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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路过墨阁的时候,看到前面墨阁的管事周循和一堆僮仆围成一圈,嘈嘈杂杂不知在做什么,慕君颉凑过去问:“怎么了?”
周循一见慕君颉,忙答:“禀少主,这个打扫丫头偷了象牙笔架上的玉坠,正要拉她去惩戒阁。”
人群中间有个女使被僮仆拉着,形容狼狈却神色坚定,不停喊冤。慕君颉皱皱眉,轻声问:“玉坠找到了吗?”
“她死活不承认偷过玉坠,玉坠还没找到,”周循的声音有些惭愧:“属下办事不利……”
慕君颉知道那个笔架不管雕工还是材质都很难得,旁边挂的玉坠更是‘金貂须’。慕君颉看了看那个女使,问周循:“你怎么认定就是她偷的?”
“昨晚墨阁的正屋轮到她打扫,别无他人进出。而今早一进来,就见笔架倒在书桌上,玉坠已经不见了。”
“哦,昨晚就丢了啊。”慕君颉自语了一句,走进屋认认真真审视了一遍笔架和书桌,忽然说:“玉坠不是她偷的,放开她吧。”
周循一愣:“少主,您怎么断定不是她偷的?”
“周大叔,你命人去把小黑找来吧,玉坠此刻应该在小黑肚子里。”慕君颉笑眯眯的:“顺便问要点泻药给小黑。”
小黑是医阁里头的药师养的一只黑猫,偶尔会用它来试药。一听吩咐,已经有下人麻溜的跑去,转眼把猫抱了来。医阁给的泻药冲劲大,不一会儿,小黑竟拉出了一块精致小巧的黄色玉坠来,正是挂在笔架上不见了的那块。
见此情景,所有人包括赵昭风都有些惊讶,只不过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来。赵昭风没表现出来是因为性子沉稳惯了,而周循等下人们则是因为他们曾不止一次见识过慕君颉的厉害,见怪不怪了。待水落石出,所有人都走了,慕君颉走向那个向他磕头道谢的女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使忙答:“奴婢原名柳燕,一个月前被卖入山庄做终生家奴,便更名为苏燕。”
“哦。”慕君颉歪歪头,却问了一句奇怪的话:“那么燕姐姐,你生病了吗?”
“啊?”苏燕虽不明缘由还是忙答:“回少主,奴婢没生病。”
“既然没病,你昨晚不在饮墨阁当值,去医阁干什么?”
苏燕顿时睁大了眼,显然是一惊,却很快低头掩住自己情绪,说:“奴婢没去过医阁。”
“那我怎么闻到你衣服上有一丝药味呢?而且还有玳瑁的味道。我常年生病吃药,对药材也都有所了解,是不会闻错的。”慕君颉又闻了闻,表情无辜又困惑,“那看来是医阁里的人失职,竟然连贵重药材也乱丢乱放,害的你身上也有药味。得把这件事告诉东方总管,将医阁所有人都送去惩戒阁惩戒一下才好。”
接着,慕君颉眨了眨大眼,略略压低声音向苏燕附耳过去:“偷偷的告诉你哦,玳瑁这味药比较稀缺,又是给我治病需要用到的其中一味,是东方总管亲自费心打点才弄到那么多的。上次不过是有个人熬药忘了时辰,把它熬坏了,东方大哥就发了脾气,把人弄去惩戒阁,打了二十多鞭。”
像是回忆起了当时情况,小孩白玉似的小脸染上了害怕,声音也刻意压低,让人听起来寒气直冒,“那个鞭子上面都是倒刺儿,还粘了盐,一鞭下去,倒刺便揭下来一层皮,只剩一片没有皮的碎肉,再碰上盐……”
“少主……”苏燕的神情越来越惊惧,“求少主恕罪,奴婢昨晚的确去了医阁……”
“哦?”慕君颉方才的瘆人神情一瞬间一丝也没了,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变成一副笑眯眯的无害模样:“燕姐姐,你去医阁做什么啊?”
“我……”苏燕犹豫不决,全身都在抖。
“……唉,燕姐姐就那么讨厌我吗?”少年轻轻的一声叹忽然传来,软糯的嗓音透着哀怨。一双大眼望着苏燕,然后咬着唇,带着失落和难过缓缓低下头,“我帮燕姐姐洗脱了小偷的罪名,燕姐姐却连一句真话都不肯和我说。”
“少主……”苏燕看着小孩难过的样子,莫名觉得比自己难过还要不好受,显然是被慕君颉弄的手足无措,此刻怕是慕君颉让她做什么都甘愿。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苏燕终于咬牙开口道:“……奴婢进山庄前和曾与村里邻人有私情……前几日,竟,竟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昨晚偷偷去医药阁,想找红花堕胎,谁知没找到,还误抽开了玳瑁的屉格子……”
慕君颉却仿佛早就已经猜到了似的,轻声说:“堕胎?我看你脉相像是怀孕已快两个月了,你可想好了?”
“奴婢早先愚昧无知,受人诱惑遇人不淑,如今只想重新做人。”像是想起不堪过往,苏燕表情带着难言的伤和恨,继而抬起头,望着慕君颉的眼神异常坚定:“奴婢甘愿去惩戒阁领罚,只求能够继续留在山庄,奴婢本就被卖入山庄做了终生家奴,现愿把性命都交予少主。”
“堕胎的事你还是再想想吧。”慕君颉的眼睛盯着苏燕,不放过她任何细微表情,“你若想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以让总管把你卖身契还你。可若是决定堕胎,你就必须将过去全忘掉,当世上从无柳燕这个人,只为苏燕而活。”
“奴婢已经想过很多回了。”苏燕的神色坚毅如初,“奴婢只想为苏燕而活。”
“好。”慕君颉点点头,“不过这事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要传到总管那里就不好了。东方大哥那个人啊,做事总是一板一眼,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按规矩处罚你的。”慕君颉又想了想,说:“这样吧,明天你就去找苏婉,婉儿姐姐是我的人,她会帮你堕胎并照顾你到身体恢复。从明天起你就不要在墨阁做事了,过来我这边吧。”
这句话一落,苏燕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欢喜的神情溢于言表,忙磕头道:“谢少主……”
赵昭风看着苏燕的这神情,此刻怕是让她为慕君颉卖命都愿意,心里忍不住腹诽起来。慕君颉不过是帮人洗了个罪堕了个胎,便能转眼就叫人甘愿托付身心。妖孽,赵昭风再一次暗道,这小孩真是妖孽。
这一耽误,快到晚饭时间两人才走到厨房。慕君颉还没进厨房门便开始嚷嚷:“刘伯刘伯,我让你做的新点心做好了吗?”
“做好了。”刘炘原本就是秦淮第一楼的顶尖大厨,酷爱钻研厨艺,忙不迭的说:“少主,这道芒果馅饼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到底是少主聪明,这熬奶皮的法子闻所未闻,做出来非常好吃……”刘炘还没说完,另一个厨子已把做好的奶皮芒果端了上来,慕君颉推了推赵昭风:“你先尝尝味道怎样。”
赵昭风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感觉的确美味,奶皮香脆,酒酿的芒果浓滑醉人,芋头甜而不腻。慕君颉也拿了一块,可只咬了一丁点,就又不想吃了。
此刻已经过了申时,苏琅琛最近几天生意上比较忙,处理事务弄的有些晚了,心里头担心慕君颉没有好好吃晚饭,手头的事还没忙完便赶回琅阁。然而刚进前厅,苏良便上前报告,说少主还没回来,自然也尚未吃晚饭。苏琅琛顿时皱了皱眉,抬眼扫了下桌上的沙漏。
苏良心领神会,赶紧上去详细禀报慕君颉今日的行程,几时几刻去过了哪里哪里,现在人又在哪里哪里。
苏良小心翼翼禀报完,苏琅琛听罢,不置可否,只嗯了一声。苏良伺候苏琅琛那么多年了,最擅察言观色,知道主子此刻心里不悦,赶紧闭紧嘴巴躲一边儿去。
在全庄上下,谁不知道庄主最在意的就是少主的饮食起居。慕君颉不仅挑食而且有轻微厌食症,要是按时好好吃了顿饭,整个琅阁都能跟着晴空万里,简直就是栖霞山庄的晴雨表。平日苏琅琛再忙都会亲自陪慕君颉吃饭,实在来晚了,便命令苏良苏婉他们一定想办法让慕君颉按时用膳,多吃一些。今天不仅耽搁了晚饭,甚至连人都不见影了,苏琅琛的脸色自然难看。
苏良在心里暗自叫苦。就算是庄主再生气又能有什么用?少主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安排?连庄主都拿少主没有办法,更别说他们这些下人了。
此刻站在厨房里头的慕君颉,闻着厨房满屋的油烟味饭菜味儿,厌食的情绪又上来,胃里一阵阵犯堵。赵昭风看他脸色不好,说:“这个馅饼不是你研究出来让人做的吗,怎么自己反而不吃?”
慕君颉鼓着腮帮子吹气玩,不答反问:“真的好吃?”
“嗯,”赵昭风又咬了一口,“的确不错。”
慕君颉看赵昭风吃的津津有味,无论如何就是觉得别人手里的比自己的好,怪毛病又犯了,伸手便去抢。赵昭风并非苏琅琛那样被慕君颉抢惯了的,反被吓了一跳,心想碟子里不还有吗,只觉得慕君颉的举动莫名其妙,以为他又要玩什么花样,侧身就躲。
以慕君颉的性子,赵昭风不躲还好,越躲慕君颉便要抢。两人顿时拉拉扯扯,扭成一团,几个厨子忙围上来劝,唯恐他们少主有什么闪失。赵昭风不明故里,被弄的又烦又郁闷,一个转身把手里剩的那半块馅饼直接往嘴里一放,用牙叼着,腾空了双手。慕君颉一看不乐意了,扑过去就张嘴对着赵昭风的嘴夺。
慕君颉就那么一下子扑了过来,赵昭风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扑进怀里的小孩身体香香软软的,愣了片刻。这么一愣神间,那半块馅饼被慕君颉张口咬到了。馅饼顿时一截为二,一半依旧在赵昭风嘴里,露在嘴外面的另一半被慕君颉咬了去。
赵昭风感觉慕君颉柔软的嘴唇于那一瞬间扫过自己的唇,呼吸也洒上了脸侧,轻的就像羽毛掠过,却引起一阵战栗,再次一愣。慕君颉却浑然不觉,心满意足的吃起了自己抢来的那一点馅饼,觉得抢来的的确比自己的好吃。
慕君颉才嚼了没几口,就发现四周的气氛有点不对劲,竟是寂静无比还透着一股子冷气。慕君颉抬起头,看到苏琅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要命,骇的四周的那些厨子啊仆人啊全躲到了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