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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秦军开跋犹如怒卷的洪水向咸阳城移动,太子丹和司马尚坐在联军大营军帐之中,看着斥候送回秦军的消息,心情复杂不已。
太子丹有些尴尬和恼怒的提高声音:“秦军主帅王翦这是什么意思?我大军当前,他竟然调走属下四名战将和十万大军护送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回咸阳?这般不将我等放在眼中么!”
司马尚瞥了太子丹一眼,心中不屑,面上却神色不变,只提战场形势。
他竭力平稳着声音开口道:“间人早在秦军之中打听出消息,秦王的幼子顽皮,是偷了他的信印才出宫追上扶苏公子的。眼下战局如何尚未明了,秦王怎么可能任由如此重要的东西被一个身在战场的孩童抓在手里?派大军护送信印和两位公子回朝才是正理。”
太子丹闻言双眼一亮,立刻说:“信印?这可以调动秦国全部军马,能够号令各地大开城门,我们能不能派轻骑,将他们截在路上?只要拿到这枚信印,整个秦军哪里还是我们的对手,别说退敌,我们能够直接让秦国灭国了!”
司马尚心中对太子丹的鄙薄之情更重,完全确定这名老太子从来没碰过一丁点兵事。
他直接摆手打断了太子丹的妄想,指着地图说:“太子打算如何冲破易水河岸的三十万秦军阻拦,直达秦境拦截秦国两位公子,抢夺秦王信印,进而控制整个秦国大军?”
太子丹面上一红,赶忙摆手认错:“是燕丹异想天开了。还请司马将军做主帅只会战场,燕丹决不胡乱指挥了。”
“太子心胸宽大,也是司马尚太心急了,口不择言。”司马尚顺势踏着太子丹给出的台阶下来,缓和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司马尚很清楚眼下燕代联合是不得不做的事情,秦赵之间互为死仇,秦国铲除残赵集结而成的代国甚至比平灭燕国更加急切,代国不能失去有着庞大士卒人数的燕军做盟友,至少眼下危机未除的时候不能。
燕国没有任何一个能够领兵打仗的将领,因此,燕国同样需要司马尚这个久经沙场、战术稳妥的老将,两国既是一拍即合,也是不得不选择对方作为自己的盟友。
眼下司马尚也缓和了情绪,太子丹同样迅速的压下了自己心头因为一个败军之将的嘲讽而生出的不满。
太子丹和司马尚相视一笑,两人心中却都有各自有了算计――王翦派走了一大半目前最年轻勇武的战将,那么,哪怕剩下了三十万秦军,只要没有将领能够带领他们,这三十万大军至少要有二十万跟着王翦,困在中军不得动弹。
这样一来,秦国同时攻打燕国和代国是不现实的。
那么如果是王翦,他会选择先对谁动手呢?
司马尚和太子丹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想:肯定不是我。
第二日一早,燕代联军的三路大军安排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燕军抽调了西路大军的五万士卒往东路回防,而司马尚干脆以西路大军之中的燕军部署有问题作为理由,堂堂正正的将东路大军之中的全部代军都召回西路大军之中,防止秦军直奔代国而来。
扶苏看着王翦快马送来的战报,嘴角挂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仔细看过之后,将战报传给王贲、李信、章邯、杨瑞和。
李信心高气傲,最看不起无法彼此相信的军队将领,狠狠啐了一口之后,高声道:“司马尚原本的战略排布就透出一股子摸不准大将军准备如何下手的心虚,现在倒好,战争还没开打,联军已经分崩离析,两国各自为政,相互为了自己谋算好处。呸!还联军呢?我看他们恨不得对方先被灭国,好让自己躲过一劫。”
扶苏看着李信,知道除了楚国一战之外,这名战将确实未逢一败,是秦国之中了不起的后起之秀。
他态度温厚的面对李信拱手一笑,语调平稳的说:“将军,既然燕代联军已经如王翦上将军所料,走到这一步,我们立即返程,按照上将军的安排做吧。”
李信正要赞同扶苏的话,沉默了一路的王贲却忽然说:“再等几日,眼前不是好时机。”
李斯露出不服的眼神,立刻说:“王贲,眼下为何不是好时机?”
王贲看向扶苏,恭敬的叩首行礼,随后道:“眼下正是代国和燕国对我军防备最严的时候,自古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代国和燕国的粮草都严重不足,无论他们聚拢在一起还是分而治之,都觉得大军相邻虎视眈眈而心中警惕,因此严格治军。与其这时候忽然用兵,让两国齐心协力共同抗秦,不如再等待些时候,让燕代之间回想起往日的久仇怨,让原本强行弥合的冲突再演,军心不稳。到了那时候,上至将军下至士卒,无一人不对‘友军’心存怨怼,眼见他们遭难只会弹冠相庆,而非守望相助。而且,燕国从上至下最善自欺欺人,拖些时日到了深秋之后,燕军上下一定会心存侥幸觉得秦军不是为了攻打燕国,进而放松了警惕。我军便可攻其不备。”
李信想了想,犹豫一会之后点点头,可脸上却显出为难的神色。
杨瑞和比李信表现得更加直接,他直接开口说:“你想的倒是不错,可距离中秋尚有五日,更别说深秋了――咱们几个如果不按照上将军之前的安排行事,一定会打扰上将军的安排。”
扶苏略一思索,觉得王贲的想法虽然不如王翦上将军稳妥,却更加直指两军弱点,他开口道:“距离大将军之前说好的大战,还有两日才开始行动,足够快马传递书信一个来回,只是若是大将军不同意,各位将军便要带着手下的士卒加快赶路的速度了。四位将军若是都觉得王贲将军的想法不错,不如由我修书一封,将这个新设想传递给上将军,如何决定交由他定夺。”
扶苏虽然有了军职,但此番仍旧是军师的角色,没有前线战争实际职务,比起实际作用,更像是激励战士们斗志的吉祥物,他开口自然不用像是李信、王贲等人一样顾忌良多。
听到扶苏的提议,王贲四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章邯直接说:“请长公子代笔!”
“理应如此。”扶苏微微一笑,迅速提笔将王贲四人的考量和建议整理出来,写满一张锦帛,封泥送回中军大营。
等待让人心情焦虑,饶是多次出征,王贲四人等待回信的时候仍旧显得魂不守舍。
过了片刻,章邯一拱手,起身道:“属下去安排晚间的阵型。”
“属下也去。”李信与杨瑞和异口同声。
随即,三人相携离开车厢,只留下王贲、扶苏和窝在扶苏怀里用一脸不情愿的神情摇头晃脑的阅读着书简的胡亥。
王贲看了看扶苏怀中没有显示出一丁点才智天赋的胡亥,再看器宇轩昂、胸襟宽广、文韬武略的长公子扶苏,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说:“长公子,胡亥公子偷盗大王信印的事情是真的么?”
扶苏点点头,看着王贲,眼中露出疑问的神色。
胡亥听了他的问题非但没有任何愧疚,反而略带得意的仰起头,“唰――!”的一声合起书简,笑着说:“阿爹的东西在哪里,我一清二楚,好找得很。”
王贲看着胡亥,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的神色,再看向扶苏的时候,眼神深沉,语调似有深意的说:“大王却从来未曾下旨训斥胡亥公子,大王过去并不是这样赏罚不明的人。”
扶苏立刻明白了王贲不算隐晦的意思,他笑着摸了摸胡亥的头,贴着胡亥的耳朵说:“你不是想要试试看骑马吗?章邯将军骑射功夫很不错,让他带你玩一会去吧。”
胡亥笑着点了点头,一如他年纪般单纯的起身,蹦蹦跳跳的跑出车厢,踩着车沿便喊:“章邯将军,带我骑马!大哥说了,你骑射功夫最好,快来带我骑马!”
章邯眉头一皱,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胡亥公子不可胡闹,你这年龄怎么能骑马!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搞不好会被马踏了受重伤。”
胡亥撅起嘴唇,不高兴的说:“就不!我要骑马!大哥都同意了!”
话音未落,胡亥一转身指着驾车的卫士说命令:“将我抱起来。”
卫士不明所以,直接照办,章邯也以为胡亥生气之后像是有些不成器的贵族子弟似的转而去欺负手下,没当一回事儿,却没想到他一眼没注意到,胡亥已经踩着卫士的肩膀直接往他马上跃过来!
“胡亥公子小心!!!”章邯一声怒吼,赶忙伸出手臂将胡亥抱入怀中,吓得他夹着胯下的战马,整个人都僵硬了。
胡亥得意的扬起脖颈,在他胸口的铠甲上拍了拍,语调轻松的笑着说:“章邯将军的骑射功夫果然很不错,嗯,大哥从来都不骗我的。”
章邯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只得忍气吞声的将胡亥卡在身前,他扯着缰绳的双臂僵硬不已,根本不敢随便移动,就怕年幼的胡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忽然从马上掉落在地发生意外。
扶苏与王贲一同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王贲皱着眉头说:“长公子,你为何不压制胡亥一些?大王对胡亥公子的宠爱,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