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不可凌驾

姚霁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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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鲁一直垂目坐着,曹子廉与陈滢的对话,他就像没听见。

    此刻,他终是半抬起眼,扫向陈滢。

    鹰目般锐利的眼神,直射向陈滢,审视、怀疑、震慑,皆在这一瞥中。

    陈滢心头微凛。

    “本官准了。”徐元鲁重新垂下眼睛,声音很淡,仿似随意,话锋却陡然一转:“但是,这是在本官的公堂,本官审案有个规矩,陈大姑娘最好谨记。”

    他眼皮抬都没抬,淡然道:“如果你出示的证据不足以说服本官,则本官会治你的罪。至于是什么罪名,视详情而定,你可明白?”

    “民女明白。”陈滢回道。

    无官无职的庶民,在公堂上胡乱举证,确实触犯了《大楚律》。

    但是,徐元鲁的说法,也并不准确。

    “徐大人,民女在此也要提醒您一声儿,请注意一下您的措词。”陈滢抬眸看他,神情坦荡:

    “您方才的说法有误,显是将这公堂、将《大楚律》,置于您之下。而其实,这世上无人能够凌驾于一国律法之上,哪怕是三品大员,也不可以。”

    公堂下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吸气声。

    那是一些低等差役发出来的。

    既是审案,自然少不了他们在场,公堂之上还是需要些立威仪仗的,堂下便站着二十余胥吏差役,而陈滢所言,显然让他们很吃惊。

    徐元鲁也很吃惊。

    他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干净的、平静的眼眸。

    没有畏惧,也没有算计、得意或伪装的正义。

    很平静的注视。

    一如这双眼睛的主人,毫无波澜地说出了内心所思。

    徐元鲁眯了眯眼。

    曹子廉意外地看看他,目露兴味,又去看陈滢。

    堂上这个面无表情,堂下那个端容正颜,一时不辨深浅。

    曹子廉垂头端茶,手尚在半空,徐元鲁的声音就响了:“陈大姑娘,开始吧。”

    不紧不慢地道了句,眼皮子又耷拉了下来。

    曹子廉冲茶盏撇下眉。

    不发作也正常,国公府还没降等,余威犹在。官场沉浮,不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准。

    陈滢向上躬躬身,便叫人抬上了她的证据。

    七、八个真人大小的纸人儿,一列排开,有高有矮,高的脸上皆写着乔小弟之名,分别还标注“一号”、“二号”字样,矮的则写周九娘之名,亦排了序号。

    堂下再度响一阵吸气声。

    很明显,这几个纸人,是用来替代乔小弟与周九娘的。只是,纸人儿这东西,可不大吉利,也不知这位陈大姑娘拿出来,要做何用?

    “三位大人,这几个纸人并非证物,而是辅助工具,用以演示案发情景,以及民女的论据和论断。”陈滢解释一句,自袖中抽出一根尺许长、漆着红漆、顶端套着布套儿的细木棍儿,指向高大些的几个纸人:

    “乔小弟高七尺三寸(一米七二),死时足踏竹屐,竹屐高一寸半,故这几具乔小弟纸人,俱高七尺四寸半(一米七四),与其死时相同。”

    她隔空指着矮小纸人:“周九娘死时亦穿着竹屐,所以,这几个代表周九娘的纸人,高六尺七寸(一米五八),与她死时身高相同。”

    解释完毕,她转向堂上,眉眼清冷干净:“接下来,民女将以它们为辅助物,阐述关于死者伤势的几处疑点。”

    她排在最前、标注为“乔小弟一号”的纸人提至堂前,令其背对着三位主审官,以木棍指道:“首先来看乔小弟,他背后有五处刀伤,分别位于这几处。”

    三位高官凝目看去,便见纸人后背画着五个红点,其中两个至少有婴儿拳头大小,十分醒目。

    “根据仵作记录,民女在纸人身上标记出了这五处刀伤的位置。”陈滢虚点了那五个红点,重点落在最大的两处:“这两刀捅得最深,直透前胸,因此,在前胸有两个相应的出血点,分别列于这两处。”

    她将纸人转至正面,在纸人的胸前的相应位置,也标记着两个红点。

    “我要说的第一个疑点,便是这两处最重的刀伤。”陈滢说道,将纸人侧对着堂上三位主审官,握住纸人儿的肩膀,轻轻一掰。

    “啪”,一声轻响,那纸人的胳膊、连同上半身的一小部分,竟被她掰了下来。

    堂下立时传来一阵低呼。

    “这是拿胶粘上的,为的是让各位大人透过横剖面,看清楚这一刀致命伤的走势。”陈滢将掰下的部分放在一旁。

    如此奇异的展示法,实是前所未见,就连曹子廉都丢下茶碗,张目视之。

    剥去一段的纸人上半身,露出了一截横剖面,其上以灰色的颜料,画了数道工整、弯曲的线。

    “这画的是……人的肋骨?”赵无咎第一个说道。

    陈滢微笑颔首:“赵大人说得对。”她斜过纸人,指向其后背第一处致命伤:“这是两处重伤之中的一处,大人们请看,这一刀从后背第五、六两根肋骨的中间插入。”

    她将纸人反转,正面朝前,指着纸人胸前的一个出血点:“一刀直插心脏,从第四、五两根肋骨中间透出,在前胸的这一处,形成了一个出血点。”

    语罢,她展示出纸人的横剖面,将木棍的一端贴在伤口的插入处,另一端贴在透出处,侧身容三人看清:“大人们请看,这一刀并非直线,而是一条斜线,从后背到前胸,倾斜向上。”

    她取出早就备好的炭笔,连接首尾,画了一条带箭头的线,呈“↖”状。

    其后,陈滢又把第二处致命伤演示了一遍,同样得出一条“↖”状斜线。

    “这又能说明什么?”曹子廉不耐皱眉,一手倒扣桌面,五张微张:“人力总有不均,杀人时自是或直或斜,伤势走向不整,这有问题么?”

    “有问题的,而且问题很大,我马上就向各位演示。”陈滢向堂下扫两眼,便指一个身形瘦小的胥吏,问徐元鲁:“徐大人,可否请这位吏员上来帮个忙?”

    徐元鲁点点头,没说话。

    陈滢便请那胥吏上前,和声道:“你别怕,我就是想请你做个演示,你的身高与紫绮差不多,劳驾帮个忙。”

    那胥吏嗫嚅地说句什么,畏首畏尾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