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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芸见了,不免奇怪,问道:“怎么只你一人回来,木香呢?”
桂叶踌躇了一下,方说道:“木香给二姑娘送簪子去了,我回来是因为……是因为……”
邢芸隐约觉得有些不好,忙问道:“因为什么?”
桂叶咬了咬唇,缓缓道:“先前我和木香奉了太太的话,给几位姑娘送插屏和簪子去,因想着薛姑娘和林姑娘远来是客,便先送了薛姑娘。只是到了薛姨太太住的梨香院,便听见院里的人说薛姑娘病了,姨太太和二太太在屋里说话,我们进屋问了好,送了东西便想离开。哪知薛姑娘见了我们送来的簪子,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致,便留着我们吃果子喝茶,说了好一阵子话儿。我们原也没在意,只是转头给林姑娘送东西时,却见着周嫂子也送了东西来,却是薛姨太太给咱们府里姑娘的宫花,这簪子和宫花一撞上,偏宝玉又没眼色的说了句,还是这簪子更雅致些,那宫花虽新巧,却脱不出往年的那些套路。我瞧着周嫂子的脸色不好看,想着这宫花是薛姨太太送的,咱们虽是无心,却是保不住旁人不误会,才特意回来和太太说一声儿。”
邢芸瞬时失笑,她这运气,怎么就光和王家人撞上呢。平心而论,除了王夫人和凤姐,邢芸真没兴趣再给其他的王家人找麻烦,她这人还是很恩怨分明的。
而且人薛姨妈,寡妇一个,儿子是混世魔王,媳妇是母夜叉,日后还得目睹媳妇偷人儿子上断头台,女儿过门就守寡,这人生……
邢芸摇了摇头,薛姨妈和王夫人真不像是姐妹,看看王夫人,再瞧瞧薛姨妈,说溺爱儿子,王夫人待宝玉远超过薛姨妈待薛蟠。
薛姨妈骂薛蟠是常事,可王夫人对宝玉却不曾说过一声重话,偏这个时常被骂的薛蟠,骄横跋扈,荒淫无耻,就差□掳掠,上山为盗了。
而宝玉虽说不爱仕途经济之学,混迹于女儿之间,可再不肖乖僻,也没薛蟠一半出格。
这是为什么,薛姨妈不如王夫人,就不如在一个狠字上,王夫人再溺爱宝玉,再慈眉善目,可一瞧见宝玉要往歪路子上窜,立马杀伐决断,该打的打,该撵的撵,该抄的抄,佛当杀佛,魔当诛魔。
虽然打撵的都是下人,可这般儿潜移默化,杀鸡儆猴下来,就算宝玉天性难改,但也知道收敛了。
倒是薛姨妈,一出事就哭骂薛蟠,可真让她下手管的时候,她又不顶用。
你说薛蟠抢了香菱回来,惹了这么大一场官司,若是王夫人,早端着一副和气人的架子,或施舍几两银子,或找个好心人,把香菱这个祸根子给送出去了。
哪会如薛姨妈这般,把香菱留在身边,当丫鬟使唤,后来被薛蟠一磨,就大张旗鼓的摆酒给香菱开了脸,也不想想,薛蟠本就不成器,这媳妇还没娶,屋里就正儿八经纳了妾,日后还有哪个正经人家敢把女儿嫁过去。
薛蟠那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个性,倒十成十的随了薛姨妈,只是比起薛姨妈犯的错儿,薛蟠找的麻烦更大,更无法收拾罢了。
所以,每每看人说薛姨妈是个心机深沉的,说什么薛姨妈照顾黛玉是有深意的,说什么宝钗送燕窝害死黛玉之类的,邢芸就忍不住想笑。
她没怎么看书都知道,宝钗只送了一回燕窝给黛玉,宝玉就告诉了贾母,之后的燕窝都是府里给的。
至于薛姨妈照顾黛玉,那就更无可厚非了,李纨娘家的亲戚常来居住,黛玉先天体弱,饮食起居皆不比常人,住在李纨难免不便,不交托给薛姨妈,难道让赵姨娘照管不成?
胡思乱想了一阵,邢芸才朝着桂叶淡淡道:“这事我知道了,只是事有凑巧罢了。宝玉那孩子也是有口无心惯了的,想来薛姨太太心里明白着,自是不会听人胡言乱语的。”
就是真有什么,她不会惧了谁,大不了撕开面皮闹一场,这高低上下,总有人心知肚明着。桂叶听了,又细窥着邢芸神色淡然,当下略松了松心,笑说道:“我想着也是,今儿周嫂子犯了混,在林姑娘那闹了好一场没脸,自个怕也不好回去说话。”
这有名的宫花事件,邢芸如何不知道,她微微笑了笑,故作不知的问道:“周媳妇今儿犯了什么混,怎么个没脸法?”
桂叶忙说道:“周嫂子平日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无处不留心留意着,偏今儿不知怎么昏了头,只图着自个便宜,竟把礼数规矩都给忘了。若按远近,林姑娘是客,这宫花自该先送了林姑娘才对。若说大小,就算从二姑娘排下来,也不该最后才送了林姑娘去。怨不得林姑娘不高兴……”
桂叶这话还没完,外头的小丫鬟便欢声笑语的报道:“老爷回来了。”
邢芸一阵纳闷,明儿临安伯老太太大寿,今儿一早贾赦便带着贾琏伙着贾珍贾政几个往临安伯府上去,这时候回来是做什么?
想着,邢芸便朝桂叶使了个眼色,笑说道:“你去瞅瞅琏儿可是一道回来了,若回来了,叫他晚膳后过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正说着,就见贾赦进了屋里,脸色黑沉沉的,眼神更是阴的吓人,也不知是外头遇了什么事?
邢芸见着桂叶出去了,一面打发丫鬟打水进来,一面小心的问着贾赦道:“老爷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儿还有席么?”
贾赦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话道:“有二老爷在呢,我这等虚陪座位的,留不留有什么要紧?”
一听这话,邢芸便明白了过来,敢情贾赦是在临安伯府上受了冷遇了。
当下邢芸就想侧过脸去撇撇嘴,贾赦这样混吃等死的宅男,被人瞧不起那是天经地义,自个没出息,还管别人没眼光,啥德行!
不过想想肚子里的孩子,邢芸还是强忍住了吐槽的冲动,倒了盏茶递给贾赦,笑问道:“老爷这话说的,老爷是老爷,二老爷是二老爷,怎么就成了虚陪座位了呢?”
贾赦脸色变了变,冷声道:“怎么成了虚陪座位了,只叹我没能耐,没个九省统制的舅子,更没个入宫封妃的女儿——”
见贾赦猛然停住嘴,邢芸越发明了,好奇道:“封妃?咱们家大姑娘虽入了宫,可这些年也没听说得了什么分位,怎么又说起封妃来了?”
贾赦叹了口气,端着茶杯,一声不言语。可邢芸心里着实好奇,元春封妃的事儿着实是红楼里的一大谜团,古往今来,多少学者寻来猜去,也没寻出个透彻的答案来。
心里微微一动,邢芸看着贾赦轻声道:“老爷?”
贾赦原不欲说,可这心里一团邪火烧的着实难受,想着邢芸也不是那爱张扬的人,当下才放了茶盏道:“还不是王家人在里头撺的事,说什么王子腾高升出了京,这圣心难测,宫里没个稳妥的人看着,日后若是有个什么,怕不好应对。又说元丫头进宫这么些年,论稳重,说才德,样样都是出挑的,只是苦于充任皇后宫里的女史,不曾得见天颜罢了,若是有了机遇……老太太也是耳根子软的,元丫头都进宫多少年了,又伴在皇后身边,圣上要能瞧上,早几年就瞧上了,没瞧上,显明是元丫头不出挑呗。依我说,还不如在宗族里另挑几个姑娘出来,送进宫去,没准还能入圣上眼里去。”
邢芸忍不住就想笑,贾母要是耳根子软的,这荣国府早被王夫人搬空去了,哪还有贾赦的逍遥日子过。
若说贾母偏心是有的,十指还分个长短呢,贾政是小儿子,贾母多疼些也在情理之中,但大事上贾母却是不怎么糊涂的。
就拿管家这事来说,虽说王夫人在府里占了上风,可让贾琏和凤姐出面管家,就意味着贾母给了贾琏和凤姐确立地位和收拢人心的机会。
只是凤姐眼光太短,贾琏又太老实,白丢了贾母给的大好机会,到后来,反因管家招了祸,委实是可笑可叹。
想着,邢芸温言软语道;“元丫头是老太太跟前长的,不说相貌才能,至少性子是稳重的,她在宫里有了分位,不论得宠不得宠,至少不会给咱们家招祸。其他的姑娘再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性情品行谁能说的清,万一在宫里得罪那位贵人,做了什么糊涂事,咱们家也落不着什么好儿。老太太怕是这么想着……不过也是这么一说,这升分位的事儿哪儿这么容易,王家人就是有路子,可还得看宫里的风向,圣上尚要看太上皇的脸儿,更别说咱们这些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