使得所有人变了脸色,几个胆小的还吓得脸色惨白。
“静夫人说,她要亲自看着凶手如何被揪出来,你们若有意阻挠,她化作厉鬼也定不放过!”
满堂的寂静,静的一根针掉下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就这样严厉的站在前方,神色肃穆,开口道:“把人都带上来!”
随后就见几个侍卫押着怜儿她们进了大堂,身着囚衣的她们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望着正前方,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怜儿,你先说,是如何发现静夫人惨死的?”
怜儿重重的磕了个响头,额前都撞得通红:“奴婢清晨前去服侍夫人,隔着帘布见她睡得很沉,想着夫人有孕在身,就没敢打搅,可是快要到了晌午,夫人还不见醒,奴婢叫了两声她也没答应,当下觉得不妙,上前斗胆掀开帘布,才发现夫人已经死了,她的眼睛里都是黑血,瞪得大大地,真的很恐怖……”
她说着,禁不住哭出声开:“夫人是死不瞑目啊,她临睡的那晚还气色很好,跟肚子里的孩子说了会话,夫人最重视腹中的孩子,绝不会想不开自尽的。”
“静夫人临死那日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
“夫人那日跟平常一样,起床后吃了些白粥,接着去了西阁苑看望娘娘您,闲聊了一会,回去的路上经过园林,碰巧遇到王夫人等人……”
说到这,怜儿小心的看了一眼王瑜,孟央皱着眉头道:“继续说下去。”
“王夫人说夫人挡了她的路,让夫人道歉,夫人不肯,于是起了争执,还,还被荣夫人打了一巴掌……。”
“是她先出言不逊,妾身忍无可忍才动了手,并非有意的。”荣姬慌慌忙忙的打断了她的话,急着为自己辩解。
孟央禁不住冷笑一声:“忍无可忍?你似乎忘了,她是静夫人,是琅邪王府的夫人,岂是你一个小小妾室可以动手的!”
荣姬的脸色顿时难看,望了王瑜一眼,还想着说些什么,却被她的目光震慑的不敢再开口。
怜儿接着道:“夫人受辱,心里很难受,回去后一直没胃口吃东西,傍晚的时候,梁夫人前来看她,劝了她好一会,又跟她讲起腹中孩子的趣事,夫人才渐渐好了起来,但她仍旧没吃什么东西,便吩咐奴婢们将娘娘送给她的野参熬汤,喝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司马睿的目光在这时阴沉下来,抬起头望向她,却见她冲自己浅浅一笑,仿佛运筹帷幄的样子,便稍稍安了心。
孟央对绿秀使了使眼色,绿秀立刻会意,开口道:“娘娘已经问过江太医,江太医证实,静夫人的那碗参汤确实含有鸩毒。”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哗然,她却仍旧是不急不躁的样子:“那野参是我送给静夫人的,而问题恰巧就出现在此,要么是我下了毒,要么是有人下了毒想嫁祸给我。”
“奴婢斗胆,问题虽然出在参汤上,但绝不是野参的问题,”跪在下方的其中一个宫人战战兢兢的开了口:“奴婢是静夫人身边的紫雀,那晚参汤是夫人交代奴婢熬的,夫人说那野参是娘娘送的,是外藩进贡的珍品,夫人没舍得一次用完,先前早已取了一半熬过一碗,夫人没有任何的不测,偏偏问题就出现在剩下的半支,可见是参汤的问题。”
“熬炖参汤的前后,都有什么人经手?”
那宫人回答道:“奴婢将那半支野参拿去厨房,炖上炉火后一直看着,中间去了一趟茅厕,回来后就一直守着,直到端去给夫人。”
所有人均已明白,问题就出现在那宫人去茅厕的间隙,可是这中间有太多的可能,追查起来必定不甚容易。
孟央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雀,沉思着开了口:“参汤是你炖的,前后也只有你一人经手,如此说来你也有投毒的嫌疑。”
“娘娘,娘娘明鉴,奴婢不敢,奴婢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投毒,夫人平日对奴婢都很好的,奴婢,奴婢……”
紫雀明显带着哭腔,声音抖的不成样子,她的目光再一次望向她:“当晚厨房可还有其他人?你若想洗脱嫌疑,就一五一十的据实说来。”
她仔细的想了想,紧张道:“当时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厨房的人很少,除了奴婢在为夫人熬汤外,还有,还有荷夫人的婢女花枝,以及荣夫人身边的玲珑。”
此话一出,庾莲心的神色微微诧异,站在她身旁的婢女花枝慌忙的走上前,跪在地上惶恐的摇了摇头:“不关奴婢的事,奴婢那晚确实在厨房为夫人炖燕窝,但奴婢没有投毒,紫雀一直看着的呀。”
“那可说不准,那奴才不是去了一趟茅厕吗,指不定就是你趁机投毒。”王瑜扬了扬秀眉,不自觉的脱开而出。
庾莲心有些紧张,却仍是故作镇定的对花枝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王妃娘娘一定会还你的清白,谁也不能冤枉你。”
花枝点了点头,胆怯的望了一眼孟央:“回娘娘话,奴婢那晚在厨房为夫人炖燕窝,然后紫雀就进来了,她把参汤炖上炉火后,没多久荣夫人身边的玲珑姐姐也来了,说荣夫人身子不太舒服,晚饭也没吃好,要在厨房熬些雪梨莲子粥给她。后来紫雀去了一趟茅厕,还嘱咐奴婢帮她看着火候。”
她说着,那名叫玲珑的宫人也赶忙站了出来,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王妃娘娘明鉴,那晚奴婢是在厨房,熬粥不像炖汤一样费工夫,所以奴婢端上了火就离开了,紫雀和花枝都可以作证,奴婢是在紫雀去茅厕之前离开的,回来的时候她们都在。”
玲珑虽然紧张,说出的话却是有条不紊,孟央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离开厨房之后去了哪儿?”
“夫人身子不太舒服,奴婢回去了夫人身边伺候。”
“妾身可以作证,玲珑她确实回来过。”荣姬赶忙说道。
“哦?如此说来,只剩下花枝最有嫌疑。”孟央说着,语气突然变得很是严厉:“事已至此,花枝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花枝的脸色瞬间惨白,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眼泪肆虐而出,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奴婢冤枉的!奴婢与静夫人无冤无仇,根本不会害她,王妃娘娘明鉴啊。”
一旁的王瑜再次冷笑一声:“你一个奴才当然与静夫人无冤无仇,可主子就不一定了,静夫人曾经很得王爷宠爱,心生嫉妒的人多着呢。”
庾莲心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微微吸了口气,起身上前行了礼,开口道:“王妃娘娘一定要还妾身清白,不管此事是不是花枝做的,妾身真的毫不知情,妾身与静夫人从未有过过节,不知是何人非要栽赃嫁祸。”
“奴婢真的没有,夫人您相信奴婢,”花枝哭得不成样子,百口莫辩的她想也不想的爬着上前:“王妃娘娘,娘娘相信奴婢,奴婢没有……。”
孟央眼中有一丝怜悯,开口道:“玲珑和紫雀都曾离开过,只有你,从头到尾一直在厨房,本王妃有心救你,但你也要有证据证明自己,告诉我,你有没有离开过厨房,或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发生,一个细小的动静兴许就能救你一命。”
“没有,没有,奴婢没有离开过……”
花枝绝望的哭着,对生的渴望使得她不得不绞尽脑汁的回想那晚发生的一切,突然就灵光一现,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奴婢,奴婢想起来了,紫雀去了茅厕不久,奴婢正看着炉火,听到,听到对面的窗外好像有猫叫…。本来没有理会,可是那野猫一直叫个不停,厨房里有为夫人们明日膳食准备的食材,奴婢担心那野猫偷了东西,所以就走过去赶它,但是猫叫声一直都在,怎么也赶不走,于是奴婢就出去赶它了。”
“你可见到了那只野猫?”
“没有,只有猫叫声,奴婢并未见到它的影子,奴婢出去后猫叫声也消失了,以为野猫被赶走了。”
花枝含泪说着,王瑜又是一阵不屑:“什么都是你自己在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胡编的,那野猫又不能出来为你作证。”
“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王妃娘娘还有什么可查的。”
坐在王瑜身旁的华菱不经意的一句话,使得大家纷纷附和道:
“就是,也只有这奴才最有嫌疑,不是她还能是谁?”
“看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
一直沉默的梁嘉末望着这样的场景,嘴角不由得勾起柔弱的笑,轻声道:“依妾身之见,花枝兴许是无辜的。”
听她这样一说,花枝赶忙感激涕零的望了她一眼,她又接着道:“开始的时候娘娘也说了,紫雀也有嫌疑,说不准是她端参汤给静夫人的时候,自个下了毒,妄想栽赃给别人。”
“不是的,不是的,”紫雀慌忙的摇着头:“奴婢没有。”
跪在一旁的怜儿也赶忙为她澄清:“夫人对奴才们都很好,上次紫雀她娘病重,夫人还拿了银子给她,紫雀不会害夫人的。”
“这样啊,那妾身可就不知道了,”梁嘉末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目光望向跪地的怜儿:“我记得你是静夫人最信任的奴才,若是你来投毒更是天衣无缝呢,也说准是你们一起串通着谋害静夫人呢。”
“梁夫人说的有道理,反正她们这些奴才都有嫌疑。”
“反正定是她们其中一个,干脆把她们都处死吧,也算为静夫人伸冤了。”
“她们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八成有人在背后指使。”
……。
段灵箐冷眼看着她们发牢骚,忍不住冷笑出声,饶有兴趣的望着早已摆脱嫌疑的玲珑:“你说你是在紫雀去茅厕之前离开的厨房?”
玲珑赶忙点了点头:“是,奴婢将粥水端上炉火就离开了,花枝和紫雀都可以作证。”
“你刚刚还说,回来的时候紫雀和花枝都在?”
“是,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那我再问你,你回来的时候莲子粥可熬好了?”
“是的,奴婢没敢耽搁,端着熬好的粥就离开了。”
“又是在她们之前离开的?”
玲珑有些不解,依旧老实的回答:“奴婢两次来到厨房她们都在,离开的时候她们也在,所以奴婢不会有机会下毒,奴婢没有任何嫌疑。”
段灵箐面上带着笑意:“我又没说你有嫌疑,只是好奇,你怎么就知道紫雀是在你第一次离开厨房的时候去了茅厕,难道就没有这种可能,你把熬好的粥端走了,然后紫雀才嘱咐花枝替她看着火候去了茅厕,还是你亲眼看着紫雀什么时候离开的,否则怎会连她何时去的茅厕也一清二楚?”
玲珑的额头顿时冷汗淋淋,咬了咬,道:“奴婢,奴婢也是琢磨着应该是那个时候,反正回来的时候她们都在,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夫人可以证明奴婢的清白。”
荣姬赶忙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段灵箐又接着笑道:“那只野猫无法证明花枝的清白,但你的主子也无法证明你的清白,说不准她护短呢。”
一番话,使得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孟央不得不佩服段灵箐心思的缜密,望向她的眼神暗暗的赞许。
而此时的王瑜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咬着牙对她道:“段灵箐,我与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甚至看在你与哥哥是旧识的份上有意与你修好,你为何三番两次的与我作对,非要陷害于我!”
“王夫人严重了,我只说玲珑有嫌疑,她是荣姬身边的人,着急的人应该是荣姬才对,你为何这样气恼,莫不是做贼心虚?”
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使得她更加恼怒,二话不说站了起来:“荣姬与我亲如姐妹,她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且玲珑原本是在我身边伺候的,是我将她指给荣姬,你这样栽赃我,到底是为何!”
背对着司马睿与孟央,段灵箐细长的眼眸眯起,面上的笑灿烂而明媚,轻轻张开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因为你是王导之妹!
只有王瑜清清楚楚的看出了她的唇形,当下深深的震惊,段灵箐嫁人王府之前,与哥哥王导也算熟识,她也听闻过她心仪于王导之说,但是自她成为王府的段夫人,她便没再多想,以为她真正喜欢的人就是王爷,可是如今看来,她因为哥哥而事事冲着自己前来,可见以往的传闻都是真的。
她是因为没能嫁给哥哥而因爱生恨吗?还是哥哥哪里得罪了她?这个女人疯了吗!
王瑜只感觉气恼,望着她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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