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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寒这时才缓缓在九龙殿的寂静中回过神来, 没想到小国君竟然会在宫宴上提及此事,他看见云麾将军惊愕的侧脸,顿时心中咯噔一声。
不等他开口, 云麾将军便叩首道:“微臣事先有所不知, 望大王恕罪。”
“有所不知你又为何要替荒郊野外的枯骨收尸?”聂嘉声色淡漠,威压当头,令在场的朝臣惊惧不已。
司空寒跪下来, 这个时候才察觉到手腕传来的剧痛, 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出声道:“是微臣请云麾将军的为司空一族收尸, 先前并未告知将军详情是微臣的疏忽。”
聂嘉勾唇冷笑:“你区区一个左先锋,胆子竟是有司空寒一般大。你为逆贼收尸,他日是不是要学司空寒逆朝谋反?”
“微臣不敢。”司空寒暗暗咬牙,低着头道:“微臣只不过是司空将军麾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 如今受宋将军提拔为左先锋才有幸进涿鹿城,万不敢忤逆大王。微臣只是觉得,司空将军已死,司空氏族四十九口何辜也要同司空将军曝尸荒野?”
他想质问这暴君凭什么对司空氏族赶尽杀绝?他司空寒镇守西北多年,为燕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五年前齐国险些攻占涿鹿城时是他司空寒率军驰援才挽回国破局面,他的命都是自己救的!种种功劳, 为什么他还要牵连整个司空氏族!他恨得心头滴血,此时却只能死死忍着。
君长悦也忙道:“王兄只说不准祭拜司空将军生魂,未曾吩咐过不准替司空氏收尸啊。左先锋从未来过涿鹿, 又曾在司空将军帐下听令……王兄您是知道的,司空将军一直以来都是西北军民的仰仗,左先锋心中尚且存有敬畏之情,替司空一族收尸也情有可原啊。”
云麾将军本来心中正不忿于被杜宇贤利用欺骗,此时听完却又觉得的确情有可原,便一时隐忍了下来。
毕竟他也是在司空寒帐下听令的,司空将军被杀的消息传至西北时,他也是怒火中烧恨得只想手刃昏君。现在想来,就算不是被杜宇贤蒙骗,他若是知道将军家人的尸骨被抛在屈尾坡,想必也会暗中葬了的。
“司空寒是什么人?”聂嘉距离十步之遥将手中血刃一扔。
时谌立刻收刀入鞘,声如寒冰:“逆贼。”
“按大燕例律,谋反者该当如何?”聂嘉问道。
时谌一步步走下御座,携着一身冰冷杀气站到了小国君身后,“回大王,谋反者连其党羽都应诛九族,处凌迟之刑。”
两人的声音如同万钧雷霆,传遍九龙殿,激荡在群臣心中。谋逆之罪,无论在哪个国家王朝都是无可饶恕的死罪,司空寒谋反,其罪当诛,除了静王谁会昏了头的去给谋反的罪臣求情?
聂嘉单膝在司空寒面前蹲下,猛地捏着司空寒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
一时间司空寒眼中的仇恨暴露无遗,聂嘉轻轻冷笑:“司空逆贼所犯死罪,当诛九族,本王不过只处置了他的直系一脉,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微臣不敢。”司空寒匆匆将自己眼中的情绪掩饰过去,只觉得下颌要被小国君给捏碎了,明明是青葱白玉般的纤细手指,此时却犹如钢铁浇铸般撼动不得。
“司空寒当不当杀?”聂嘉问。
司空寒呼吸颤抖:“当杀。”
“司空氏族当不当杀?”聂嘉又问。
司空寒牙齿都快咬碎了,“……当杀。”
聂嘉毫无感情地逼视他的双眼,指尖的力道又强硬了一分,阴测测道:“难么你现在告诉我,司空寒及其氏族是什么人?”
“是……逆贼。”司空寒前胸剧烈地起伏着,只觉得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你这不是清楚吗。”聂嘉嘲讽轻哼。
“王兄……”君长悦在旁边窥见司空寒微微显露的痛苦神色,急得快掉眼泪了。
聂嘉漠然瞥了君长悦一眼,一把甩开司空寒,站起来振落帝王长袍,高声怒喝:“你们有谁不满吗!”
夹杂着帝王之怒的声音响彻九龙殿,明明谁都知道他年纪尚小,可此时的威严赫赫竟似刀锋割面,让人胆战心惊。
满朝文武皆在,群臣跪地高呼:“大王决策英明,臣等拜服!”
“甚好,既然你们没有任何人不满,那日后若再有人提及司空逆贼将他奉做燕国功臣,项上人头自己奉来!”聂嘉环视整个九龙殿,很是满意这现状。
他知道朝臣是敢怒不敢言,嘴上说拜服,心里却在痛斥他狠毒。
无所谓,暗地里的腹诽他不在乎,但若是有人把忤逆放在台面上来,他见一个杀一个!
民心尽失又怎样,他根本也就不屑于什么民心,做好自己的事就罢了。
“至于你们,”聂嘉话锋一转,看着跪在不远处的云麾将军和司空寒,满怀恶意地勾唇:“宋玉威擅自掩埋逆贼尸骨,该当死罪,念其不知内情从轻处治,自行领鞭刑五十。”
“微臣叩谢大王赏罚。”云麾将军已是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听到只是鞭刑五十才彻底松了口气。
“而你。”聂嘉目光落在司空寒身上。
小国君方才的话已是清清楚楚,该当死罪,言下之意是要杀了他?!左先锋是在西北立功而归的,此时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再敢为他求情,只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这是君威,谁敢忤逆。
只有一直拎不清的静王殿下了,君长悦正欲为司空寒求情,却听小国君慢条斯理道:“杜宇贤目无王法,当死,但静王的话也不无道理,左先锋区区小兵不懂如何为官侍君,既是初犯便饶其死罪,同云麾将军一同领罚去。”
君长悦神经一松,整个人都虚脱了。
司空寒也猛地闭上眼睛,暗暗长出一口气。他万万没想到重生归来还什么都没做,就险些再次栽进小国君手中。
“你方才如何同本王说的还记得吗?司空一族是什么人?”聂嘉走到司空寒面前,居高临下的冷目看着他。
司空寒心里一紧,“回大王,是逆贼。”
“那么逆贼既然是你安葬下的,领完罚后自己去将逆贼尸骨挖出来!”
小国君话音一落,群臣倒吸冷气,如此丧心病狂搅死者安息之事怎可行得?!可没有人多言,都在安安静静地跪着。
司空寒倒是一瞬间目呲欲裂,聂嘉欣赏着他的痛苦煎熬,平静地和他对视。
没多久,司空寒喘息着叩拜而下,“微臣领命……”
“燕国是本王的,本王做的决定下的命令你们不可阳奉阴违。你们想要什么,便向本王讨赏,本王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的,本王不给的你们若是敢抢,抢得过也是你们的,可若是抢不过,本王便要你们的命!”小国君振臂一挥:“散了。”
百官如潮水般退出九龙殿,君长悦也赶紧把浑身都在发抖的司空寒扶起来退下,宫宴将将开始了没多久,便匆匆结束了。
聂嘉眉心蕴着一股凶煞的戾气,他踏上御座,端起一杯烈酒仰头饮下。侍卫和宫人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时谌长眉微蹙地上前握着聂嘉的手腕,轻声道:“别喝醉了,我们回赤云宫。”
聂嘉看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被时谌一把抱起离开了九龙殿。
“你心里不悦。”赤云宫没有点灯,时谌在暗沉沉的光线中抱着聂嘉,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心。
聂嘉方才饮酒不少,眼尾红了一片,他趴在时谌胸膛上昏昏沉沉的,没有一丝在九龙殿的逼人君威,呼吸中带着淡淡的酒香,绵软得看起来犹如毫无防备的小动物。
他没说话,只是在时谌身上骨碌翻了个面儿,继续趴着。
“逝者已逝,既被埋下了就算了,到底是被司空寒牵连的亡魂,你与死者计较什么。”时谌柔声说道。
聂嘉睁开眼睛,从他身上起来跪坐在床上,紧张起来:“我过分了是吗?我马上命人去撤回命令。”
时谌牵着他的手笑道:“如你所言,燕国是你的,你是君王,你如何行事都是对的。我只是觉得你心中不悦,你不是真的想看到亡魂被搅了安宁。”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没有什么所谓的安宁。死了的东西就是一块肉,一抔土。”聂嘉低着头不去看时谌的眼睛。
聂嘉心里明白,自己对生命已经失去了敬畏,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样子。
他一把抽回被时谌握在掌心的手,低喘了两声慌张道:“你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
时谌当然没如他的愿,强势地把聂嘉的手拽回来,贴在唇边,轻轻说道:“我这一生杀人无数,不在乎活人还是亡魂,但你是在乎的,你心里难受,别为难自己,你本来的样子就很好。”
他察觉到了……聂嘉眼眸晶亮地看着时谌温柔的眼眉,刚才在九龙殿上聂嘉的情绪就在一度失控,他已经竭力克制自己了,他觉得自己的伪装完美无瑕,没想到竟然全被时谌窥见了。
聂嘉死死咬住牙齿,往前猛扑,圈着时谌的脖颈大口喘息起来。
“我知道了。”他轻轻说。
聂嘉是不会搞什么株连的,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司空一族早已经被处决了,如果早来一步他仍旧会杀司空寒,至于他的家人在这个时代来说是同罪但在聂嘉眼中是无辜的,但既然已经死了那对聂嘉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毫不客气地拿司空一族的尸骨去折磨司空寒,心里却也在唾弃自己的毫无人性。
聂嘉趴在时谌怀里,闭着眼睛鸦翅般的长睫轻颤,他会为了时谌把曾经的自己找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嘉嘉犹如一个精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