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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九日凌晨,部队迤逦从营区出发,开往衡阳货运站组织装载。钢七连编在第二梯队,营长是梯队长,连长是梯队值班员。团长带着机关的几个股长、参谋、干事一路同行。
昨晚,车队排序完毕,梯队长专门集合全梯队人员开会,提了几点要求,要大家循规蹈矩,令行禁止,把好形象展示给团首长及机关干部。每个人只有为梯队增光的义务。
上午八点半钟,车辆装备准时上平板。梯队长跟军代处代表报告过后,清扫组、渡板组、画线组等各个组织蜂拥而上,一切准备就绪,引导员依序将车引上平板,到指定位置,迅速展开加固。
军代表手拿秒表计时评分。根据以往的经验,先上平板的车加固时间绰绰有余,而后上的就难免手忙脚乱。
为防止虎头蛇尾,梯队长郑重声明,大家同舟共济,必须齐心协力,先加固好的车辆人员全部到后面去帮忙。
真是争分夺秒,汗汇成河,总算上下一心,提前完成了任务。到集合完毕,带队到指定的地方休息,一看时间才九点多钟。
午饭还得在这里吃,是当地军供站送来的盒饭。
下午两点发车,晚饭预定在永州吃。这漫漫难度的光阴,大家只能原地坐着,又不能交头接耳。
手术室门口家属的守候、产房外走廊里丈夫焦急地来回走动,抑或法定假日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前五分钟,时间都是凝滞了的,一刻难受似一刻。
相比起来,头顶烈日、席地而坐、两腿蜷曲麻木得隐隐作痛,看着秒表圆规一般周而复始地转圈子,过往一切皆微不足道。
兵贵神速,为何要在这里作无谓的等待,官兵们都有点想不通。若在战时,敌机前来轰炸,岂不是坐以待毙么?
据后来列车员解释说,火车调度全权听铁道部门指挥,现在是和平时期,以发展经济为重,军运列车得给客运货运让道;只有在战时或救灾抢险,军运列车才拥有优先通行权,其他的先靠边站。
官兵们恍然大悟,这就是平时跟战时的区别。
火车准时发动,大家按分定的座位坐下,有种苦尽甘来的解脱感。因为火车一动,凉风有性,冲淡了满车厢层叠浓厚的男人味;不似先前坐在水泥地板上,上下两层火,让人如坐针毡。
车厢里都是人,虽然拥挤了些,彼此臭味相投,闲谈、打牌、下棋、吃零食、看小说杂志,扰攘个不亦乐乎。
郭兴维第一次坐军列,感到新鲜得很,兴致盎然,看沿路风景如画,又打听得出途经桂林,是自小眷恋向往的地方,内心充满了期待。
只觉得火车太慢,前进的脚步跟不上心飞翔的速度,只希望火车一路疾驰到终点,即刻领略海阔天空、惊涛拍岸那一片蔚蓝和雄壮的景致。
于永乐听他喋喋不休,叫他淡定些,养精蓄锐,毕竟吃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郭兴维道:“你们一会儿说外训很苦,一会儿说一个多月眨眼就过去了,到底哪句是真的?既然苦,应该是度日如年,怎么会感觉时间走得快?”
孙大发据实告诉他,驻训场条件艰苦,环境险恶,风吹日晒雨淋是家常便饭,还缺水缺电。
并且当地太阳紫外线太强了,不过一个星期,被暴晒的皮肤黝黑得可以跟非洲人媲美。
这些倒还在其次,关键是“那地方蚊子、蝎子、蜈蚣、毒蛇极多,一不小心就被咬了。有时候半夜下岗回来,掀开被子,一条美女蛇正躺在床上;早晨起床,迷彩鞋抖一抖,拇指大的蜈蚣就‘啪’的一声掉地上了。流水的营盘流水的兵,野外转场多,任务重,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所以感觉日子过得充实,时间过得快了。”
郭兴维将信将疑,毛骨悚然。
孙大发并没有说谎,广东气候湿热,是百虫栖息繁衍的理想地方。特别到实弹射击的时候,轰隆隆的炮声地动山摇,隐居地下的蛇蝎一类的动物误以为大难将至,纷纷到地上来活动。夜幕降临,手电照到的地方,常看见百足虫三三两两地在觅食。
到永州吃了晚饭,火车又停了一个小时,到天将黑时才肯慢慢起身。在车上坐着等车开,跟在约会的地点等恋人来,一样的让人焦躁不安。
站台上小贩推着四轮车在兜售当地闻名小吃,茶叶蛋、卤猪手、盐焗鸡腿和带壳花生等,应有尽有,热气腾腾地冒着香味,引得过往的游客连咽口水。
在一切川流不息的地方,小贩们拼命叫卖的美食小吃,大多是只可眼观而不能就食,你看着以为色香味俱全,到吃进嘴里,无不后悔上了鼻子和眼睛的当。
都说眼见为实,而今眼睛也不可靠,对于一切吃的东西,只有舌尖忠心耿耿。因为商贩们火炉上长年累月保温的小吃,营养滋味全扩散在空气里了。
火车站、汽车站,莫不如此。大家触景发表议论,有个绝妙的比喻,正如聚光灯下打扮娇艳入时的女明星,外表光鲜,到卸了妆,素颜示人,一样的惨不忍睹。
反正坐着无聊,买两包水煮花生,大家分而食之,权当消遣。
洪边祁耐不住嘴馋,要了个盐焗鸡腿,众目之下大快朵颐。
于永乐以为他晚饭没吃饱。赵不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有意倒他胃口道:“火车站里卖的东西不卫生,好多都过了保质期,当心吃了拉肚子。车上人多厕所少,到时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洪边祁正有话说,郭兴维抢先道:“我刚才注意到了,那老伯右手上一点米黄色的污迹,我怀疑是他早上匆匆忙忙出门,出卫生间时没洗手。”
于永乐听了,在旁顾而笑之。洪边祁停止了腮帮子的翕动,如鲠在喉。不过他说:“你们还有更重口味的话,赶快说,我不在乎的。出门在外,哪有这么讲究。你们这些城里人总喜欢大惊小怪,我们山里人农忙时给地里施肥,肚子饿的时候,拿了碗就直接舀饭吃。”
于永乐止住笑,重提当年勇道:“这有什么,有一年我们在深山里搞对抗演习,有一项内容叫野外生存训练,身上带的东西吃完了,就到处摘野果,抓野味。我们树上掏了鸟蛋,拿在手里捏碎了,仰头就直接倒进嘴巴里。”
郭兴维突然好奇地问道:“班长,你们吃过蛇肉吗?”因为他刚想起书上说的“永州之野产异蛇”,又听孙大发刚说过驻训场蛇蝎成群,脑海里有这么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吃过。不但是蛇,水里游的鱼、虾、蟹,树上爬的松鼠、蜥蜴,蚱蜢等,捉到以后,拿工兵锹烤了吃。不放油盐调料,要放也没有,原汁原味。这就是山珍海味,许多人想吃都吃不到,味道还不错呢。”
洪边祁就算有再强的克己功夫,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手里吃剩的半个鸡腿俨然烫手山芋,食之无味,弃之不舍,同时肚子里有股翻江倒海的气势逼上来。
心里恨道:“你们两广的人真敢吃,只要是肉,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地里藏的都吃,无一幸免。狗肉就不必说了,连温顺乖巧的猫都不放过,和蛇、鸡一锅炖,取个好听的名字叫‘龙虎凤’,真是笑话!报上登过,臭屁虫都成为他们的盘中餐,先在热水锅里过一遍,捞上来滤了水,油锅里炸熟,洒了胡椒和盐,又是一道美食。吃吃吃,总有一天会遭报应,十几年前弄得人心惶惶的‘非典’,不就是吃果子狸生出来的事端?”
于永乐看赵不识脸对着窗,全神贯注,猛拍一下他的肩膀道:“喂,赵干事,你在想什么?我们说话你全听不见。”
“没什么。”赵不识毫无生气地回答。上半年政治工作大检查,有一段时间,赵不识走读到机关帮忙维护网站,制作课件等,“赵干事”是大家抬举强加给他的绰号。
孙大发笑嘻嘻地说:“赵干事是文人,以后班长说话,你该拿笔纸在旁边做记录,许多年后,这就是珍贵的历史文献。年底班长如果退伍了,我们以他平时的言行作脚本拍摄纪念短片,名字我想好了,就叫‘班长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