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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琼花楼里一片喧闹之色,粉头与嫖客们的嬉闹欢笑之声哪怕在身在二楼的包厢里的御史中丞邹为简都听的清清楚楚,只是此刻的邹为简却仍像以往那样绷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端坐在包厢之中,既不叫姑娘来陪伴,也不点歌舞助兴,就是一杯一杯喝着闷酒,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在往常,爱惜名声的他才不会来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只是眼下他所提议的清查京城禁军空饷一事终于有了转机,随着十几个将门衙内因为牵连进了于效龙谋反案而被诛杀,京师将门勋贵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不少,在云皇帝眼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此时似乎真的到了推动此事的良机!
不过不要误会,邹为简是不打算亲身参与进此事之中的,他要的只是一个首倡者的名声罢了!清查空额一事,一来他能力不足,二来这是把将门勋贵们往死里得罪,他邹御史未来还打算宣麻拜相,真的宰执天下的,若是跟这些京师的地头蛇结下了死仇,这宰相的位置还如何坐得稳当?
只是倡议容易脱身难,他现在怕就怕几道本章上去,云皇帝一时脑袋发热,真的让他去主持清查禁军空饷事,那样他邹某人可就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因此他现在急需的是一个脱身的妙计,而这个妙计普通人自然是想不出的,只有胸怀韬略,腹有机谋之人才有可能为他参谋,而这样的人在京师里他只知道三个,其中两个都与他关系不睦,只有前年进士科的探花郎尚玄礼跟他关系融洽,只是此人性格轻佻洒脱,常年流连于风月欢场,要想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就只能来这种地方请他玩乐一番了。
邹为简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一声,他这种机关算尽,不择手段的往上爬的人竟不如一个风流浪子有谋略,这实在是让他有一种想要撞墙的冲动……
邹为简正在想着心事,就听外面突然鼓噪了起来,无数粉头窑姐都在娇声高呼,语气焦急而殷切,就好像外面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邹为简再清楚不过这是怎么回事了,无它——尚玄礼到了!
尚玄礼能成为上次大比的探花郎,这文章诗词自然是做的极好的,而且此人模样长的也极为美型,如果穿上女装,涂上胭脂水粉,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像他这等样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风流才子,如何能不受粉头窑姐们的青睐呢?
果然,尚玄礼那基调华丽,富有磁性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他先是妙语连珠的回应了自己窑姐粉丝们的呼唤,接着便提高了音量道:“邹兄何在?玄礼到了!”
邹为简的嘴角抽了抽,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真心不想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的,只是他此时毕竟有求于尚玄礼,若是坏了对方的兴致,他怕是就达不到此行的目的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邹大御史心下一横,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推门就走了出去!
“尚贤弟,愚兄在此!”邹为简笑容满面的向楼下的尚玄礼拱手行礼道。
“哈哈,让邹兄久候了,此真玄礼之过也!”见到邹为简出现,尚玄礼收起折扇,也向他拱了拱手,只是轻佻不羁的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歉意在其中。
“哈哈,贤弟说的哪里话来?这琼花楼本是愉情之所,愚兄在这里呆多久都无妨!”邹为简强忍住了心头的不悦,疾步从楼梯上走下来,来到尚玄礼身边,做了个肃客的手势:“贤弟,请!”
尚玄礼知道自己刚才那番做派已经让这位心胸不大开阔的仁兄不高兴了,当下也不再拿调,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就当先踏上了去往二楼包厢的阶梯。
粉头窑姐们见小尚探花没有召她们相陪的意思,都不由得有些失望,顿时琼花楼里的气氛就有点冷。
尚玄礼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走上二楼之后,他十分潇洒的再次抖开了折扇,柔声安抚自己的粉丝们道:“姐姐们勿要失望,待某处理完了于邹兄的事情就来陪你们,届时一定有诗词奉上!”
窑姐们顿时便欢呼尖叫了起来,那场面真的和不臣前世的粉丝见偶像差不多了。
不过其他嫖客们的脸就有点挂不住了,小尚探花只是露了个面说了几句话而已,他们这些花钱来玩的便完全被冷落了,这也太伤人了吧?嫖客们登时便有志一同的埋怨起了自己的爹妈,为啥不把自己生的俊俏一点,聪明一点,最好像小尚探花这样呢?
尚玄礼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进了包间,邹为简强颜欢笑的跟了进去,将门闭上了。
“贤弟,你的人气真是吓了愚兄一跳啊!你没看那些嫖客的脸色,哈哈哈!”邹为简一边用手势请尚玄礼坐下,一边打趣的说道。
尚玄礼陪着他笑了两声,明知故问的道:“邹兄可是大忙人,平日里都不会来找我这闲人的,今日却不知道有何要事啊?”
邹为简苦笑了一声,用手点了点尚玄礼:“你啊!就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愚兄还有何事?还不就是那清查禁军空额事嘛!”
尚玄礼点了点头,收起了笑容,一脸认真的道:“邹兄,这事我劝你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这是为何?”邹为简不解的问道。
尚玄礼叹了口气:“邹兄啊!你是不是看到有十几个纨绔陪着于效龙掉了脑袋,就觉得时机已到了?”
“这……难道不是吗?”邹为简怔住了。
尚玄礼摇了摇头,断然道:“自然不是!根本就没有所谓时机!禁军空饷一事乃是本朝的不治之症,是治不好的,其中牵连的可不仅仅只是将门勋贵们而已!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去查的,真要是查了本朝才会有天翻地覆之祸呢!”
“可是,若不重整禁军,未来一旦有事,我朝便没有可用之兵了啊!”邹为简皱着眉头问道。
听到这话,尚玄礼美型的过分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冷笑,他眯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邹为简,却一言不发。
邹为简被他盯得心虚,最后只得苦笑了一声道:“贤弟赎罪,愚兄刚才有些不坦诚了。”
见邹为简认了错,尚玄礼才收起了冷笑:“邹兄,咱们彼此都算是知根知底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是什么,所以有些话就不要拿到咱们之间说了,可好?”
邹为简被他说的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忙不迭的点头道:“就依贤弟所言吧!”
尚玄礼对邹为简的态度还算满意,他笑了笑道:“邹兄,听我的,不要再上书要求清查禁军空饷事了,不然于效龙的今日就是兄台的明日了!”
“有这么严重?!”邹为简立刻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要知道于效龙不仅自己被凌迟处死,还被灭了三族啊!
尚玄礼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邹兄,不要试图以一个人去砸一个团体的饭碗,不然身死族灭就是必然的。”
“可是,这不同吧?于效龙是谋反,而我要做的事至少表面上是有利国家的!”邹为简仍然在试图抗辩。
尚玄礼叹了口气,这位邹大御史就是容易为表象所迷惑,自欺欺人。
“邹兄,这世上只有你我能想到清查禁军空饷事的后果吗?”尚玄礼冷着面孔问道,接着他不待邹为简回答,就自问自答道:“不见得吧?皇上亲政至今已经二十年了,京师里的各种关节他都已一清二楚了,更别提慧眼如炬的宰辅重臣们了,毫无疑问,他们都能想到清查禁军空饷事的后果,而一旦为此逼反了将门勋贵们,这云家的天下还能保住吗?!”
邹为简浑身上下顿时汗出如浆,若事实真的如尚玄礼所说,那他此刻在皇帝和重臣们心中就是堪比反贼于效龙的心怀叵测之辈,若是他再纠缠着禁军空饷这破事不罢手的话,为了平息将门勋贵们的怒火,皇帝怕是会直接给他扣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像于效龙那样宰了的!
“多谢贤弟指点!”邹为简立刻对着尚玄礼一躬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