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过生日

怀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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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愫/文

    城隍出巡是老城厢最热闹的节日, 前三天就处处集会, 到了正日, 白准一早就起来了。

    他难得换了一身青竹纹的绸长衫,坐地家中天井里,看城隍庙塔尖一缕缕白烟升天。

    阿秀送来一盏清茶, 搁下茶盏跟白准比比划划,她想跟小燕一同上街,去看城隍出巡, 逛庙会。

    白准啜一口茶, 答应了:“天黑前必须回来。”

    像这样的庙会, 总有拐子小偷,但阿秀可是连冰箱都能两手抬起的女力士,霍震烨一点也不担心。

    他摸出钱包,数了几张钱给阿秀:“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就买点,请你的小朋友吃糖。”

    阿秀知道钱是什么,白准的钱匣子就搁在堂屋,要买什么开匣抓一把,但她没有自己的钱, 她也没有自己想买的东西。

    她没伸手,白准瞥了一眼:“收着吧。”

    阿秀就把钱放进她的流苏小包里, 换了一件新旗袍,梳好头发,出门去了。

    “咱们也出去看看?”霍震烨为了今天准备了许久, “我在阆苑第一楼订了位子 ,咱们不跟人挤,在楼上看巡城。”

    迎神赛会的纸扎早就做好了,停在庙内等时辰一到,就跟城隍神像一同出巡。

    霍震烨原来从没有在意过,这时才知道原来城隍出巡是件大事,早早就登报了,把出巡的路线告知百姓。

    到了正日,百姓会在沿路等待,向城隍爷献上供奉。

    白准厌恶人多,他不出门就是讨厌跟人挤,年年都没见过自己的纸扎跟着城隍出巡的样子。

    “不去,吵得慌。”

    “去吧,我还买了相机呢,给你拍下来。”纸扎一定会烧掉,但烧掉之前,总能拍些相片,当作留念。

    白准搁下茶盏:“白天能有什么好看的。”

    霍震烨一怔,白天没什么好看的,难道晚上就有好看的?

    他扶住白准的轮椅,对他笑:“你就当是陪我去的。”连哄带骗的把白准抬上了车,开到四马路,停在阆苑第一楼前。

    三层小楼用的都是玻璃窗,又叫“水晶宫”,这位子霍震烨提前半个月就订下了,最靠马路的那一间。

    白准往窗前一坐,从上面看下去,街边已经站着许多人,手中都提着篮子,篮里放着供品,桥边街口,还有人画圈烧纸。

    城隍出巡,赈济厉鬼,这是专烧给孤魂野鬼的。

    白天人气太量,到了晚上,这一个个街口便会集散着野鬼,抢白日烧的纸钱,供的饭食。

    霍震烨看白准坐到窗边看着楼下,眉梢挑起,他这人,就是嘴硬,明明心里还是愿意看的。

    “伙计,你到功德林叫一桌素斋菜来,楼里有什么细点都送上来。”

    伙计接了钱,一看就知道叫一桌还有富余,点头哈腰出门去,很快送上茶和点心。

    城隍出巡,那是极气派的,前有镗锣开道,后跟两班皂隶,仪仗刚走到茶楼下,霍震烨就举起相机。

    白准尝一块枣泥山药糕,看一眼霍震烨:“几里路呢,你省着点力气。”

    霍震烨放下相机:“洋人也过鬼节,他们叫万圣节,到了晚上人会打扮成鬼的样子。”

    刚去留学的时候不懂,那天夜里就有外国学生披着白床单在校园里奔跑,专吓唬不知道东亚留学生,霍震烨不信鬼神,以为是什么恶作剧,逮着一个还揍了一顿。

    白准嗤一声:“今儿夜里带你见识见识中国的鬼节。”

    楼下刚走过一群挥舞大刀的刽子手,后面跟着一干女囚,个个披头撒发,穿着囚衣,全都面容姣好,看样子不像良家。

    彩布旱船飘飘荡荡摇过去,蚌精内穿肉色衣衫,外系绣花肚兜,两只蚌壳一开一阖,再有八仙过海,武松打虎。

    每过一队都是金锣开道,热闹非凡。

    “这些,都是城隍爷想看的?”霍震烨瞧着有趣,多按了两下快门。

    白准低头吹一吹茶:“这是人想看的。”

    顶香炉穿钢针的是混帮派的,装囚徒被拖行的是□□,人人都想赎今生罪孽,罪孽又岂能这么容易就偿还。

    长队中十几个耍刀的,旋跳落地,钢刀刮过头皮,一抬头看见茶楼窗边的白准,立刻站定,双手抱拳行礼

    霍震烨看见了问:“认识?”

    白准皱皱眉头:“四门的。”被四门的人瞧见了,又不得清静了。

    街中发出一阵赞叹声,白准扎的纸献跟在神明大轿后,每个纸献都像庙中神像一样高大,神像威武庄严,须发衣裳都用纸绢做成。

    街边百姓齐齐跪拜,向城隍爷献上贡品。

    白准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赞叹,他往嘴里抛了个香酥蚕豆,虽觉得这些人到底不懂他的纸扎精妙在何处,但也不是不高兴的。

    霍震烨跑上跑下拍了许多照片:“等洗出来了,拿个镜框装起来。”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一起做的纸献。以后每年都拍照片,做个影集。

    “完了,走吧。”白准打个哈欠,到他午睡的时间了,这巡城可要巡一天呢,等到夜里才是他要忙的时候。

    白准一回家,扎进弹簧床就不起来了,一直睡到天完全暗下来,巡城队伍敲锣打鼓的将神像抬回城隍庙暖阁里。

    他才懒洋洋从弹簧床上爬起来,坐着竹轮椅滚到霍震烨床前,拿竹条推一推他:“出门了。”

    他们开车到南郊,霍震烨还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这是哪儿?”

    “南郊厉鬼坛。”建城之初,四方都设厉鬼坛,城隍每岁三巡,就是赈济厉鬼,保一方太平。

    如今这年月,租界里一种日子,老城里又是另一种日子,连城隍爷也进不了租界了。

    白准在路边设祭坛,摆上香炉,点上长香,时不时撒出一把纸钱。

    “这是在祭什么?”霍震烨举目四顾,前面是荒路,后面是树林,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空旷冷清,夜雾弥漫。

    白准唇角微挑,从袖中倒出两枚古钱,递到霍震烨的手上:“那就让你开开眼。”

    霍震烨接过古钱不明所以,开元通宝,算是值钱,也不至于到让他开眼的地步。

    等他看白准凝望远方,他又低头看手里的古钱,好像明白了什么,把古钱举到眼前,从钱孔中看了出去。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南郊荒路上,热热闹闹走着一长队的人。

    红白灯笼摇曳而来,最前面八个头大身细的鬼面人,抬着一顶大金轿缓缓行在路的正中,青面小鬼敲锣打鼓跑在前面,獠牙恶鬼举牌摇旗跟在后面。

    “城隍出巡,万鬼来朝。”

    霍震烨取下古钱,眼前依旧是朗月清树,四周依旧荒无人烟,只是夜雾更浓了几分。

    他再次举起钱币,眼前景色又变,神明大轿越靠越近,牛头马面用铁链拘住恶鬼,缓缓跟在金轿后面。

    他这才知道白准说的,晚上更热闹是什么意思。

    白准扎的纸献白天就已经烧化敬神了,此时却出现在队伍中间,只是不用人抬,神像自己走动。

    等金轿抬到面前,白准一把抛出黄纸冥币,在小香炉中上了一桩香:“你也上一柱。”

    霍震烨按他说的点香,再抬头时,他看见队伍里有几张熟面孔。

    喜红如愿穿上了新旗袍,她手里拿着根长绸带,带子系在乔少爷的脖子上,翩然婀娜的走在队中。

    周裁缝拿着剪刀站在她身边,两只眼珠瞪在她身上,刀尖对准了她的脖子。

    宋瑛牵着个小孩,笑盈盈跟在队伍的后面,这回她终于找到儿子了。

    白准将做好的纸扎烧化,看队伍从眼前走过,亡魂收到东西,欢欢喜喜跟在鬼差身后。

    等这支队伍消失在厉鬼坛的尽头,白准的长香也烧完了。

    霍震烨把那那两枚古钱还给白准。

    “送给你了。”

    回程路上,白准就在车后座睡着了,霍震烨把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一边开车一边把玩那对古铜钱,像小孩子得了望远镜,时不时拿起一只放到眼前。

    从古钱孔里看出去,长街上处处都是蹲在街边抢吃供饭的野鬼,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赤着脚抢饭吃。

    被霍震烨一看,纷纷扭头站起,青白着脸往汽车边围绕过来。

    白准在后座翻了个身,轻轻咳嗽一声,野鬼面面相觑,四散吓退。

    “开你的车,别胡乱招惹东西。”

    回家已经夜深,开门就见桌上摆了七八只点心盒子,全都贴着红纸,纸盒里装着寿桃包,每只包子不过巴掌大,捏成寿桃的形状,桃尖沾一点红,下面衬着面蒸绿叶。

    七张帖子,张张都是贺寿的。

    除了三门的韩珠送了一篮鲜桃子来,余下的都是冷点心,白准有些饿了,但寿桃包已经冷了,不香软了,他吃不下去。

    霍震烨拿起一张些祝寿帖:“今天你过生日?你怎么不告诉我?”

    白准饿着肚子进了堂屋:“这有什么好说的。”中元节,又不是什么好日子。

    霍震烨叉着腰在屋里想办法,现在都已经半夜了,到哪儿给他买生日蛋糕?要早知道他过生日,怎么会这么冷清。

    他到厨房转了一圈,冰箱里有蛋有菜还有一把挂面,勉强能做一碗长寿面。

    白准在香案前摆上黄纸,纸上写着他自己的名字,点起一支长香,就见那香飞快燃烧,香灰“簌簌”落下,很快就烧去半截。

    白准凝神看着这支长香,指结紧扣。

    这是他的命香,每岁生日点一次,看看今年的是不是比去年的长。

    这,就是七门的生意,捉厉鬼,换阳寿。

    香没点完,先闻见屋中浓浓的麻油香味,霍震烨端着碗进来了,他靠在门框边:“烂了点,但还能看出来是面条。”

    一碗面,两根小青菜,一个荷包蛋,滴上几滴麻油。

    白准掀睫看他,师父走后,就没有人给他煮过长寿面了。

    霍震烨以为他嫌弃这面太寡淡,他自己也觉得有点拿不出手:“要不然,你吃一口?意思一下算过生日,明天咱们补过,看戏吃饭?”

    白准坐到桌前,伸手接过去,筷子尖一挑,挑起一根面条,虽然烂,可竟没断,一长根吃进嘴里。

    案前炉中的线香,火花一跳,白准回身望去,那本来烧得极快的香,熄灭了。

    “怎么不烧了,要不要换一根?”霍震烨问。

    “不用,你去把神台下的匣子打开,把香放进去。”

    霍震烨依言行事,他取下长香,拉开红匣,里面全是那种烧了一半,没有烧完的香。

    “长吗?”白准又挑一口面,迟迟没送进嘴里,捏筷子的手紧了紧。

    “长啊。”霍震烨随口答,他从匣子里抓出一把香来,总有十五六支,刚刚取下来的香,是中间最长的。

    白准低头吃面,心底微松,长了就好。

    阿秀进屋,递给霍震烨一张纸条,比比划划告诉霍震烨,是捕房的巡捕打电话到巷口的电话上,有人找上门来送了纸条。

    霍震烨夹在手里,上面写着“急事相求,万望回复。”落款是个陶字。

    这字写的娟秀,必是个女子,霍震烨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陶?陶小姐?她能有什么急事求我?还一直从捕房找到这儿来?”

    “找你这通灵神探,说不定是让你抓鬼。”白准的命香长了一节,阳寿又增几月,心情大好,不跟这纨绔计较。

    霍震烨松口气:“要真这样倒好了,可千万别又是相亲。”

    “你还跟这位陶小姐,相过亲?”

    白准筷尖挑着青菜叶子,盯住霍震烨,前有小医生,后有陶小姐,没想到这纨绔还挺招人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白七:今天我过生日,留言发四百个小红包

    推一个我在追的文,娱乐圈的,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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