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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信家的记下了尺寸,“行,我知道了,童姐姐放心,这事儿我催着他们办,一定给姑娘办好。”说着,便告辞了。
“那就多谢你了。”童嬷嬷跟出来送她。
“您这就见外了,快别送了,请回吧!”最后还是宋大家的送了她出去。
童嬷嬷问起下午二姑娘做了什么,小屏道,“姑娘下午画画来着。”
童嬷嬷看到二姑娘画的图,有些意外,“这是姑娘画的?大少爷的画可是名师教出来的,我原以为姑娘去跟大少爷读书能认几个字就不错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去学。”面上露出几分可惜。
见嬷嬷把她画绣样的本事归在兄长的教导上,曼春暗想,以后要是再不小心露出些行迹,不用多解释,说多错多,随嬷嬷怎么想吧,多半她自己就能给找补回来。
小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姑娘午睡起来就折腾这些,一下午没闲着,我劝了几回,姑娘只不听,嬷嬷你可得说说姑娘,太医也说了不能让姑娘累着。”
曼春嗔道,“知道了,我今儿早睡行了吧?”
童嬷嬷笑道,“她啰嗦两句,也是为着姑娘好!”她略一沉吟,“……不过看姑娘画得这么好,我还真有一桩事想麻烦姑娘。”
她从柜子里翻出个旧包袱,里面是个洋红色绣了大花篮的被面,斗大的花篮里堆满了各色花朵,有大有小,朵朵不同,篮子提手上飘着彩带,周围还绣了许多彩蝶,只是这被面颜色已经褪了不少,要是新绣出来的,不知有多好看呢。
别说小屏看呆了,就是曼春也目不转睛的盯了许久,“这是哪儿来的?”
“姑娘不记得了?这是姑娘小时候用过的,那时候姑娘就喜欢这大花篮——只是好看虽好看,就是怕脏,洗的多了颜色就淡了,一直用到姑娘三四岁,我看再洗就不成了,才不用了,只是也舍不得扔。”
曼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似隐约有些印象,却又朦朦胧胧。
“嬷嬷的意思是把这个描下来?”曼春摸着上面的花,“绣得这么好还这么大的花篮还真是头一回见,这花样子也少见。”
童嬷嬷道,“这么好的花样子哪是外头能得的,这是你姨娘的嫁妆。姑娘生在腊月,那个月份哪儿有花开?那年又冷得很,连梅花都不开,你姨娘就叫人拿这被子包着你……”
曼春没想到这被面还有这样的缘故,不由侧耳细听。
童嬷嬷讲了一会儿,叹息道,“人老了,话就是多,姑娘看看哪天精神好就把它描下来,将来没准儿能用上呢。”
曼春道,“嬷嬷别伤心了,明儿就叫人买些大纸来,有个几天工夫就描得了,这么好看的图样儿,埋没了确实可惜。”
听她这样说,童嬷嬷又心疼起她来,“等姑娘全好了再说吧,这东西又飞不了。”
许是因为她这回病重到几乎要死去,又险些被太太算计的缘故,嬷嬷盯她盯得紧紧地,唯恐出半点差错,曼春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和忧虑,生母去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对生母她已经没有了印象,对她而言,再没有比嬷嬷待她更亲的了。
曼春笑笑,“回头嬷嬷帮我把那些摆件儿收拾收拾,该摆哪儿就摆哪儿,咱们这屋里也好看些。”
童嬷嬷却对这个不在行,有些为难,“姑娘想怎么摆?里屋要不要摆两件?”
“还是先看看,怕摔的都摆到博古架上,桌子上尽量不摆,显得整齐。”
不过童嬷嬷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她说起那一箱子衣料,“什么颜色都有,正适合姑娘穿,再说姑娘个子长得快,去年的衣裳都有些小了,该再做几身,何况大姑太太如今也来了泉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做客,姑娘也该有两件见客的衣裳。”
毕竟搬家收拾东西的时候都是见过的,曼春知道自己的衣裳不仅仅是小了的问题,她幼时常年养在后院不出门,日子又过得紧巴巴的,童嬷嬷在吃喝上从不亏待她,但穿衣打扮就不得不将就了。她的衣裳一向做的偏大,一件新衣裳,头一年穿的时候略宽松,第二年合身,第三年就小了,下一年就不得不做新的了。其实谁不爱穿新衣?这也是没钱逼出来的法子,所以她外穿的衣裳一般还算鲜亮,但里头穿的就只能凑合了,尤其领口袖口最易磨损,嬷嬷就在领口袖口上贴上新布,绣上她喜欢的花草。
嬷嬷在她身上付出的心思和关怀,她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报答完。
想到这儿,她站起身,“那就去看看。要我说,嬷嬷也该做两件好衣裳。”
童嬷嬷却怕她出去受凉,拦住了她。
“嬷嬷,”曼春有些无奈,“我总不能从此以后待在屋里不出去吧?”
童嬷嬷和宋大家的两人合力把箱子搬进了正房,先开了放摆件的箱子,一样样拿出来。
玛瑙的玉山子,沉香木雕的灵芝如意,越窑青瓷的葫芦瓶……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一座玻璃罩西洋自鸣钟。
这钟方方正正遍体鎏金,三面雕花,四角各一根花柱,前面是圆形的白底黑字钟盘,扣着个凸玻璃罩,座钟顶上鎏金的娃娃抱羊栩栩如生,嘀嗒嘀嗒的走时声让人不自觉便屏息以对。
“这是什么?”小屏和小五趴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实在是这东西如今还少见,曼春却知道,再过几年,苏州就有巧匠做出了仿品,据说还贡到了宫里。
“这是钟,看时辰的,”童嬷嬷道,“太太屋里就有一个,听说还专门拨了个丫鬟给它上……上……”
“……上发条?”
童嬷嬷一拍手心,“对!就是发条,上发条!”
她这么一说,小屏也有印象,“听说是用钥匙拧的,钥匙呢?”
曼春虽然知道,这会儿却也只能装不懂,不过好在很快就有懂的人来了。
见妹妹屋里摆了两只大箱子,桌边围了一圈的人,唐松走近了轻轻咳了两声,众人一下子就都散开了。
曼春忙给兄姐见礼,唐曼宁不等曼春屈膝便扶起了她,问了她几句诸如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没有不舒服一类的,曼春答了,便挽着姐姐的胳膊,“昨天多亏了姐姐,要不然可就乱了套了。”
唐曼宁听着心里舒坦,笑吟吟的白了她一眼,“少拍马屁了!”
虽然天晚了,可厨房的炉子还没熄,宋大家的把点心从橱柜拿出来摆盘,又让小五赶紧烧水,小屏取了茶叶罐子,先把茶壶茶杯用热水冲了两遍,直到有些烫手,她眼尖地看到炉灶上水壶壶嘴冒出一丝丝白气,赶紧添了茶叶,提壶倒水。
唐松把手里的提盒放到桌上,示意曼春,“你留着喝着玩吧。”
曼春见姐姐也不知道的样子,就直接把提盒打开了,却是几个蜡封的酒壶大小的瓷罐,都贴了红纸,分别写了“橄榄膏”、“金桔茶”、“蔷薇膏”、“玫瑰卤”。
这时节市面上连新鲜橄榄都不多见了,更不用说金桔、蔷薇、玫瑰,这些鲜花鲜果做出来的东西就很受追捧。
曼春让小屏拿去冲茶,心里有些可惜自己这里没有琉璃杯。
唐曼宁不忘叮嘱小屏,“金桔茶要甜些!”
她左右看看,摇摇头,“你怎么还没有收拾好?”
曼春指着那些已经拆了盒子的摆件,“正要摆呢。”
唐曼宁挽起袖子手把手的教妹妹怎么摆博古架。
唐松笑看她们折腾,只在唐曼宁摆的不好时指点一二。
博古架上的格子摆到六七成满,唐曼宁退后几步踮起脚来左右看看,略满意的点点头,“成了,空下的这些放不放东西都无所谓。”她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了什么,嘱咐道,“你可千万别个个格子里都摆满,摆这个可不是图热闹的。我以前在人家家里见过一回,两座博古架从上到下填得满满的,磁器、金器都是寻常,玉绣屏、香山子、西洋来的玩意儿,这些就不必说了,可笑连前朝诰命的花冠子都摆上了,哦,还有书,弄得比典当铺都热闹,让人看一回笑一回,笑一回叹一回,偏她还自以为美得很。”
见妹妹面露好奇,她笑了一会儿,“以后你就能见着这人了,到时候不用我告诉你,你只要找到脑袋上插得跟个摇钱树似的,就知道是谁了。”
曼春失笑,难得见姐姐说话这样不留情。
唐松让小屏在一旁看着,教给曼春如何给自鸣钟上发条、调时辰,曼春夜里睡觉怕吵,就说,“这钟嘀嗒嘀嗒响,还是放外头条案上吧。”
玉珠站在一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大姑娘瞪她,吐了吐舌,不说话了。
曼春看得好笑,“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挤眉弄眼的,快说来听听。”
玉珠笑道,“我若说了,就怕我们姑娘回去收拾我。”
曼春知道她爱开玩笑,就作势哼了一声,“你要是不说,我这会儿就收拾你,你信不信?”突然就往她腰里抓了几下。
玉珠最怕痒,叫了一声就赶紧躲,却躲不过,从这屋跑到那屋,倒在美人榻上笑得脸都红了,求饶道,“好姑娘,快饶了我吧!我说,我说!”
曼春拉她起来,“快说!”
玉珠坐起身,抚着心口拍了拍,又笑了两声,才道,“原本我们姑娘也眼馋,想要一个,特意绣了个帕子去太太跟前卖好,可太太说这钟夜里太响,吵人,我们姑娘非不信,就趁着太太不在把太太屋里的那个抱回去了,结果夜里嘀嗒——嘀嗒——嘀嗒——接连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眼睛都肿了,没法子,只好又还了回去。”玉珠说完,又捂着帕子笑。
唐曼宁在外头喊,“滑嘴的死丫头,你就说我的小话吧,看我回去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