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扑朔迷离

平林漠漠烟如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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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王氏带着慧秀也在慧雅家住了下来。

    慧雅有心解劝她,却也知道王氏是因为朱俊伤心,若想要王氏对朱俊死心,须得徐徐图之,慢慢说服她。

    这天傍晚,因为王氏又在房里流泪,慧雅便牵着贵哥的手,叫了王氏一起去后院采桂花。

    一进入八月,慧雅家后院的那几株桂花就66续续开了,米粒大的桂花盛开在枝头,浓郁的甜香萦绕在慧雅家的院子里,离老远就能闻到。

    王氏虽然伤心,可是见贵哥跟着慧雅和慧秀玩耍,开心得紧,便也强作欢颜陪着她们采摘桂花。

    贵哥非让慧雅抱着他去摘桂花,慧雅刚抱起贵哥,李妈妈便在前院叫慧雅:“慧雅,小五来了!”

    慧雅忙把贵哥交给慧秀,自己拎着裙裾跑了过去。

    丁小五正抱了个大大的宝蓝绸包裹站在堂屋,见慧雅过来,行了个礼,含笑道:“孙姑娘,大人让小的给您送东西!”

    慧雅接过包裹解开,现里面是两个匣子,一个是赵青送她的那个描金花卉香樟木头面匣子,另外是一个未曾着漆的桐木匣子。

    头面匣子是慧雅离开时粗心忘带走的。

    慧雅看了看头面匣子,心里甜滋滋的,又去打开那个桐木匣子,现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八个精致的银质月饼模子。

    她好奇地拿出那四个模子看了看,现银模子分别雕刻着梅、兰、竹、菊、月季、芍药、梨花和桃花图案,精巧得很。

    慧雅看了一眼丁小五,含笑道:“你们大人只说让送月饼模子,没说别的?”她觉得按照赵青的性格,就算想吃月饼,也不会直说的。

    丁小五眯着眼睛笑:“孙姑娘,我们大人只吩咐小的把这套模子给您送过来,别的什么都没说。”

    慧雅也笑了,问道:“他爱吃月饼吧?”

    丁小五连连点头,上前一步,用手遮住嘴,低声道:“大人小时候就爱吃月饼,尤其是豆沙馅的,不管是红豆沙,还是绿豆沙,多放一些冰糖,他最喜欢吃了!”

    慧雅甜蜜蜜笑了:“放心吧,等我做好了,就给他送过去!”

    丁小五想了想,决定说出自家大人的心声:“孙姑娘,您一定要早点去呀!”

    王氏坐在慧雅家后院的亭子里呆。

    慧秀带了贵哥在摘胡瓜,见慧雅过来,便起身招手叫慧雅也过来。

    慧雅一过去,慧秀就现慧雅有些不同,便握着慧雅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现慧雅耳垂上戴上了一对赤金镶红宝梅花形耳坠,那朵红梅是用一粒粒黄豆大的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巧夺天工精美绝伦,金光中闪着红晕,在金色的夕阳之中简直夺人心魄,配着慧雅如云的乌和身上的白绫夹衣海棠红暗花比甲,真是好看得很。

    慧秀心中喜欢,揽着慧雅的腰肢走到一旁,低声道:“慧雅,说吧,这对耳坠是谁送给你的?”这样的饰过于贵重,慧雅自己是绝对买不起的。

    想到赵青,慧雅的心里就甜丝丝的,她难得含羞道:“关你什么事啊!”

    慧秀其实已经猜到了,笑眯眯道:“是县尉小赵大人送的吧?”

    慧雅“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慧秀笑着颔道:“你和小赵大人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再换个人也没这么相称了!”慧雅美丽清雅,小赵大人俊俏高挑,两个人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看着就养眼。

    慧雅想想赵青的模样,不由也笑了——赵青生得真是好啊!

    第二天李妈妈就去买了红豆、绿豆、红枣和冰糖等材料,慧雅开始试着做月饼。

    刚开始的几次,慧雅做得都不够成功,她预备多做几次月饼,等到做得足够完美了,再给赵青送几个去。

    慧雅做的这些月饼,她自己很不满意,觉得还不够完美,贵哥却喜欢得很。

    他最喜欢吃咸肉馅的月饼,每次慧雅做月饼,贵哥都抱着慧雅的腿撒娇:“忒雅,贵哥要吃咸肉月饼!”

    慧雅被贵哥缠得心都酥了,每次都满足贵哥,给贵哥做几个小小的咸肉月饼。

    八月十五中秋节一天天近了。

    这日慧雅终于做好了十六个比较满意的月饼,她和李妈妈从里面挑选出了八个看起来最好看的用油纸包好。

    慧雅打算陪王氏回城,然后把这些月饼给赵青送去。

    王氏这些日子日日闷在屋里流泪,觉得自己是人生的失败者。

    慧雅知她伤心,便常常带着贵哥在她面前玩耍,希望贵哥能够让王氏早点清醒过来,明白男人不是唯一,孩子和自己同样重要。

    这日等王氏终于不哭了,慧雅这才抱着贵哥开始劝她:“大娘,马娘子就算怀孕,她也是董陵夷的老婆,不是老爷的小老婆!”

    王氏一想:慧雅说的对,就是啊,人家董陵夷活得好好的,马娘子就算怀了朱俊的孩子,生下来的话那孩子也是私生子,也只能叫董陵夷爹。

    她这些日子当局者迷,终于清醒一些了。

    见王氏开始有些明白了,慧雅再接再厉,道:“大娘,我记得每年春节和中秋节,府里在外县府的大伙计都要回来过节顺便向老爷交账,是吧?”

    王氏点了点头。

    慧雅笑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那董伙计这个时候应该回家了吧?”

    王氏这下恍然大悟,也不哭了,求助地看着慧雅:“慧雅,我该怎么办?”

    慧雅抱紧贵哥,沉声道:“大娘,您确定马娘子怀孕了?”如果确定的话,要是王氏愿意与朱俊撕破脸,就直接撺掇董陵夷去告朱俊霸占人‘妻;如果王氏不愿意与朱俊撕破脸,那慧雅就陪她去和朱俊谈判,让朱俊把马娘子弄出朱府,别在王氏面前碍眼。

    见王氏没吭声,慧雅又道:“大娘,像这样的情况,您就应该在马甜甜房里安排一个自己人,随时掌握那边的情况!”

    王氏想了想,道:“……是老爷说的,因为没显怀,我也不能肯定……”她到了此时才后悔舍不得小恩小惠,没有在马甜甜那里安排眼线。

    慧雅看着王氏的懵懂模样,真有种无力感,叹了口气道:“我和李妈妈陪你回城看看吧!”有一句话叫“为母则强”,朱府环境那么复杂,王氏却一直不肯多费一点心,只知勤俭节省,为朱俊积攒家产。

    为了贵哥,也为了王氏曾经对她的恩情,慧雅不愿意忘恩负义袖手旁观,她要再帮王氏一次。

    既然王氏要回家了,慧雅便和慧秀一起侍候着王氏好好洗了脸妆扮了一番。

    惠明得知王氏要回去,便把府里的大车赶了过来接王氏。

    他正等在孙慧雅家门外,见慧秀和慧雅扶着王氏出来了,忙下车行礼:“见过大娘!”

    王氏上车的时候,惠明悄悄觑了一眼,现王氏今日妆扮得特别隆重,头上戴着赤金鬏髻,堆满珠翠,脸上妆容浓艳,身上穿着件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看着比平日气派庄重多了。

    一路到了朱府,李妈妈抱着贵哥,慧雅和慧秀扶着王氏下了车。

    想到要面对朱俊和马甜甜姐妹,王氏心中有些紧张,却听慧雅道:“大娘,您是正妻,怕什么?再说了,您是为了贵哥!”

    王氏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朱俊正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出去应酬,听小厮回报说王氏回来了,他忙忙道:“快请你们大娘进来!”

    见小厮抬脚出去了,朱俊想了想,又道:“我亲自去迎!”

    到了大门外,朱俊躬身说了几句软话,把王氏给请下了车。

    他看到王氏倒了罢了,一眼见到贵哥,喜得疾步上前,一把把贵哥抱在怀里,连连亲了好几下,口中直道:“我的儿啊,我的小祖宗!爹可想你了!”

    慧雅冷眼旁观,见朱俊对贵哥如此亲昵,便知事情还可转圜,就在心里默默计划着。

    王氏因朱俊亲迎,觉得大有面子,心里有些软,可是想到慧雅的叮嘱,她还是板着脸跟着朱俊一起进了上房。

    慧雅慧秀候在廊下,看着李妈妈带贵哥玩耍。

    慧秀没看到慧宝,随口问慧珍:“咦,怎么没见慧宝那小蹄子?”

    慧珍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慧宝死了两天了,昨日已经送到化人场烧化了!”

    慧秀慧雅皆大吃一惊。

    慧秀蹙眉道:“不就是吃坏了肚子吐了血么,何至于就死了?”

    慧珍眼圈红了:“大娘带着你离开之后,慧宝夜里就开始拉肚子,拉了几天,人就没了……”

    又道:“老爷说快过中秋节了不吉利,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个薄板棺材装了,昨日就让仵作团头带了火头过来,直接抬到化人场烧化了,骨殖都扔进了化骨池。”

    慧雅和慧秀的眼睛也都红了。

    慧雅鼻子酸酸的,眼泪早出来了。慧宝虽然又贪又懒又馋,心眼也不好,可是她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总是有些感情的。

    她拿了汗巾子拭去眼泪,看向慧珍:“马娘子和马甜甜现在在哪里?”慧宝死了,马娘子和马甜甜姐妹俩就是嫌疑人了。

    慧珍眼中现出仇恨之色:“慧宝一死,马娘子说她丈夫董伙计快要从陈留县回来了,两天前就回家了;至于四娘,还不是老样子?她哪里会怕报应!”

    慧雅藏在月白窄袖里的手紧紧握着,心里暗暗下了决心:马娘子和马甜甜这些人,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此事决不能善了。

    安排妥当之后,赵青吩咐董陵夷带路,亲自带着县衙三宝捕头叶瑾、仵作刘秀中和书记许家英及十个衙役往城西董陵夷家勘验现场。

    董陵夷家虽在城内,位置却有些偏僻,他家在城西的莲花池。偌大的莲花池边只有他家一个院子,孤零零地坐落在莲花池畔。

    一进大门,董陵夷就开始流泪,引着众人来到了院西的葡萄架下,指着下面的一具无尸体哭着道:“那就是贱内马氏,人都叫她马娘子……”

    说着话,他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赵青观察着他,见他的眼泪就像没了闸门一般,不停地往外涌,似乎真的非常悲痛,难以控制。

    仵作刘秀中带着助手上前开始勘验尸,叶瑾则带着人开始搜查董家。

    董陵夷看到仵作解开了妻子的衣服,简直不能再看,一下子趴在地上抠着地哭了起来。

    刘秀中检验了半日,让助手一一记下,然后过来向赵青禀报。

    他看了仍然趴在地上伤心哭泣的董陵夷一眼,低声道:“大人,属下有事要回,请去外面说吧!”

    到了董家门外,刘秀中才道:“禀大人,尸体还是处子。”

    赵青秀眉微挑:“还有别的什么特征能证明是处子?”

    刘秀中一一说了。

    赵青沉吟了一下,命人叫了董陵夷出来,问道:“你妻子的身体有什么特征?”

    董陵夷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娘子身量中等,很是苗条……”

    叶瑾在一边补了一句:“具体一点!”

    董陵夷想了想,道:“……我妻子锁骨下面有一粒米粒大的红痣……”

    赵青又进了院子。

    刘秀中翻过尸体,尸体锁骨下面赫然有一个米粒大的红痣。

    刘秀中的助手正要把这个情况记录下来,却听赵青沉声道:“且慢!”

    赵青看向刘秀中:“用帕子沾了酒液擦一下!”他觉得这颗红痣瞧着有些怪。

    刘秀中用洁净帕子蘸了酒液在红痣上擦拭了两下,那颗红痣的颜色似淡了些。

    他便又倒了些酒液在帕子上,继续擦拭。

    没过多久,那个红痣就没了。

    赵青看向目瞪口呆的董陵夷:“再看看是不是你妻子。”

    董陵夷跟着刘秀中上前,翻看了半晌之后呆呆道:“衣服是小人娘子的,腕上的银镯子也是小人给妻子买的,可这不是小人娘子,小人娘子身体比她要白一些要细一些,小人娘子也没这么瘦……”

    刘秀中笑了:“这当然不是你老婆,这还是个姑娘呢!”

    董陵夷结结巴巴道:“这不可能……”

    接着他就瞪圆眼睛惊喜之极:“难道……难道我妻子没有死?”

    刘秀中没有说话,眼睛看向赵青,候着赵青的命令。

    赵青看向董陵夷:“你在陈留县的时候,你妻子马氏一直一个人在家?”

    董陵夷因为心里有了希望,红肿的眼睛都有些亮了:“禀大人,小人的妻姐嫁到了小人的主人朱大户家做四娘,小人不在家的时候,小人妻子经常去朱府和姐姐相伴。”

    赵青看向刘秀中:“你亲自去寻仵作团头张启义,问他这这两日殓尸丧过程中有没有现可疑之处。”刚才刘秀中已经检验出这具尸体的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两天前。

    刘秀中领命离开之后,赵青又吩咐叶瑾:“让大家收拾一下,我们先回县衙东厅,待会儿再去朱府勘验。”

    回到县衙东厅,赵青让丁小五送了水进来,一遍一遍用香胰子洗着手。

    许家英在一边看了,不由笑了:“大人,您每次根本碰都不碰尸体,为何还要一遍一遍洗手?”

    赵青垂目不言,他也知道,可是心里就是放不下,总觉得不干净,所以才会一遍一遍地洗手。

    丁小五不言声,捧了一个白玉盒子递给赵青:“大人,这是孙姑娘做的香脂。”孙姑娘真的很细心,知道大人爱洗手,换给大人做了抹手的香脂,用的还是清淡的竹香,让大人不至于香喷喷的出去尴尬。

    赵青打开白玉盒子,取了一点香脂涂抹在手上,慢慢搓开,想到慧雅对自己的关怀,一阵暖意从心头散开,四肢百骸都麻酥酥的,舒服得很。

    他办了这么多案件,深切体会到男女之间的关系不能太复杂了,还是像他和慧雅这样简简单单的好……

    赵青正在若有所思地抹手,仵作刘秀中带着仵作团头张启义赶了过来。

    张启义躬身行礼:“禀大人,小人想了想,又和火家们说了,觉得有一件事有些蹊跷。”

    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昨日朱府有个丫鬟死了,让我们抬到化人场化了,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殓好装进棺材里了,棺材也钉好了。”

    赵青闻言,凤眼亮了一下,专注地看着张启义:“抬棺材的火家有没有现什么异常?”

    张启义的脸有些白,道:“抬棺材的火家说了,棺材有些太轻了,而且里面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

    赵青沉默片刻,沉声吩咐丁小五:“去叫付春恒过来,我们即刻出去朱府!”按照现有的线索,极有可能朱府抬出的棺材里面只有人头;而那位马娘子,很有可能还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