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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瑾一声大吼霎时间惊醒了睡眠中的赖家众人。赖大披着衣服领着赖尚宁和后院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匆匆赶来,正巧将那黑影堵个正着。赖大话也不说,径自将人捆了起来就要报官。只听那人高声求饶道:“大老爷息怒,大老爷是我啊!”
众人听这声音耳熟,不免拿了一个灯笼过来照看,却见是赖尚荣身边的随身小厮赖平。众人瞠目结舌,赖大皱眉问道:“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要干什么?”
只见赖平一脸惶恐的说道:“大爷今儿晚上归家时吩咐小的将几本字帖放在书箱里明日带进翰林院,结果小的吃醉酒忘了。这会子起夜的时候猛然想起来,便想着悄悄过来做事儿,神不知鬼不觉的省得大爷明早责骂。没成想惊到了瑾小爷,是小的过错。”
众人闻言,想是今儿赖尚荣大喜日子,赖平难免喝高了,遂也不以为意。只有赖大摇头笑道:“成日家叫你们干活儿仔细,你们就是不听。亏是在我们这样规矩不大的人家。若要是在国公府里面,只凭你夜闯内宅一条,万死也难赎罪。”
赖平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求道:“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
赖大摇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赖瑾沉声问道:“我们家虽不比国公侯府庭院深深,护院林林。但也不是那等随意可入的人家。你一个寻常小厮,手无缚鸡之力,是怎么从前院儿穿过来的?”
众人闻言,不由得心下一凛。
赖平暗暗叫苦,向来听闻赖瑾心思缜密,不比寻常孩童。今儿果然见识到了,只得支支吾吾说道:“小的没从前院儿进,小的是直接从后墙上爬过来的。”
赖瑾刚要说话,就听赖平继续说道:“后院墙外都是咱们赖家下人的住所。因我们家自小就在府上做事儿,所以小的家离着后院也比较近,就我和我老娘两个住。大老爷的意思是叫我们平日也能照料着,不让外人从后墙进了内宅。今儿要不是小的被逼得没办法了,也不敢从后墙上爬过来的。”
众人心下恍然,赖大沉声训斥道:“饶是如此,你也不该三更半夜的偷跑进来。这可是家眷住的内院,要是传将出去像什么话?”
赖平一味磕头讨饶:“求大老爷开恩,看在我们一家服侍大老爷十来年的情分上,饶我一命罢。”
赖大回头,看着赖瑾静静的站在阶矶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他心中惊惧,少不得上前两步将人抱在怀里安抚道:“莫怕。这赖平从小在咱们家长大,连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咱们府上,不会起坏心的。”
赖瑾回过神来,开口笑道:“祖父放心,我没事。”
赖大这才松了口气。吩咐下人先将赖平押到马房里去,等明日重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一时间众人各自散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赖大也不敢任由赖瑾自己个儿去厢房睡觉,只得抱着娃娃回了自家正房。赖大媳妇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接过来,开口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
赖大摇了摇头,遂将之前赖瑾发现赖平的事儿说了一回,赖大家的皱眉说道:“咱们家最近待下人是不是太宽些儿个,要不他们怎地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半夜里爬墙进了内院儿?”
赖大闻言,颔首附和道:“正是如此。这一年多我光想着整顿国公府了,倒把咱们家给忘了。想来明日间我该得严加教训一番,总不能让他们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赖大媳妇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抱着赖瑾进房睡了。
一夜无话。次日五鼓,赖尚荣起身梳洗,便听孙氏说了昨儿晚上赖瑾误会家中闹贼一事。赖尚荣心下一沉,脱口问道:“没吓着他吧?”
孙氏摇头,“瑾儿那沉稳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成日家小大人似的。昨儿倒是把阖府上下都吓了够呛,只他没怎么样——”
赖尚荣闻言,荣有幸焉的挺胸笑道:“这点子城府随我,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孙氏白了赖尚荣一眼,口里说道:“什么时候你还取笑。昨儿家里闹得风风火火的,你睡得倒是死性。要真是吓到了瑾儿,我可同你理论没完——若不是你昨儿晚上打呼噜吵得瑾儿睡不着,他也不会大半夜的出门闲逛,更不会碰到那做事不顾头尾的赖平小子。”
赖尚荣见状,嘿嘿一笑,没敢接话。
一时间盥洗已毕,吃罢早膳,便前去翰林院点卯。次后去西苑值庐,再后去大明宫等待面圣。进了大明宫的时候瞧见圣上脸色不太好,赖尚荣一时噤若寒蝉也不敢问,只眯在一旁静静站着,圣上若不问话绝不出声,圣上若不行动自己也绝对不动。兢兢战战的呆了一日,直至宫门落锁前出宫归家,方才喘了口大气。
自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赖尚荣自然也不知道,昭文帝在其离宫之后满面寒霜的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不过是让你们去他的书房查查他与林如海往来信件,结果你们竟让一个七岁孩童给发现了。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死算了。”
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军统领陈炳被昭文帝骂的噤若寒蝉不敢回话,直等到昭文帝没好气的问手下人马可有暴露的时候,方才开口回道:“好在小七机智应变,早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目下他们只以为待下人宽了要整顿家务,并没有怀疑别的。”
昭文帝冷哼一声,没再理论。沉吟半日,方才开口问道:“你觉得这赖家人怎么样?”
陈炳接口说道:“除赖尚荣并赖瑾之外,其余众人忠厚有余,眼界不足。”
昭文帝又问道:“朕听说荣宁二府这一年来变化倒是很大?”
陈炳回道:“自去岁四月开始,京城贾家在金陵一地大肆采买祖茔祭田,目下已经花了近十万两有余。家中族学经过严厉整顿,目下也有些成效。想来赖家众人在贾家还是能说的上话的。”
昭文帝沉吟半日,轻哼一声,摇头说道:“这赖尚荣倒是个难得明白的人。只可惜眼界太小,心思太厚道,能明白的也就有限了。”
身旁戴权见状,小心奉承道:“探花郎再是明白,也不过是个较为聪明的寻常人罢了。哪里及得上陛下圣明烛照,洞若观火,对世事了如指掌。”
昭文帝闻言,瞥了戴权一眼,唇角微弯。继而问道:“精忠报国,孝敬主子。你说若这两条犯了冲突,这位探花郎会如何抉择?”
戴权心下一惊,低头不语。
好在昭文帝也没想让戴权回话,只是沉声嘱咐陈炳道:“继续看着。朕倒想知道,这位‘圣眷优容’的探花郎,心里究竟是想着主子多一些,还是……”
陈炳见状,低声应是。
这厢赖尚荣自然不晓得昭文帝心中在计较什么。更不知道他此刻面临着什么样的机遇与危机。依旧是每日乐颠颠的内阁点卯,抄录圣命,回家后教导长子,研习经史。
这般悠然从容的散漫度日。转眼便到了来年三月,又是一年一度围场射圃的皇族大型活动。圣上钦点了中书舍人赖尚荣围场随行。
消息传到赖家的时候,引来众人纷纷嗟叹。只说赖尚荣圣眷优容,着实不易。倒是赖瑾疑惑问道:“爹爹不是文官吗?为什么围场射圃这样的事儿还叫爹爹随从?”
“这才叫做圣眷呐!”赖大荣有幸焉的应了一嘴,似乎是他自己被圣上钦点了一般。
一旁巍然端坐的赖尚荣摇头轻笑,面上也难掩自得之意。倒是赖尚荣想起什么开口问道:“爹爹可会骑马?”
赖尚荣脸上得意一滞,旋即说道:“自然是会的。”
赖瑾又道:“我今年也七岁了。研习君子六艺却连马都没碰过。”
赖尚荣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颔首应道:“等爹爹从围场回来,便教瑾儿练习骑马射箭。”
赖瑾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这厢孙氏赶紧回房给赖尚荣收拾包袱暂且不提。次日五鼓,赖尚荣一身劲装入宫点卯,接下来便是半个多月的寂然平静,杳无音讯。直到这日圣驾突然返京,随后前朝逆党刺杀圣驾,探花郎奋勇护驾性命垂危的消息半日间传遍神京。
赖瑾听闻此讯的时候,还在义学上念书。当下一个起身撞翻了身前的桌案,案上的笔墨纸砚一下子摔了满地,墨汁四下飞溅,染黑了赖瑾的月白绫罗衣摆。向来注重衣冠整齐的赖瑾却顾不得此处,转身出了义学往家中跑去。归家的时候赖嬷嬷并赖大、赖升等全部集在正厅当中,一个身穿大红蟒袍的白面太监端坐在上首,正捧着茶盏说话。
赖瑾愣愣问道:“我爹呢?”
赖嬷嬷略微皱眉,开口说道:“家中有客,你怎么衣衫不整的就过来了,还不进去换了干净衣裳再出来?”
赖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赖嬷嬷,开口问道:“我爹呢?”
赖嬷嬷心中焦急,只得转头赔笑道:“家中小子都让我们惯坏了,公公千万别见怪。”
戴权慢慢放下茶盏,仔细打量一番赖瑾,笑眯眯说道:“无妨。咱家同探花郎的关系向来不错。也时常听他提起家中长子。你便是瑾儿吧?”
赖瑾闻言,深吸一口气,鞠躬见礼道:“草民赖瑾,见过公公。”
戴权摆了摆手,柔声说道:“好孩子放心。你爹非但没事,此番境况下来,恐怕圣眷更荣了。”
赖瑾肃容说道:“臣子保护君上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岂敢心有杂念。只是赖瑾身为人子难免担心父亲安危,以致举止失措,唐突公公,还请公公不要怪罪怪。”
戴权心中诧异。他尝听人说赖尚荣长子讳瑾,幼年早慧,行事举止非同一般孩童。原本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然要成熟沉稳多矣。
思及此处,戴权心中好奇更甚。又引着赖瑾说了好些话。赖瑾方才担忧赖尚荣安危自然方寸大乱。此刻听戴权说父亲并无大事,只是圣上为表宠爱留其在宫夜宿一晚,也方便御医及时照料。
赖瑾心中大定,旋即回房换了干净衣衫。再同戴权应对之时,言谈举止自然更为从容有措。看得戴权暗暗点头。自思此番护驾有功,赖尚荣在圣上心中决计非同一般。这赖瑾又如此周全得当,想来他日也是个进士中举平步青云的好苗子。遂以长辈之态谆谆教诲好些话,方才施施然归去不提。
赖尚荣于次日晚间乘着御赐轿辇归家。赖家众人少不得一一查看,却见赖尚荣除了肩膀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旁的倒也无虞。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至晚间,经历过白日种种惊惶的孙氏突然腹痛不止。家中早已备好了产婆并稳婆,折腾了一夜,孙氏平安诞下一名男胎,取名为瑜。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三更,奉上╭(╯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