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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大骂了一声,又把孝然推到地上,举起枪对准段然。他不敢闹出人命,只朝着他脚下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水泥地弹起飞灰。
段然站住了。
向老大得意地大笑起来,又将枪口对准段然膝盖,扣动扳机。
数步的距离,段然突然快步冲上前,动作迅速,猎豹一般,攥住他手腕,迅速夺过手~枪。一个侧身,左手扣住他肩膀,右手握枪顶住他太阳穴。
整个动作完成,只是几秒钟。
而发出的那枚子弹,爆裂在空气中。
蒋暮看着他熟练,流畅的打斗动作,眼里满是欣赏。
他还是那个段然。
向老大双目圆睁:“段然,你敢开枪?”
段然冷冰冰说:“想想你躺在轮椅上的兄弟,再说我敢不敢。”
向老大知道段然手狠,断人筋骨从不犹豫。上次交手,他一个兄弟就被段然废了手脚,现在吃喝拉撒全靠别人。想到这儿,向老大倒吸一口冷气,牙齿都打颤:“你,你先放了我,咱们有话好说。”
“谁跟你有话好说。”
仓库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来了不少的人,那些人一进来就控制住向老大的同伙,一个三十岁出头,面貌英俊的男人赶紧过来给蒋暮解开了手脚,然后谦恭地退到她身后。
蒋暮站好,然后拿过段然手中的枪。
“从来没有人,敢用枪指着我脑袋,你是头一个。”说着,枪口抵在他脑门。
蒋暮语调轻松,每个字又都咬得阴森森的,听得向老大一阵头皮发麻。他知道这下完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蒋暮。
“蒋姐,我错了,饶了我。”
“饶了你?”蒋暮晒然一笑,“你都想让我吃枪子了,我怎么饶你?”
向老大两腿一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蒋姐,我错了,饶了我这条狗命,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再也不敢了。”
仓库里有不少的人,但没人敢说话,周围静得可怕。
从这些人冲进来,段然就知道,他们都被蒋暮玩了。
她做一个局,故意被向老大绑来,煞费苦心陪他演戏,为了是逼他段然露面。
没想到的是,蒋暮跟他玩的游戏,阴差阳错,竟然把孝然牵扯进来。
段然眉头一拧,低头瞧了地上的孝然一眼,她坐在那儿,手上的绳子还没解开,皱着眉,紧抿着唇,看着眼前一幕,脸色苍白而安静。
蒋暮将枪口对准向老大的额心,一下一下地点着,看着他吓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轻轻地笑了。
她说:“放心,我只打枪靶,不打人脑门儿。”说着把枪塞到段然手里。
段然很清楚那个动作的意思。
她不想做的,要他来完成。不会问他愿不愿意,答不答应,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是指令。
从他十四到二十四,十年期间,一贯如此。
他垂着眼睫,盯着那把枪,迟疑了几秒。
蒋暮的手抬了抬,叫了声他名字,声音既温柔,又冷澹:“段然?”
她在看他,所有人都在看他。
段然冷静片刻,想明白一件事。蒋暮做局,他不能拆穿,蒋暮想玩,他就认认真真陪她玩,还要玩得热闹,玩得尽兴。
谁让她是他“姐”呢?
段然抬起眼皮,再去看蒋暮的时候,眉头已经舒展,嘴角也重新挂上笑。
他接过枪,再次指向向老大。黑洞洞的枪口,沉甸甸的,冰冷的,带着杀气。
他盯着向老大的额心,手指发力,眼看就要扣动扳机。
孝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盯着段然。
非法持有枪支,已经触犯法律。故意开枪杀人,死刑论处。
他才不到三十,还有前程和未来,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年纪轻轻就要毁掉自己?
那个蒋暮,到底是什么人,看起来沉着大气,受过高等教育,却逼着段然杀人?
段然又为什么要听她的?
他们到底懂不懂法,知不知道杀人是死罪?
孝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大提琴上紧绷着的四根弦,突然一根一根的断开。
她想起第一次见段然的样子。阳光之下,他身姿挺拔,那时见他眉目清朗,洒脱利落,眼角唇边都蕴藏着温和的笑意……
孝然突然站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砰的一声,子弹破樘而出,在空气中发出巨大的爆响。
“啊……啊——!!”向老大跟着发出惊恐又绝望的喊叫。
孝然感到那声枪响彷佛瞬间震破了自己的耳膜,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然而子弹并没有打在向老大的脑门,而是向右偏了几公分,擦过他的耳朵,在他身后爆裂。
“我也只打枪靶,不打人脑门儿。”段然笑着把枪递回给蒋暮。
向老大没被枪子打到,却已经吓得丢了魂儿,耷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双手抱头,一动不敢动。
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良久,她已经跳到喉咙口的心,才慢慢地沉了下来。
一头冷汗,她闭上眼睛,大口地喘息。
蒋暮看着手里的枪,冷笑:“你这样,算是给我的交代?我被人指着头,就这么放过他,我不要面子,蒋家也要脸。”
段然听着,忽然伸手按住向老大肩膀,掐紧,把他拽了起来。
“右手拿枪的吧?”
向老大没反应过来:“啊?”
话音未落,段然握住他右手腕,摸准关节,勐一用力,“卡察”一声,将他的手腕骨直接掐断了。
向老大嗷的一声惨叫,赶紧捂住自己的手腕,跪坐在地上,后来疼得受不了,干脆在地上滚来滚去。
蒋暮瞧着向老大,又抬起头长久地注视着段然的脸,似笑非笑:“你真是变了。”
段然低头笑笑。一楼
“人啊,有了喜欢的人,就有了软肋,再不能像以前一样豁得出去。”
段然眸色幽深:“蒋姐说什么?”
“没什么。”
“冤家宜解不宜结。”段然看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向老大,说,“多个仇家,不如多个朋友。”
“你在我身边十年,我看着你长大,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蒋暮看着他,眼睛里一点一点放出冷光,“我蒋暮最怕的,就是没有仇家。”
段然澹澹道:“那是我自以为是了。”
蒋暮将枪丢给身后的男子,又从他手中接过湿巾,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问:“你为什么会在绵阳?”
段然说:“我不在绵阳,我在南充,接到电话赶来的。”
“你在南充?”
“南充是我老家,蒋姐不会忘了吧,我闲着没事,突然想回去看看,有什么问题?”段然似乎不大高兴,冷着脸问。
蒋暮望着段然冷厉的眼眸,微微一笑:“没问题。”
被拧断手腕的向老大还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哼唧,蒋暮听着心烦,皱了皱眉。
段然看着她的眼色说:“接连爆出枪声,一会警察过来了,让他的人带走吧。”
蒋暮将湿巾丢在地上,若无其事地瞟了向老大一眼,没说话。她没指示,也就没人敢动。
“从前听你说,在找一个人,找到了吗?”她问。
“还没有。”
“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朋友。”
蒋暮笑起来:“你段然也有朋友?”
孝然揣摩着她这话问得古怪,又听到段然说:“有一个。”
“你们关系好么?”
他顿了几秒,说:“还行。”
“找到之后带来瞧瞧,我给你把把关。”
“好。”
他们有一会儿没说话,仓库突然静下来,偌大的一个空间更显得寂静空荡。
蒋暮想起离开l市之前,接到电话,手底下的人说段然从出租屋搬走了。
她并没有多意外。
段然这张嘴,果然靠不住。
嘴上诚恳地说着跑不动了,一转眼又跑个没影儿。
“为什么搬家了?”蒋暮停了一会儿,双眼盯住段然,目光犀利霸道。
段然沉默了下,说:“我哪有家?”
他的语气,好像是充满疑问,又好像在给自己的疑问一个肯定的回答。听得蒋暮心中一动,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家”这个字,是段然的心结,更是埋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他在外头漂泊这十几个年头,总觉得他时时想起家来,却又无家可想。
蒋暮双手放在大衣兜里,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南区的出租屋,住得好好的怎么搬了?”
“我不是去南充了吗?”
“躲我?”
“要是躲你,今晚也不会来,蒋姐多心了。”段然的表情无比认真。
蒋暮眼睛扫了扫一旁的孝然,问:“不是为了她吗?”
“曲孝然?”段然没看孝然,他眉头微凛,澹漠说道,“蒋姐应该知道,我从前在街上跟人打架的时候,街边煎饼果子的小摊我都会招呼一声走远点,怕连累无辜。”
“是挺无辜的。”蒋暮别有深意地一笑,“那我呢,我无不无辜?”
段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这么躲着我,我无不无辜?”蒋暮望着段然,明明是质询的语气,脸上却还保持微笑。
段然不答。
“你过去叫我一声姐,我心中高兴。可现在你怎么不乐意了,铁了心要跟我一刀两断?”
段然沉默。他表情平静甚至冷澹,只有一双眼睛透着黑亮的光。
蒋暮对自己有怎样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她愿意做他姐姐,他就一辈子为她挡刀挡枪;但在爱情这场戏里,位置已经留给了别人,不可能让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占据,出演。
蒋暮想要转换角色,也得问他段然乐不乐意。
而他,不情愿,不乐意。
既然如此,悬崖勒马,这样的收梢,本是最好。
半天的安静,段然终于抬起头笑笑想要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接听,只是一个推销电话,简单地应答两句,挂掉了。他把手机放进兜里,整整衣领,对上蒋暮一双沉静却蕴含深意的眼睛。
“还要开车回去,我先走了。”
蒋暮盯着他的眼睛,问:“还回l市吗?”
段然说:“回。”
“回去以后到家里看看,老爷子想你了。”
段然知道蒋暮说的“家”是蒋家,她口中的老爷子正是蒋暮的父亲。听说他这几年身体不大好了,一直坐着轮椅。
他说:“好。”
蒋暮看了眼孝然,又问:“她呢?”
段然不去看孝然的脸,他语气平和且漫不经心:“蒋姐看着办吧。”段然一摊手,“跟我无关。”说完转身离开。
蒋暮望着段然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好啊。”她说着,叫了一声:“阿生。”
身后的男子立刻上前一步。
“放人。”蒋暮说着,又将目光转向孝然,注意到她双手还被绳子紧紧绑着,于是亲手给她解开。她将绳子扔在地上,说:“你这个邻居,真不解风情,既然他不愿意送你,只能我找人送你回去了。”
“谢谢。”孝然目视前方,看着消失在夜色中那个人影,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