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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轻舟在烟波之中疾驰,两岸青山就像是敞开的门扉。
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天空中被阴云所笼罩,江面上弥漫着流岚轻雾,为这孤独的一叶轻舟,渲染上丝丝缕缕神秘的气氛。只不过静静地伫立在船头的那人,却并没想那么多。
风拂在脸上带着凉意,灰袍男子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握住前方的轻雾,旋即似乎又感觉到自己这样实在是痴傻,又自失的一笑,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两侧的青山。
雾笼山峦,江流宛转。
“风起了,挂帆!”后面的船老大突然暴喝一声。几名精壮的汉子几乎同时从船舱中跃出来,片刻之后一面白帆就已经从光秃秃的船桅之上飞悬。
然而船头的灰袍男子对此充耳不闻,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两岸的青山,脚下的流水,似乎这山这水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魔力,吸引着他不断的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到里面。
而到了这个时候,船上挂起了白帆,方才能看到,在这薄薄雾气当中,不只是这一条船,后面还零零散散跟着六七条同样的船只,正在顺着风逆着水向西而去。
“炎黄山河,华夏衣冠,何其美哉!”灰袍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另外一条已经赶上来只和这条领头的船错开半个船位的船上,船头站着的那人也是灰衣,只不过是一身精干的短打,而且腰间还悬着一柄刀,背上背着一把弓。
见到灰袍男子开口十二个字,那灰衣汉子微微一动,旋即朗声道:“长惜兄,那位年轻的知军真的值得我们为其手下么?”
“怒涛,某李叹纵横东海,当年和张麻子一起打下了偌大的天地,麾下战船无数,一时无二,即使是朝廷水师也不能将我们奈何,最后却折戟在慈溪,叶应武这人,不是某李叹大话,至今却捉摸不透此人,而且麻城汉水一战,当真是打出了军威,就为此,某也值得来此一趟。”灰袍男子正是当初在庆元府海上曾经向叶应武表达过投效之意的海贼军师李叹。
不知为何,那位叶使君初战胜利,接着摆平后路,正是蒸蒸日上,却派遣得力手下快马加鞭直到庆元府,然后扬帆出海来到李叹作为大本营的东极岛,其实叶应武的信很简单,就是请李叹前来兴**一诉阔别之情。
虽然不知道叶应武是什么意思,不过估摸着叶应武并没有隔着这么远将他手下的海贼吞没的意思,李叹便将手下的船只和海贼安排好,让他们没有自己的亲笔命令不能妄动,安心守好东极岛便可,然后自己便带着刚刚纳入麾下的得力部属白怒涛和十余名亲卫不远千万里前来兴**。
毕竟对于叶应武,李叹还是带着很浓厚的兴趣的。
不过作为东海上扬名的人物,白怒涛对于这个只是隐隐约约听过名号的叶应武,并不怎么感冒,她还并不相信,这个叶应武真的有那让自己心中十分敬佩的李叹折服的能力,不定是那家伙使出了什么狡诈手段让李叹兄弟一时不察。
所以他白怒涛这一次就是要来揭露叶应武的丑恶嘴脸的!
阵阵江风拂面,白怒涛忍不住撇了撇嘴,和狂暴的海风比起来,这一儿江风算什么!不过反倒是两侧的青山巍然,让这位海上豪杰都忍不住心中暗暗赞叹一声。难怪自己平日里很是敬佩的李叹哥,总是会时不时的西望大陆,尽是向往之情。
这华夏的山山水水,和那海上风情相比,别有一番吸引人的风味所在,竟让见惯风浪的白怒涛心驰神往。
“看这风,估计再往前半个时辰,就能到永兴县了!”船老大见白帆已经落下,心中也是颇为欣喜,这些雇了自己船的人看上去便不是什么善人,若是商旅的话,走大江自然会用大船搭载货物,可若是寻亲访友的话,还没有见到这么多人刀剑在身寻亲访友!
不过船老大也知道,这些不是自己应该记住的,索性就一直恭恭敬敬的,反正人家银子可是一儿都没有少自己的,就算是凶徒,只要不谋财害命管它作甚!这一单生意直从长江口到这兴**,可是这些年生意寥落只能靠着摆渡营生的船老大和他手下这一众汉子已经盼望了很久的了。
只是这一次,便可以丰衣足食一年,不用在江上的风雨里来回奔波了。不过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船老大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略有些声的道:“连日行舟不分昼夜前往这兴**,客官可是有什么急事?”
声音虽,旁边船上的白怒涛却也是听到了的,当下里横眉倒竖,便要呵斥那船老大,却被李叹挥手止住,来也怪,那白怒涛身材魁梧,本应该是一方豪杰,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李叹这个柔弱的似乎经不起一场风雨的书生言听计从,见到李叹手势,不但话头硬生生止住,就连眉毛都下意识的放松了。
侧过头去看向船老大,发现这个江上操舟技术当真是一绝的汉子略有些惊慌的看着自己,似乎明白刚才那一问的确是触动了自己不应该知道的底线,如果看的仔细的话,会发现即使在这凉爽江风当中,船老大的额角也有豆大的水珠,那不是雾气凝聚,而是汗珠。
微微一笑,李叹淡淡道:“是啊,是有急事,有人急召,某当然要不惜脚力的赶过去了。”
见到连日里总是惜字如金的李叹竟然带着想要挑起话头的语气,船老大心中舒了一口气,随口接上:“那想来应该是至交好友了,否则客官怎么如此焦急。”
“还不能算是至交好友。”李叹忍不住苦笑一声,心中暗暗加了一句:甚至还曾经刀兵相见。不过船老大似乎没有察觉到李叹话语中苦闷无奈,只是略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便随手招呼麾下的汉子们抓紧摇桨,可不能因为挂了帆就松气。
也不知道是对船老大的,还是对不远处的白怒涛的,又或是只是对着那青山大江,李叹喃喃道:“只能算是一个很让我感兴趣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和我拥有着相同志向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白怒涛忍不住挠了挠头,“相同志向”,这位李哥的志向是什么,不应该是称霸海上么,和那叶应武又有什么关系?这些舞文弄墨而且还智计百出的人,果然让人怎么都琢磨不投,好像的这话里面都带着常人察觉不出来的玄机。
几人话之间,船已经行出了很远,青山渐远,平芜显现。
“平芜尽处是青山,没想到某李叹今日重回这华夏故土,却是青山尽处乃平芜,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老天爷在捉弄。”李叹忍不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天地的尽头,薄薄的雾气当中,已经可以看见一座突兀傲立在江畔的山峰。
就像是被天神从中间劈开,那座山面向大江的一面光滑陡峭,几乎是垂直而下!而在这奇特大山的对面大江北岸,同样也是几座青山拔地而起,和南面山峰相呼应,就像是摁住了大江的咽喉!
“不想此地还有如此壮阔之景,当真是天生险隘!”李叹忍不住感叹一声,就连他身边的白怒涛,也有些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细细打量前方的景象。
“兴**永兴县,便在前方了。”船老大倒是来过此处,此时故地重游,想起当年风光,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万千。
似乎是想要应和船老大的话一样,雾气渐渐淡薄,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到那半壁山崖之上,一面赤旗迎风烈烈,就像是伫立在云端的神灵,俯瞰下方的江水和无数生命。
“宋······”看着那面赤旗上庄重而威严的文字,即便是李叹算得上是一方豪强,也忍不住喃喃呓语。
曾经在庆元府也见到过这旗帜,在南宋水师上也见到过这旗帜,但是无论是哪里,都没有这座半壁山崖上的宋字赤旗震撼人心,仿佛下面支撑这面旗的,不只是伫立的青山,还有无数的英魂带着这世间独属于他们的骄傲。
大旗迎风招展。
叶应武迎来了他来自遥远的东海东极岛上的客人。
大江浩浩,故人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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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叶应武此时还并不知道李叹已经兼程赶来,远比他想象的速度要快。这几天天气一直阴着,反倒是消散了不少暑气,大江之上也是薄雾笼罩,只能看到远方刺破云雾的青山座座。
如此天气张世杰也不敢再在兴**多做停留,所以和天武军一众文武匆匆见过面打过招呼之后,就北上黄州。毕竟文天祥是没有什么沙场经验的文官,若是阿术逮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趁机大规模进攻的话,张世杰还真的不敢打包票文天祥能够挡住。
不过似乎上一次被重创了的蒙古水师并没有胆量在这种天气里面冒险闯过汉水,所以饶是两淮水师不断地往汉水上派遣船只往复巡逻,就连蒙古水师的一只舢板都没有发现,让已经将水师摆开专等半路截杀的张世杰不得不赞叹阿术的定力。
不过张世杰是唉声叹气,叶应武却是心中一松,阿术晚一天来惹是生非,自己就多一天训练天武军的时间,毕竟对于手下的天武军将士,叶应武还真的不怎么放心,现在只能是把将士们训练的信心给调动起来了,可是到时候真的血战一场能够有多大的把握就连训练他们的主将苏刘义都不清楚。
更何况天武军配属的床弩、神臂弩还有突火枪、火蒺藜等箭矢火器还没有完全打造好,即使大冶县的矿石源源不断的向后运输,即使通山县的工匠作坊日夜不停,即使江南西路已经算是倾尽所有,这毕竟是一支两万人的精锐劲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准备好的。
南宋即使是大敌压境,武备依然松弛,这让明明知道此事的叶应武也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没有办法什么,这和宋朝三百年的“重文轻武”国策有着直接的关系,只看自己麾下文武水火不容的架势就知道这种思想对于这个国度的人有着怎样的荼毒。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叶应武来到这里,需要改变的是之后的时代,搅动的是未来的风云。
刚刚从校场回来,还没有洗净一身风尘,叶应武径直坐到书房的椅子上,将自己深深陷入椅子当中,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书案,叶应武忍不住一笑。按照宋朝制度,知州、知军应该负责管理自己所在州府的政务,然后由通判核查监督,可是在这兴**,实际上知军和通判的任务都压在了陆秀夫的身上,别核查监督了,现在陆秀夫根本就是一肩挑两人的职务。不过陆秀夫并没有怨言,一来叶应武主持训练天武军和负责统筹大局本来责任就已经足够重大了,二来叶应武和陆秀夫互相监督岂不是多此一举,与其有监督的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应对北面而来、东面而来的压力吧。
对于有这么一个靠谱程度不弱于当初的文天祥的助手,叶应武也只能是暗道侥幸,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便是叶梦鼎的儿子,然后在慈溪大战中崭露头角,又怎么会有如此人才投靠。
当真是老天助我。叶应武忍不住常常叹息一声,在校场上又是打磨了一天时光,疲惫已经顺着全身血脉不断地延伸,叶应武坐在这宽大的椅子上几乎都懒得起来了。看着书房里面两侧的书架,这实际上也就二十岁的年龄、二十岁的心智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困意就像无限的黑暗,将他吞没。
一直默默追随在叶应武身后的铃铛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使君如此疲惫,难怪自家娘子时时惦记。当下里这个整个叶家后院的大丫鬟冲着有如门神站在外面的两名天武军士卒微微头,飘然入内,几乎没有一儿声音,若是细细看去才能发现这个心细的丫鬟正是踮着脚尖。
随手往香炉当中添了一把有助睡眠的香,铃铛又轻盈的迈动脚步走开,顺手拂灭了门口的烛火。
整个书房随之黯淡下来,只剩下袅袅香烟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