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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甄应嘉到了御书房,钱理正探头张望,看见他过来了很是笑了一笑,道:“里边差不多完事儿了,才说要让人去找您呢,您就过来了。”
甄应嘉点点头,跟着钱理站在御书房廊下。
大约过了一盅茶的功夫,门开了。
放眼望去,里面出来三三两两结伴的官员,大约十个。
甄应嘉微微侧身微笑,算是表示友好的方式,同时得了不少微笑作为回礼。
官员的官服是身份的象征,文官武官各不相同,甚至品级的差异也能在上头看出来,又或者一些特殊的部门,比方钦天监等等,他们的官府跟其他官员大有不同。
所以在甄应嘉眼里,他现在看出来这些人全部都是文官,年纪都不小了,身材稍显瘦弱,再加上钱理在他耳边介绍,他立即将这些人的身份搞得一清二楚了,
以及皇帝宣这些人来的目的。
顺天府学政、礼部侍郎、翰林院官员,如果这些还看不出来,那么还有最后出来的两人,新任的国子监祭酒和国子监衍圣公。
特别是最后一个,衍圣公在国子监算是个地位超然的顾问角色,或者又有点像吉祥物。
这个角色是专门给孔圣人后人的,官位是从二品,比实际掌管国子监的从四品祭酒还要高出四级来。
祭酒和衍圣公两个最后出来,慢悠悠的相互客套,甄应嘉看着这些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就是今年京城乡试的主要组织者们了。
还有乡试的主考官,想必也是在这里头出来的。
甄应嘉有八成的把握,今年的主考官是新任的国子监祭酒。这一位祭酒刚上任,什么政绩都没有,对于一个刚上任的学院领导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主持乡试更好的政绩吗?
显然没有。
甄应嘉盯着这位新祭酒的背影,侧头又问钱理,“你方才说,这位祭酒姓孙来着?”他打算过两天去套套词,再给自己岳祖父去封信,怎么也得加大几分中举的概率不是。
钱理点点头,“孙书海,字苦舟,名字里都透着书卷味。”
两人正说着,御书房里又出来一人,是个太监,他道:“甄应嘉可来了?圣上宣招!”
甄应嘉上前一步,冲那太监笑笑,“正是在下。”
太监用很是傲慢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遍,甄应嘉抑制住心里的不适,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淡了。
说起来他头一次进宫的时候还被尊称一句“甄大人”,现在被一太监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还是如此不礼貌的方式,着实不爽。
虽说这是御前,这么连名带姓的叫就没什么机会认错人了,只是……书房前头就等了他一个,所以太监这么叫他必定是个下马威。
这种时刻甄应嘉难免多想,这太监是为了从他口袋里掏银子出来,还是得了什么人的吩咐,过来试探他的?
太监用极不舒服的方式将甄应嘉打量个便,才道:“就是你了,进去吧。”
甄应嘉走进书房,钱理从柱子后头出来,上前两步咳嗽了一声,太监脸色变了变,谄媚道:“您来了。”
钱理扫他一眼,道:“那一位可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连戴公公都不敢在他面前如此。”钱理绕着这太监走了两圈,疑惑道:“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太监急忙摇头,“我这是被人骗了,前头听人说这是江南来的大财主,家里连痰盂都是金子做的,我就是想吓一吓他,看能不能……敲点边角下来。”
钱理冷笑两声,“就算他连人都是金子做的,也轮不到你敲。仔细着你的差事!”说完,钱理便离开了。
太监两头看看,摇头嘲讽道,“我敲不下来,难道就轮到你了?有的是人能敲碎了他。”
这是甄应嘉第二次来皇帝的御书房,跟上回不同,这次御书房里就皇帝一个人。
甄应嘉超前走了两步,便见皇帝抬起头来,他急忙上前行礼,只见皇帝恍然大悟般道:“哎呀,朕年纪大了,好忘事。方才应该将孙学海留下来的,他是国子监的新祭酒,你马上就要去他那儿读书了。”
听着皇帝这番暗示,甄应嘉一阵惊喜,他笑道:“方才打了个照面,听说那位孙大人表字苦舟,学海无涯苦作舟,想必在学问上很是渊博了。”
皇帝点头,“正是,你在学问上要是有什么不解之处,多去请教请教。江南一带的书院朕也去过,虽跟京里一样,都用的是朱熹的四书集注,但是侧重点却不一样,你现如今要在京里科举了,正是要好好学一学。”
皇帝这暗示……可真是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跟直接说“孙学海主持乡试并且出考题”就隔了一层窗户纸,还是透明的那种。
甄应嘉抑制不住心里的狂喜,上前道:“多谢陛下。”
皇帝大笑两声,道:“跟他们相比……你可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啊,可千万别给朕丢了脸。”
甄应嘉笑了笑,郑重其事道:“定不辱命。”
从御书房里出来,甄应嘉心情好了许多。
他想起他家里那套三、百、千,放了十几年,已经又黄又脆的三、百、千,正是出自现在这位皇帝的手笔。
他识字启蒙的阶段,当今这位皇帝可是参与了不少。
科举的最后一关,也就是殿试,都是皇帝亲自出题,然后给这些举子们评定名次,也正是因为皇帝主持考试,最后的进士们还有个头衔:天子门生。
说起来也有点防止主考官拉帮结派,组成小团体的意思。
甄应嘉一边想着,一边摇头笑着,跟他想中进士然后一鸣惊人一样,皇帝怕是也想等他中了进士,然后大声的宣布:这个进士是朕教的,当年就是朕给他启蒙的。
这已经脱离了考生贿赂考官作弊的范畴了,这已经上升到……甄应嘉也想不出来合适的词儿形容了。
不过想想那个场面,这感觉真是精妙绝伦。
但是书还是要好好读的,就算有人帮他,他自己也能帮自己,不过考卷是要给全体考官都看过的,稍稍夸大个一两成倒是没什么问题,若是硬生生说出花来,那可就是自打脸了。
甄应嘉一边走一边想,不自觉间已经到了东门。
马车已经套好了,芷音正在车里等着他。
虽然她在东宫已经洗漱过了,不过一双眼睛依旧红肿着,甄应嘉看见芷音这个样子,不免叹了口气道:“虽现在查不出什么证据,只是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我已经同世子说过了,他在里面也会小心仔细的。”
芷音半低着头,半响才发出小小的一声嗯来。
甄应嘉叹气,伸手将她的头抬了起来,道:“今日我看见太子和赵侧妃两个处理那两个偷了太子妃东西的窃贼,唉……若是没有你事先告诉我,我只怕也觉得太子是幡然悔悟了。只怕这出戏演出来,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芷音猛然抬头,用力摇了摇头,甄应嘉阻止了她道:“这两日太子妃新丧,你这样还行,若是将来你还这个样子,怕是就要让他们起了警惕了。太子一旦在东宫动起手来,我们更是什么证据都查不到了。”
芷音眼睛一亮,半响才眯着眼睛道:“父亲,你放心。我在宫里那么久了,我定不会叫人看出破绽的。”
甄应嘉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再吩咐你一件事情,我这便要去国子监读书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给你和纪管家两个打理,你可能胜任?”
芷音坚定道:“能!我在东宫也学了不少,东宫的产业,太子妃的嫁妆,还有……”
芷音一条条数着,听见她在东宫参与了这么事情,甄应嘉越发的理解她为什么要将太子妃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还有就是我打算将家搬到京城来,置办田庄、宅子等你也帮纪楚拿个主意。他才来京城,许多事情怕是还没你清楚。”
芷音又点头。
“若是有人来访……”甄应嘉顿了顿,“帖子接下,但是却不能答应,只说我要参加乡试,闭门读书了,有事八月之后再说。”
芷音的眼神越发的坚定起来,她问道:“父亲不住国子监吗?若是住到国子监,这些人自然是找不到您了。”
甄应嘉摇了摇头。
去国子监读书也分走读和全日制两种,各有各的好处,但是国子监也至少是两人间,虽说住进去对扩展人脉很有好处,因为国子监的监生是可以直接做官的,不过那里势力很是混杂,各方人马齐聚,保不准就要被整日的试探了。
离乡试不到三个月了,甄应嘉觉得这段时间还是好好临阵磨枪吧。
再说他没上京城之后,也不敢肯定皇帝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现在他的上层路线走的这么成功,自然就没必要抓着下层路线不放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
“除了东宫来人,剩下的一律拦下。”
芷音答应了。
甄应嘉突然道:“今日说偷了太子妃东西的那两个婆子,你可认得?”
芷音点点头。
甄应嘉道:“去派人查一查她们家里最近可有什么反常之处,比方入了大笔银钱,换了新宅子,买了地,去过赌场,或者……”甄应嘉想了想,道:“宫里是藏不下东西的,就算她们两个再谨慎,她们家里人也不会各个都憋得住。”
芷音微微蹙眉,道:“就算她们家里进了财物,也不一定是变卖了太子妃的金银首饰得来的,也有可能是太子为了杀人灭口给的补偿银子。”
“总是能查出点什么的。”甄应嘉坚定道:“肯定是有漏洞的,一点点查下去,丢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丢的,买了多少银子,是哪家当铺收的,若真的是时候太子做的手脚,肯定能查出破绽来。”
“父亲说的是。”芷音缓缓点头。
甄应嘉摸了摸她头以示鼓励,“而且有的时候可以查得再仔细一些。”甄应嘉笑了笑,“就算她们得了嘱咐,没进大件的东西,但是如果真的平白来了一大笔银子,做两身新衣裳总是要的吧。”
芷音恍然大悟道:“父亲安心读书,这事儿我有章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