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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滋事国之大体,哪能说废就废。康熙圣旨一出,朝堂后宫一片哗然,先不说朝中大臣们的意见,就是如今后宫中仅有的几位妃嫔,那也是满腹怨言,从死去的皇后到刚刚新晋的秀女,哪一个不是完整之身,挂着宫妃的名号,却没有承受恩宠,无论是对于她们本身还是整个家族,都是不可磨灭的耻辱。
现在倒好,万岁爷怕心爱的女人受了委屈,便扬言要废除选秀,可曾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又把八旗勋贵置于何地?
康熙却没想到这一封圣旨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不过三天的时间,已经有连续五个大臣告了病假没来上朝,而那些站在金銮殿上的臣子们,硬是没给康熙好脸色看。不过还有一部分是赞同废除选秀的,尤其是那些权臣显贵,宁愿把闺女嫁给同等门第的人家过去做当家主母,也不愿送进紫禁城,终老一生。
双方观点不一致,康熙又死要面子不肯收回已下达的旨意,就这样,朝堂上形成对峙局势,僵持不下,讨论许久也没有拿出个主意。康熙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羞愧,可为了傅怀玉却并不后悔,见局势紧张,就吩咐暂且将此事搁置,以后再议。
皇太后在寿康宫听到了消息,面色苍白,心如死灰,跑到先帝爷和孝康章皇后的遗像前大哭了一场,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三天之后出来,只见她原本冷寂的眼眸越发灰暗了,只盯着某一处,没有焦距,没有光芒,也没了活力……
“姑妈……”成莹担心地看着皇太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有点害怕。
皇太后转过头,勾起唇角苦笑,“好孩子,你都看见了,这就是他所说的真爱无畏,为了一己之私,扰乱朝纲,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罪孽啊……罪孽啊……”
成莹面露羞愧之色,从莺儿手中接过一杯热茶,递给皇太后,低声说道,“姑妈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心中想的却是她和傅荣一事,在皇宫里呆了这么几个月,似乎明白了当初为何额祈葛执意要她和傅荣分开,尽管后来在奶娘的劝说下,不再跟傅荣来往,可这心里始终是不甘的。明明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皇太后轻声一叹,“你去一趟景仁宫,帮哀家把懿妃请过来。”
成莹应了声‘是’,便带着两个小宫女先行退下,满怀心事地向景仁宫走去。
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尼楚贺领着一串嬷嬷宫女走进寿康宫大殿,予皇太后行了礼,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神情比平日凝重了许多。
皇太后抬头看了尼楚贺一眼,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显示了她此刻有多么疲倦,挥了挥手,让大殿里的宫人全都退下,只剩下尼楚贺和成莹两个人。
殿内正中的圆木桌上,摆放着一个用红丝巾遮掩的托盘。皇太后缓缓地走向桌旁,每一个步子都迈得极其沉稳。尼楚贺顺着皇太后的步伐,把目光移到桌上的托盘处,神色平淡如常,又转头看了看成莹,只见她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微颤的身体不停地往柱子旁边靠,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和不安。
红丝巾被掀开,一方晶莹剔透的宝玉映入眼帘,尼楚贺愣了一下,瞬间又恢复过来,脸庞闪过一丝悲悯,望着皇太后欲言又止。
“哀家拜托你了,替大清的列祖列宗求你,救救皇上……”老人沧桑的眼眸暗含泪光,额上的皱纹越发深了,一夜之间斑白了双鬓,看着尼楚贺的眼神带着一丝哀求,一丝期盼,还有淡淡的无助和彷徨。
“太后!”尼楚贺大惊,连忙跪下去,用悲痛的声音说道,“臣妾不敢当。”
皇太后把那一方宝玉强制塞到尼楚贺手中,老泪纵横,“若是连你也不愿意救皇上,那咱们大清就真的完了。”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颤抖的音节变得坚定起来,“哀家联名宗室皇亲、朝中的四位辅政大臣,强迫皇帝立你为后,持皇后凤印、中宫笺表,你……你帮哀家把皇帝掰回正途,好不好?”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尼楚贺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凤印,突然一声嗤笑,温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寒冷,“太后难道忘了先帝元后是怎么被废的?如今这般作为,可是硬生生地把臣妾往火坑里推,皇上再怎么糊涂那也是皇上,是天下至尊,臣妾又哪来的胆量去跟皇上硬碰硬?”
皇太后闻言身体一震,双唇止不住上扬,那抹苍白的笑容带着苦涩和酸楚,神色既痛苦又无奈,眸子里的光泽渐渐暗下去,自嘲一笑,“呵……你说得对,他是皇帝,是哀家一手教出来的皇帝……”
“是哀家亲手毁了祖宗的基业,对不起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先帝,更对不起早逝的孝康皇后,即便是到了地府,哀家也没有脸去见他们。”
“太后……”尼楚贺心下不忍,当初也怪她,劝说皇太后莫要与皇帝争锋相对,更是有意无意助长了傻帽的气势和威严,原本以为经过她的努力,能把傻帽往正途上引,奈何人家的思维是与生俱来的,想改也改不了,至如今碰上一个让他心仪的女子,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她偶然间碰到了玄烨表哥,人生还有那么一丝期盼,便放任傻帽继续二下去,只一心准备表哥换魂一事。可她却忽略了皇太后作为一个母亲的心,看着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成天为了一个刁蛮丫头罔顾礼仪宗法,这心里必定是难受的,更何况身在皇家,肩上的负担比平常人多了许多……
思绪在脑海里千转百回,突然一个激灵,尼楚贺暗喜,现在可不就是一个好机会?稍微调整心态,迟疑道,“臣妾理解太后的一片苦心,可万岁爷作为天下之主,自是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他没脸,行事不宜偏激。”
顿了一下,抬眼瞧了皇太后一眼,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说道,“臣妾倒是想了一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皇太后目光一滞,随即又活跃起来,眼眸中带着一丝光彩,“你且与我说说。”
“万岁爷是个好皇帝,孝敬太后,爱惜百姓,存有一颗善良之心,如今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做出这般没有分寸的事来。那傅怀玉是个祸头子,从成安公子受伤之日起,凡与她接触的人,哪个是平平安安度过来的?”一说到傅怀玉,尼楚贺的脸色就难看至极,她可没忘记第一次与傅怀玉见面,就被那没有教养的格格大吼小叫了一通,“咱们只要让万岁爷把心从傅怀玉身上收回来,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哀家何尝不知道这个原理,可皇帝现在一心念着傅怀玉,不惜跟哀家顶嘴,这……”
尼楚贺抿唇轻笑,上前一步替皇太后顺了顺气,安抚道,“臣妾听闻潭柘寺有一位得道高僧,名为慧觉大师,消灾解难、驱赶异物,极为在行。太后何不替万岁爷做场法事,祛除身上的晦气?”
可不是晦气是甚!皇太后皱眉,下意识把傅怀玉认作是灾星,现在已经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只要能把皇帝的性子扭过来,别说是做场法事,就是把整个紫禁城重新整修一遍,她也不在话下。只是稍作思考,便允了尼楚贺这个要求,日子也按尼楚贺说的来办,定在二月初二,龙气最旺的这一天。
尼楚贺心中有些激动,却也忐忑不安,她还记得上次在潭柘寺慧觉大师说的那番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和表哥这辈子的缘分,是不是还没开始就将结束?
时间过得飞快,春节一过,天气便逐渐暖和起来,尼楚贺与玄烨暗中取得联系,得知慧觉大师月底就会来京,心情又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她使用柔和政策,故意向傅怀玉示好,又亲自熬了汤水去乾清宫向康熙赔罪,说是那天一时冲动,才惹了万岁爷不高兴,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坏了怀玉格格的名声,心中担忧,才口不择言说了些重话,还望万岁爷见谅。康熙被尼楚贺夸得飘飘然,大手一挥,很大方地原谅了尼楚贺的失礼,他以后还得继续在小表妹这里找回自信和威严呢,可不能就这么跟小表妹闹翻了,而且小表妹有那个心去说服怀玉,那对他可是天大的喜事,若是怀玉能和小表妹融洽相处就更好了。
所以,当康熙听尼楚贺说要在乾清宫做场法事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扬言在法事结束,让慧觉大师给他卜卦,算一算感情方面的坎坷。
尼楚贺虽然对康熙的想法感到无语,却也没有多说,不到十天的时间,表哥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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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
康熙难得规规矩矩呆在乾清宫的佛堂里听慧觉大师讲佛,没有去怀玉阁招惹傅怀玉;宫里有大大小小的和尚在准备施法的事情,每个人都是一副平静淡然之色,丝毫看不出其内心活动;图德海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光头们进进出出,然后一个转身来到西暖阁,与尼楚贺套近乎……
中午时分,尼楚贺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表哥究竟身在何处。只迷迷糊糊看到冰雨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玉雕的小人儿,在尼楚贺耳边轻声说道,“娘娘,您一定要撑下去,主子他不能没有你。”
身体一僵,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细细地抚着玉人儿身上的雕文,又情不自禁喜极而泣,那是表哥,是表哥……
一阵恍惚,双手开始抽搐起来,全身的气流完全不受控制,在身体里每个角落上下乱窜,尼楚贺紧咬牙关,用力握住慧觉大师送给她的那串佛珠,双眉紧蹙,难耐地轻吟,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白皙的面容突然变得通红,一股更强大的气流涌入体内,与自身的相互交替融合,手中的玉人儿经不起颤抖,摔在了地上。
尼楚贺猛然一惊,想要把那小玉人儿捡起来,却动弹不得,坚持,再坚持……
半个时辰后……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冲击着最大的一道阻力,双手向外扩张,深吸了一口气,一声尖叫,身子从床上弹跳起来,渐渐的,一切恢复平静。
在起身的那一刻,手腕上的佛珠毫无征兆地断了线,深褐色的圆润的佛珠散落一地,尼楚贺一愣,刹那间,一颗心沉入大海,怔怔地望着那破碎的小玉人儿和那散落一地的佛珠,片刻抬起头来,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心慌笼罩着她,发了疯似的冲出去,“表哥……表哥……”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换魂大法,她此刻安然无恙,那出事的那一个人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