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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王蛇是无毒蛇,这是太医一再确认过的。
为什么司马熠会中毒,这若要查,所有在场的世家子弟都有嫌疑。而嫌疑最大的甚至可以说说晋帝司马承。
所以这事不能声张。
秦苏仔细验过,蛇是无毒的,但它的牙齿上却被人淬了毒,这是一个很有技巧却又非常危险的事,必然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吸毒血,清毒素,秦苏只用了两刻钟,“还好伤口不深,若真是咬到脖子,当场就可能毙命。”
金将军哀哀戚戚地缠住司马熠,小脑袋躺在他胸口,直盯盯地看着被西域王蛇咬过的伤口,豆丁眼十分幽怨。
司马熠摸了摸它的脑袋,对秦苏道:“你竟然还会解毒?”
秦苏惊了一下,司马熠是不是糊涂了,当初他把她带走不就为了解毒吗?
司马熠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是啊,他只是一心想着面前的人是他的阿檀,又差点忘记了她那诡异的身份。
“咳咳,寡人的意思是,你解毒的手法比太医还要好。”
秦苏终于笑了笑,可这朵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好半晌,她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挡?”
因为我喜欢你,舍不得你受伤。可司马熠觉得这样肉麻狗血的话他说不出口,所以,他只默默憋红了耳垂,“因为,我不能让你受伤。”
这话太过中性,秦苏脑子转悠了一下,司马熠的意思大概是他其实是有点良心的,尽管自己是挡箭牌,但也不能一下就嗝屁了,她还有用的。
秦苏点点头。
听了一会儿墙角的谢晟脸色有点泛青,其实,在关键时刻,他家殿下完全不用如此委婉含蓄,直接推倒啃下去,什么问题便都解决了。
谢晟转出门,便看见跟铁柱一样立在门口的郗泓,忍不住瞅了一眼他手中捏着的钢针,那指尖不停地在上面摩挲,很有点惺惺相惜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味道。
“当时你干嘛了?”
郗泓的脸灰黑一片,他是奉命去保护秦苏的,他自认为自己是高手,对付一条蛇游刃有余,结果呢,他的针还没飞出,蛇的脑袋已经被秦苏斩下了……
这是怎样一种体验?
就如同你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时,一块小石头从天而降生生把你从高山之巅砸到了地平线……
“怎么样了?”司马承第一个赶过来。
他的面色也很不好看。显然是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寻常。
谢晟不太确定这位陛下是否知道琅琊王中毒的事情,也不太确定琅琊王愿不愿意他知道,只好答道:“秦姑娘已经替殿下包扎好了伤口。”
司马承看了他一眼,受了伤不叫太医,这么明显的纰漏他能看不出来。
司马承直接进了内室,猛然瞥见这一家三口的和谐场面,稍稍有点不适,轻咳了一声。司马熠乘机轻薄秦苏小短毛的爪子立马收了回来,看向司马承。
司马承负手而立,端了端他一国之君的架子,再漫不经心地跺进来,淡淡扫了秦苏一眼,还真别说,这气质神韵的确挺像阿檀的,大概、也许,她的确不是块挡箭牌,否则他那个蠢弟弟怎么会以身犯险?
秦苏也淡淡地扫着司马承,这可真是亲兄弟啊,同样的凤眼,司马承比司马熠更为深刻一些。她几乎能从他身上看到三十岁后的司马熠的样子。
司马熠捏捏这个看见美人就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小东西,顺利地将她的注意里转移到自己身上,也不等司马承傲娇发问,自个先交代了,“蛇牙上有毒。”
司马承尽管有备而来,但乍然听了这话还是有些心惊。那龙威也没能摆下去,赶紧把司马熠检查了一遍。
“皇兄不必惊惶,毒已经解了。”
司马承恢复了镇定。
“他们要么是冲着我来的,要么是冲着琅琊王妃这个位置来的,不管怎么样,秦苏是无辜的。”司马熠首先洗清秦苏的嫌疑。这种维护直接让司马承断了牺牲棋子保全大局的念头。
“你想查?”
“不查便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企图。”针对他来的也就罢了,若是针对的是秦苏,他至少要先有个准备。
司马承沉吟半晌,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高平郗氏、颍川庾氏等等掌握朝廷命脉的世家大族子弟今日都在场,你要查谁?又能查谁?
司马承看着司马熠略显苍白的脸,“朕给你五日,你且住在华林园。”若是有心人下毒,总是要来关心一下他刺杀的对象到底是死是活,若有其他阴谋,在司马熠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多少都会有风吹草动。
送走司马承,秦苏对司马熠道:“也许这单纯只是皇上想弄死我呢?”
司马熠脸又白了一分,“你觉得会有人在自己地盘上动手杀人徒惹非议吗?”
“正因为人人都认为杀人者没这么蠢,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司马熠:“……我皇兄,他是……”“好人”二字到了嘴边,他又改了口,“总之,他不是个坏人。”
华林园是皇家园林,在台城内,位于宫城北面,紧挨宫城而建。司马熠住在那里倒是没什么不妥当,也能掩人耳目。
琅琊王当日为救秦苏而受伤并且没有离开台城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遍了建康城大街小巷。但传言中,也仅限于受伤而非中毒。
“南郡公觉得,会是什么人做的?”容若百思不得其解。她是知道门阀政治厉害,功高盖主的有,篡位的有,逼宫赐九锡的有,可从来还没有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在宫城投毒的。
“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要脸面的人。就算他们都想秦苏消失,但还不至于自己动手来做这件事。”
毕竟就算秦苏死了,琅琊王妃也未必就能落在自己头上,谁也不是替他人做嫁衣的人。
相对于这些阴谋,桓楚更关心的是秦苏这个人。
“容若你见多识广,在你看来,一个人死而复生的可能性大还是借尸还魂的可能性大?”
容若忍不住把桓楚打量了一翻,今日这位回来脸上就像摸了一层灰,怎么也刷不干净。
“要能借尸还魂,只要会易容术便可,要死而复生,其实一种药便可。当然,前提都是,这个人是诈死的。”
桓楚眼睛猛地一亮,“药?什么药?”
当年,王曦死讯传遍建康城时,他正在飘香楼喝花酒。飘香楼来了一个雏儿,唱曲子特别好听,他将她包了下来,却并没有给她□□,只是每天会去听上一首曲子。
说王曦会自尽他是不相信的。第一次听说,他只当是那只小狐狸又在给自己造势了,毕竟她的身世被捅出来,的确有些负面言论需要平息一下。
当第二次听说时,他手中的酒杯只是略微停顿了一瞬,对一起喝酒的朋友道:“女人的话是不可尽信的。”
可当第三次第四次……再听说时,他这酒便有点喝不下去了。
他记得那日去会稽山,雪下得很大,看见司马承亲自驾了牛车,气势汹汹地将司马熠敲晕了从兰亭扛出来。
他站在雪地里愣神了很久,可他仍然不相信,只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那只小狐狸该是要司马熠死心塌地地想着她吧?”
他甚至不屑于去拆穿她的阴谋诡计,踏着雪回了建康城,继续喝花酒。
但当王曦下葬那日,他却在她墓前站了一宿,毫无情绪,心中甚至是无悲无喜的,最后直到冻得浑身僵硬,才淡淡道了一句,“这样也好,你就不能再祸害别人了。”
回去时,他再度看到了司马熠。
司马熠跟只游魂一样,双眼空洞无神,跪到王曦的坟前,便开始徒手挖坟。
桓楚当时只望着漫天飞雪,笑道:“这一次,你似乎是赢了。”苦心孤诣十年,终于得到了你想要了,可用自己的性命赢来的爱情真的有用吗?这世上也只有你王曦才干得出这种蠢事。
但那一刻,他发现有一柄匕首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胸膛,刀刃断在里面,看不到伤口,也看不到血,但它却一直在那里,没有人能把它□□。
司马熠在会稽山醉生梦死,而他却在飘香楼喝得昏天黑地,那时他才发现,这个唱小曲的姑娘其实唱得并不多好听,只是她那张不停开合的嘴很像某个人……
“龟息丸。不过我也只是听闻而未曾亲见过。”
桓楚想到了秦苏的身份,想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妖孽秦臻,若秦苏就是王曦,这便不是不可能。何况一般的人如何教养得出那只小狐狸?
司马熠突然举兵收复中原,大概并不如外间传言的那样雄心壮志或者突发奇想,想证明自己的擎天军的威力。他是有明确目标的。尔后,秦苏来了……
想通了这一点,桓楚觉得全身都通透了,前所未有的通畅。
容若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却依然淡若清风,“有一事,我未及禀报。”
桓楚心情已经相当好了,眼中精光闪闪,“何事?”
容若起身先谢了罪,桓楚愣了一下。
“曾经谢晟来找我要过您的画像。”
画像是桓楚的大忌,即便是容若提,也得带上几分小心。
“而且,不是现在的,而是以前的。”
桓楚几乎跳了起来,“你可知他为何要我的画像?”
“谢晟未说,倒是问我您曾经是否有喜欢过什么人。”这人指的自然不是王芝画。
桓楚一下便糊涂了。这事发生在秦苏入琅琊王府不久,难道是秦苏表露出什么了?
桓楚又想起了王芝画送来的那幅画,能让王芝画耍手段的定然是让她感觉大了巨大威胁,迄今为止,似乎只有一个王曦。
还有那个小乞丐。若小乞丐真是王曦,为何她要给他设那样一个局?何况,看小乞丐的模样,似乎是真的不认识他。以王曦那恶劣性子,她根本就懒得在自己面前弄虚作假。
容若出来时,只见倚雪端着一盅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汤站在廊下。桓楚有一个习惯,谈正事的时候不让这些侍妾们靠近。
至于这汤她熬了多久,是不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并没有人关心。
容若冲她点点头,“今日南郡公心情不错,但,你要小心一点。”
倚雪的脸明显白了几分,但还是没有在容若面前失了礼数,屈膝一福,“多谢姑娘赐教。”
容若转身离开。
但事情总是这样,尽管她好心提醒过了,倚雪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桓楚却丢下被他肆虐过的人去了萱华府。
容若去看了倚雪的伤,毫无意外,除了脸颊,淤青遍布全身。
“疼吗?”容若问。
倚雪却笑,“我跟了他四年,第一次看到他笑……”真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