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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头顶的阴云宛如倒扣的灯罩, 将无法逃脱的人困死在不断拉长的黑暗里。
浑身湿透的白发少年正在艰难地前行。
从各处伤口流出的血早已被雨冲散, 他的步伐着实不快,不仅是伤势的缘故,还有至此都不愿放弃的同伴的负担。
“琳……清醒一点!琳!”
他强撑起负荷过重的眼皮, 不属于自己的赤色眼瞳几乎要淌下实质的鲜血, 死死抓住同伴无力的胳膊,声线经过雨水的过滤, 竟显露出一丝波荡的不安来。
棕色短发的少女勉强倚靠在同伴的身上, 双目紧闭,即使光线暗淡,也能猜出她此时的糟糕处境。
肉眼能够看见的阴影似是匍匐在少女的体内, 时不时陡然扩张,如漆黑火焰般像四周燎烧。
“唔……”
痛苦地挣扎。
这潜伏在人体内的阴影, 便是一股极为凶悍、却又无法由宿主掌控的力量。
少女的意识浑噩不清,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压制体内暴走的力量上。如果不是被同伴强撑着带走,她肯定早就会被追踪过来的雾隐村忍者抓住, 后果不堪设想。
“卡……卡西……”
“先不要说话了。再坚持一下,老师肯定会察觉到我们的小队遭遇了埋伏, 支援……会赶来的!”
话是这样说, 但事实上, 旗木卡卡西自己都不那么相信。
希望太渺茫了。
从两人执行任务,到野原琳被当做人柱力材料夺走植入尾兽,再到如今的艰辛逃离……只堪堪支撑了几日的时间。
木叶的援军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而且, 旗木卡卡西无法让自己忽略:孤立无援,带着无法成为战斗力的琳,他逃脱的可能性可以直言为零。
目前的情况,最佳的处理方法,应该是——
旗木卡卡西强行让自己不往下想。
他下意识地不想抛下同伴,任何形式的失去都会戳痛心中未平的创伤。
因为,他和琳,都已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同伴了。
距离带土出事,仅仅才过去了半年。
昔日看不起的吊车尾在生命终末时展现出的勇气,在孤傲的天才心中留下了难以祛除的印记,似还掺杂了几分无法自容。
对方赠予的写轮眼还好好地待在少年充血的眼眶。旗木卡卡西记得,带土将喜欢的少女托付给了他,让他一定要照顾好琳。
他不能违背这个诺言。
他一定,要保护好琳。
一定……
——可是,做不到了!
忍者的信条中,似乎默认了任务至上这一条。
旗木卡卡西和野原琳原本的任务已经失败了,而他们随即面临的,却是比任务失败还要残酷的抉择。
野原琳被植入了三尾,变成了三尾的人柱力。尾兽之力恐怖如灾祸,尽一村之力也难以阻挡,雾隐村就是想要通过控制她来破坏木叶。
身为木叶的忍者,他们必须竭力阻止这个阴谋。
琳自己也在抗争,到现在她都没有被彻底控制,就是证明。
然而……卡卡西。
他能够做什么?
在明知无法带着同伴全身而退、自己也必然会陷入险境的前提下,权衡一切,能够做的,就只有——
【杀了琳,不能让三尾人柱力落入雾隐村的手中。】
多么残酷的字样。
如果在这里的卡卡西还是以前的卡卡西,纵使有亲密的队友兼同伴的情分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琳。
这并不奇怪。
在忍者的世界里,从来都不应该出现任务和同伴之间的选择,因为答案毋庸置疑。
可卡卡西居然犹豫了。
宇智波带土,这个和他的父亲白牙同出一辙的笨蛋,就是选择同伴胜过任务的“异类”。
异类给卡卡西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让他的理智一时与突来的情感爆发了冲突,遭受了莫大的心理挣扎。
除了不安,挫败和愤怒前所未有地在拥有天才之名的少年脑中汹涌咆哮,阴影似是也侵袭到了他的胸腔。
要怎么做……
——‘卡卡西,琳……就交给你了……’
该怎么做……
——木叶,权衡利弊,必要的牺牲,避免不了……
“哗啦啦!”
雨声加大,如落珠在泥泞地面迸溅。
踉跄向前的少年几乎扑进更深的黑暗里,四周都没有光亮,根本没有进退两难这一说。
他的痛苦,全都刻印进了那一枚紧缩战栗的写轮眼中。
起于内心的挣扎。
却终结于,又短暂清醒过来的同伴缓慢地舒展开,再缓缓地抓住他肩头的手掌。
琳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少女,所以,带土才会那么喜欢她。
可野原琳也是一个忍者。
她的坚毅和觉悟,绝不会少。
“我不能自杀……所以,卡卡西,请你……”
——拜托了。请你,了结我吧!
雨水依旧拍打着面庞。
白发少年睁大双眼,仿若真有血混杂泪水从脸边滑下。
耽误得太久了,追兵的气息已清晰可闻。
不知何时,他恍惚的思绪才从千般复杂中抽回。
带土的托付,琳的请求……都破碎了。
流泪的少年举起右手,雷光在手边闪耀。
他做出了决定,要用这双手破开同伴的心脏,而他的同伴,果然并没有抵——
“轰!!!”
几乎要把人耳朵炸聋的巨响。
继而,不知从哪儿掀起来比大雨还要倾盆的水雾,稀里哗啦——竟是一股脑从天泼下,把刚摆出姿势的少年少女从头到脚泼了个彻底。
卡卡西和琳:“???”
悲伤沉痛的气氛一下子被毁完了。
激起漫天水雾的巨大震荡,原来,是纵横大地的一道延伸至少有十数米的狭长沟壑。
似是被人从高处横空劈斩下来的剑影,不偏不倚,从卡卡西两人身边划过,把恰好出现在灌木从后的雾隐村追兵砍了个正着。而且,那浩瀚剑影落下之时,还释放出足以照亮整个昏暗天空的耀眼光芒。
旗木卡卡西的脸上难掩惊骇,猛地转身,就见自己身后出现了一道极其大大咧咧的身影。
斗篷覆盖了全身,戴上兜帽后,连不速之客的面容都无法端详,只能分辨出他的身材不算高大,方才那一招,还有从斗篷下依稀显露出的金色光臂,并不像有忍术——
搞不清这人来历,只觉情况更加糟糕的卡卡西脸色很是难看。
他挡在琳的身前,极力寻找可以脱身的破绽,背后的琳突然又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气比方才恳求时居然还要大几分。
卡卡西不明所以,正想说话。
殊不知,还未开口。这个大势出场生怕别人看不到他的不速之客,竟然抢先开口了。
中气十足的嗓音突破雨幕的阻挡,将自己的强烈不满尽显无疑:
“笨蛋——卡卡西!你把琳抓得那么紧干啥!”
卡卡西:“…………???!!”
前几分钟还满心晦暗的天才少年破天荒地傻在了原地,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比他还早发现端倪的琳惊喜地叫出了某个应该已经横死之人的名字,他才回神。
“……”
不知该惊喜,还是该生气。
所以,莫名地,也吸气,提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在抓她了!笨蛋吊车尾!”
身披头蓬(西里尔哥哥担心他淋雨,临时给他缝的)高举光剑(高文爷爷果然没骗他,这义肢的威力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啊)的宇智波带土眼睛一瞪,跟死鱼眼队友斗嘴已经成了本能:“你傻啊,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哦,不对。”
“呸!我现在只有一只眼睛了,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
“……对不起带土!我坦白,是我抓的卡卡西!嗯,这个,因为太震惊……”
“啊啊啊呜琳!!!”
——没眼看了,小鬼都是笨蛋。
暂时没人注意的暗处,看到这三岁小孩式斗嘴的现场,不知是哪个跟来的“家长”给出了这个评价。
肯定不是西里尔。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说“年轻人真有活力呀”。
不过,此时倒也不是纠结这个小问题的时候。
一个通身纯白的生物躲进了地面之下,试图在三人动手之前迅速逃离。
然而,要是在眼皮子底下都让它跑了,他们全都不用混了。
呲啦一声。
连破土的痕迹都没有,那诡异的生物就被丢到了地上。法杖砰砰砰敲在它的头上,让它逃跑无门。
“哦呵?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吗,亲爱的西里尔?”
诡异生物还未睁眼,就感到比巨山压顶还要恐怖万分的压力从四方而来,差点当场把它压死。
这、这……这不是现实意义上的压力,而是,气势还要恐怖感的具象化!
一脚踩在它头上的黑发青年,这个人类带来的压力是最小的。
关键人物,是诡异生物张开豆大点儿的眼,一下就望见的笑眯眯的白长毛。
还有一个——
双手环胸站在白长毛身后,隔了一点空间投来目光的金发人类。
他的目光淡泊,像是对藏匿已久的异类生物不感兴趣。
可是,当他静静地看了一阵,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时。
——就是这两个露出了相似度极高的微笑的人类,背后的黑气……
几百个黑化的宇智波加起来,也比不上!
结果,没想到……
他得到了一个“奇迹”。
不仅稀里糊涂地脱离了绝境,稀里糊涂地脱胎换骨,然后——每天,都和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大人们朝夕相处。
泉奈老……泉奈叔叔一开始不好相处,但后来的现实证明,他人其实很好,还愿意教自己忍术。要是训练的时候他能稍微温柔一点,就更好了。
西里尔哥哥是带土最最最喜欢的“家人”。
没有谁会不喜欢这么温柔又好说话的大哥哥!就算这个大哥哥熬出来的药味道十分恐怖,那也是药的问题,不是大哥哥本人的问题!再说了,他可是带土的救命恩人。
另一方面,大哥哥还无比全能。
一伙人住在这偏僻的山谷里,日常的繁琐家务事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做,从打扫清洁整理房间,到修理制造家具日用品,没有使用过法术,还做得井井有条。
然而,最让带土敬佩的一点是,西里尔大哥哥就是让本来绝对不可能凑在一起的他们几人,能够安安稳稳、还算融洽地度过这大半年的关键。
他,带土,加上很难和外人和睦相处的泉奈,还有一个……
——哦,还有高文老爷爷在啊。
带土倒不是把高文老爷爷给忘了。
老爷爷的存在感如此鲜明,怎么可能忘得了。一时无言的原因是,某个“白头发老爷爷”一天大半的时间都要往西里尔大哥哥身边凑。
带土对此颇有意见,但每次想要发表意见时,都会被泉奈叔叔阻止。
“我觉得,他们俩怪怪的。”
他只能暗自嘀咕。
“好像关系很好,很有共同话题,聊起天来都很高兴。但是,怎么说呢……”
一股虚假友善的诡异感觉扑面而来啊。
带土都感觉到了,泉奈叔叔自然心里门清。
但他不跟小鬼多说,只残酷一笑:“有时间废话,让你烧的火烧好了么?”
“……”
“控制好查克拉的量,不能多也不能少,要是肉烤糊了你就自己全吃掉。”
“噫!!!”
没错,这稀奇古怪混搭起来的一家人,正在河边烤肉。
准确地说,是宇智波泉奈把宇智波带土抓过来用豪火球烤肉,另外两个人在做好了手工烧烤架后,便以去前面捡柴火为由,到河对岸去了。
只隔着一条小河,坐在这边的少年用才安上还不怎么利索的义肢捡起最后一根木头,丢进熊熊燃烧的烈火里,视线却情不自禁往对岸瞟。
真……悠闲啊,那两个大人。
跟这边的热火朝天相反,他们踩着不平的砂石,在河边漫步。
先前为了方便干活,金发青年挽起了袖子,露出纤细又修长的手肘。
他把一路捡起的枯木枝抱在怀里,衣领的一颗扣子解开,从侧面看,便能看见他的锁骨在枯枝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恰好,魔术师就走在他的身边。
这个白发紫眸、总是一身长袍、走到哪里都开花、被宇智波泉奈评价为“花里胡哨意图不轨”的男人,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显露出了十分的神秘。
仿佛真如他自己所说,是得到命运的指引,才来到投缘之人身边,所行之事皆无“目的”可言。
此时与满心敬爱(也是他自己说的)的西里尔店主同行,或许只是因为阳光明媚,适合四下散心。
魔术师也抱着一捧枯木枝。
不过,他还能空出手,在晶莹的汗水从青年额间滑下,于腭下堪堪停留时,用自己的食指指尖轻轻地帮忙将汗珠擦去。
这个举动似乎有些过度亲密了,可被面带微笑的魔术师做出来,却显得莫名地坦荡。
金发青年偏首,比阳光还要柔和的目光落在男人近在咫尺的脸上,似是并没有闪避的意思。
两人视线相接,不知在对岸说了什么……
带土:“……呃。”
他本来还想发表意见,但方才已经被泉奈叔叔收拾过,此时便老实闭嘴了。
虽然心里还在想,西里尔哥哥和高文老爷爷,感觉关系不一般啊,泉奈叔叔没过去,可明显在耿耿于怀,就像是在羡慕吃醋——
……
等、等等???!
冷不防联想到了无比可怕的东西,带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泉奈叔叔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宇智波泉奈:“?”
等到柴火用完,火差一点就要完全熄掉,那两个人终于回来了。
西里尔刚坐下,就见被烟熏得一脸黑的带土默默往他这边蹭:“西里尔哥哥,不管你……我都支持你……!”
西里尔:“?”
他没听清楚,带土又一脸深沉地不愿重复,就只好作罢。
肉烤熟了,还没有撒佐料,这一步还是得西里尔上阵,其他三人安然坐着等吃。
在西里尔心无旁骛动手的时候,魔术师倒也没继续捣乱,而是询问带土,安上义肢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以调试。
带土:“哦,只是有一点点不习惯。晚上睡觉会一头撞到胳膊,然后——‘砰’!好痛的!”
他现在的右手右脚变成了说不出种类的金属,敲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意外地不会觉得重,与全身融为一体的感觉很奇妙。
而义肢的威力还没有正式试验过,带土倒是用手臂变成了光剑切过肉……
“哎呀这些都是小事儿啦,没什么大问题就行了。”
魔术师也没特意提醒要让他尝试,就像刻意弱化了这一点。
扑鼻的香味兜转着飘来了。
两人的话音不约而同地消失。
现在开始,可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时不待人——不对,烤肉不待人!没看到已经有狡猾的宇智波先下手,唰唰唰抢走了小半烤肉吗!
“简直过分——泉奈叔叔你也不嫌烫!”
“反正没有从泉奈阁下嘴里喷出来的火烫,是这个道理对吧?”
“呵,手下败将。”
吵吵嚷嚷。
西里尔托着腮,看着这三个人颇为幼稚地闹腾,尤其是那两个成年人,完全没有让着未成年人的自觉——忍者没有小孩儿之说!
默默地看了一阵,他的唇角慢慢地勾起,仿佛被热闹的氛围所感染。
在烤出来的一大盘肉都被抢完之后,西里尔才借着气氛,不紧不慢地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开头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后,就点明了重点。
“今天早上出门采购物品的时候,我发现附近有忍者战斗的痕迹。抓到了几个可疑人士,从他们那里问到了一些事……”
“真不巧,每次遇到木叶的忍者,他们都在被追杀,这次被追杀的好像是两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对特定的人说道,眸光清亮:“一个白发男孩儿,还有一个女孩儿。有可能是你认识的人,我想,还是要告诉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