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残阳落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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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2章遇见郭络罗氏

    “听说你今儿下午去额娘那儿了?”八阿哥胤禩住在乾东六所,里头拢共只有三个女人能伺候,刨去新进门的琬宁,便只有格格汪氏跟乌孙氏。汪氏是胤禩第一个女人,长得妩媚动人,可惜爱拈酸吃醋,这一年来都不大得胤禩喜欢;乌孙氏跟琬宁是同一年参加选秀的,因着出身不高,所以只当了小小的格格。因着胤禩偏疼琬宁多一些,汪氏跟乌孙氏也放下之前的成见,联手起来在胤禩跟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琬宁就站在胤禩身边,盯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这样意气风发的八爷了,看到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八爷,想到以后雍正帝登基后步步为营落魄无奈的廉亲王,琬宁只觉得如鲠在喉,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将快要溢出的泪水尽压下去,才道:“听说贵人染了咳疾,妾身便带了几丸药跟一些料子去看看。惠妃娘娘又是照顾爷长大的,便一起去给娘娘请了个安。”

    “你做得很好,惠妃娘娘于我有养育之恩,额娘身子又弱,多亏你耳聪目明。”胤禩哪有不知道的,钟粹宫里有的是他收买的人,知道琬宁还散了银子为自己额娘打点,胤禩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满意得很的。旁人都看轻他额娘,说她是不知廉耻勾引主上的辛者库之婢,可这真真正正有罪过的,难道不是汗阿玛吗?若非当年他看中自己的额娘美色,哪里会有今后这一系列的事情?

    琬宁对胤禩太了解了,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她都熟稔在心,自己知道如今胤禩是在埋怨皇上。只是她不说更不能点破,便转移话题说起今儿琥珀听回来的事儿:“按理说我进门不算太久,有些事儿也不能置喙插手,只是今儿出门前倒是听了一耳朵,咱们院子里有些奴才嘴上没个把门,竟然暗地里议论贵妃娘娘的病情。八爷素来跟十阿哥交好,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伤了兄弟情分了。”

    胤禩今年的岁数搁在外头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可在宫里从来没有天真可言。胤禩年幼时吃过亏,故而越发会隐忍会算计,不管底下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凡对他拉拢兄弟不利的言论,便都要早早扼杀掉。他轻声道:“此事我会吩咐陈喜去办,你且当不知道。”

    “妾身记性不好,指不定明儿睡醒便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这时候太子稳坐储君之位,又准备迎娶瓜尔佳一族的女子为妻,剩下的阿哥们暂时没有这个心思要跟太子来个硬碰硬,胤禩也只是为了将来能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叫自己得了权势,让卫贵人不再遭人欺辱。琬宁伺候他用了夜宵,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便才洗漱入睡。

    琥珀立在琬宁身后仔仔细细地给她梳理长发,几下便将一头青丝打理得整整齐齐,簪上一对绿玉凝华拧金丝簪,几簇鎏银南珠的珠花,又往耳珠上戴上梅花垂珠耳环,换上浅粉色绣荷花的氅衣,搭着琥珀的手上了轿子便往钟粹宫去。

    入宫的日子都是过得快,转眼过去一个月,眼下已经快要接近八月十五。因为钮祜禄贵妃的病情终究没有好转,甚至已经到了药石无用的时候。琬宁记得钮祜禄贵妃是十一月初三病卒的,算起来也不足三个月的寿命了。皇上对贵妃虽然说不上圣宠,可到底也是宠爱过的女人,故而今年的中秋并没有大办,只是吩咐在宁寿宫摆几桌宴席,叫阿哥福晋们一起共度佳节。

    偏巧下午的时候外头的命妇们入宫请安,琬宁跟着惠妃到宁寿宫时,却见安郡王之妻赫舍里氏领着郭络罗氏进宫问安。琬宁有些迷迷糊糊魂若飘絮,只觉得胸中的怒火竟要压制不住,她死死盯着郭络罗氏,眼光中仿佛淬了毒!还是琥珀机灵偷偷在背后扯了一下她的衣裳,才不至于让她当场失礼。

    琬宁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个魔鬼在叫嚣咆哮,要她冲上去掐死郭络罗氏,为自己未没能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报仇。她身子微微颤抖,若非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后跟赫舍里氏、郭络罗氏身上,只怕就要有人指责她不尊太后了。

    “娘娘,太后此处有贵客,妾身还是不便打扰,先到后头去了。”琬宁死死地用指甲抠着掌心,直到疼痛感愈演愈烈压倒心中的怨恨,方才颔首敛眉小声道。

    知晓太后是特意安排叫她看看胤禩未来的儿媳妇的秉性,惠妃也没叫琬宁继续呆在自己身边,便点点头叫她先到后头去。琬宁也并非不知道礼数,先是给太后道了一连串逗人开怀的话,方才说不欲打扰太后与贵客,便想先行告退。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太后见她讨喜,索性将自己随身的一串祖母绿圆珠手串赏给了她,便让宫女领着她到后头去了。

    直到踏出宁寿宫正殿,琬宁才感觉到背后如附骨之蛆的目光渐渐消散,想来肯定是那郭络罗氏在暗中窥视。她让琥珀给领路的宫女一个装着碎银的荷包,打发她走后才缓缓张开手,手掌心赫然留着四个半月牙形的印痕,俱是微微渗出鲜血,可见当时她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的愤怒。

    “主子方才怎么走神了?”宴席还没开,后殿里除了伺候的宫女外并无他人,琥珀倒了一杯茶奉与琬宁,才小声说道。

    “你可知方才太后跟前的是谁?”不等琥珀搭话,琬宁便先开口,“那是多罗安郡王福晋跟安郡王的外孙女。”

    琬宁说的“安郡王”便是于二十八年病逝的前安亲王岳乐,原先是世袭罔降的亲王爵位,却不想病逝后被皇上寻了个由头追降郡王,削谥。当年皇上为八爷跟郭络罗氏定下娃娃亲,未尝没有将安郡王在宗人府的势力尽收回来的意思,只可惜八爷却是领会错了意思,以为皇上是在加重他的身份,越发跟安郡王家纠缠不清,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尽失圣心。

    “所以那个身着红衣的格格便是将来八阿哥福晋了?”琥珀转眼就理顺了关系,“可奴婢瞧着那格格一双丹凤眼气势甚旺,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子入宫前太太就派人打听过,郭络罗家的格格气性大性子烈,又是满洲贵女,今日看来确实是个盛气凌人的。”琥珀方才是跟在琬宁身后走的,自然注意到郭络罗氏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有好奇有不屑,还带着几分警惕,想来是把自己主子当成敌人了。

    满洲贵女?琬宁扯了扯嘴角。上一辈子她还觉得郭络罗氏是满洲贵女身份尊贵所以一再忍让,可如今细细想来,郭络罗氏虽然是前安亲王的外孙女,身上流有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可她额娘不过是庶出的和硕格格,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就是再亲厚也有个度;她的阿玛犯事被问罪斩首,她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死囚犯的女儿,若非从前安亲王怜惜她接她进府,她哪有可能这样享尽荣华富贵成为天之骄女。

    “你就是八阿哥的侧室王氏?”

    琬宁抬起头一瞧,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郭络罗氏,竟然跑到她跟前来了!

    “正是。不知道格格是?”琬宁身量比郭络罗氏略高一些,站起来还能俯看郭络罗氏。

    “看着也不过是个小家子气出身的,我是从前安亲王的外孙女,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了。”郭络罗氏一身大红色绣牡丹花的旗装,小两把头上簪着一对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步摇,一双凤眼睨着琬宁,嘴角的笑意似讽带刺,“小门小户出身就是小门小户,今儿中秋佳节还穿得这样寒酸,传出去怕叫人以为八阿哥苛待你了。”

    琬宁只是浅浅一笑,却并未搭话。

    郭络罗氏只觉得这个人压根就是个没嘴葫芦不值得自己搁在眼里,放了几句狠话便转身离开。她不过是训了借口出来走动一番,等一下还得按着时间出宫去。安郡王家虽然是皇室宗亲,可皇上没有恩典叫她们留下来共度佳节,她们也不能恣意妄为。

    “这个格格也欺人太甚了吧,故意在主子跟前说这样的话,显摆自己的主母身份么?皇上可还没下旨拟定婚期呢。”琥珀有些不忿又有些担心。这样的女人嫁给了八阿哥,自己主子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算了吧,格格年纪还小,性子难免张扬些。”琬宁扫了一眼殿内的下人,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嘴巴,今日之事肯定是要会传出去的,她又何必跟“年轻气盛”的未来主母打嘴仗?否则就是现在不说,将来指不定还有人说她从前不敬主母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上一辈子她着了郭络罗氏的道叫自己处在劣势,叫八爷以为她仗着怀有身孕恃宠而骄,所以一步步与八爷离心,最终连孩子都没能保住。这个教训有过一次就够了,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先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