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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身体一下好似在火中煎烤,一下又如坠入冰窖。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在远方有着微弱的光亮,她想往那亮光处走去,可只挪动一步,那痛苦便更加强烈,连五脏六腑好像都被灼热、燃烧起来。但她不愿呆在这黑暗里,因为她知道,那光亮处有人在等她,她听见他在唤她的名字,一声声百转千折、温柔缱绻,令她觉得,哪怕经历再多痛楚,也要快些赶到那人身边。
终于,那光亮越来越清晰,她努力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强光令她觉得十分不适,身边都是乱糟糟的声音和模糊的人影。刚想开口,胸口处就传来一阵剧痛,令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这时,有一双手把她扶了起来,那手掌又暖又柔,好似一汪清泉拂过她身上的灼热。有一张唇贴在她耳旁低语,正是她梦中一直听到的那个声音,虽然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却莫名觉得安定下来。她想唤他的名字,可嗓子里却好似有火在烧,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顾勋见她这副模样,忙叫人倒了杯茶来,小心地喂她喝下。薛玥喝了两口,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顾勋忙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背心,让她渐渐平息下来。薛玥在这怀抱中舒服地蹭了蹭,竟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顾勋又小心将她放平,转头对玉面罗刹道:“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如此境况,只有呆在我这里才最为安全。”
玉面罗刹瞪着眼看了他许久,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极有道理,更何况他早已知晓薛玥的心意,刚才看他们两人的相处,觉得自己呆在此处好像也是十分多余。
他虽然极不放心这人单独和小妹呆在一起,但他知道若是强行留下,只会给他们多添一分危险,于是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叮嘱道:“照顾好小妹,若要找我就差人去薛府留个记号,我自然会看到。”
他行至门边,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又丢下一句:“若有一日你辜负了她,我定不会轻饶你。”
这句话中带了极重的托付意味,竟听得顾勋略微有些失神,待他回过神来,望向薛玥平静的睡容,又轻轻替她将锦被掖好,初夏的午后,屋内静得只剩她的鼻息和窗外的几声虫鸣,明明有大敌当前,顾勋却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欣喜。
待薛玥再度醒来时,熟悉的痛感重又袭来,可其中又夹着些奇怪的痒痒的感觉。她困惑地低下头来,却看见顾勋伏在她胸前,好像正在脱她的衣服。
她顿时吓了一大跳,想要开口喊,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声音。她连忙抬手想要把他推开,但她大病初愈,根本虚弱地使不出半分力气,反而将伤口牵动,痛得她□□出声。
顾勋察觉身下的人有动静,忙惊喜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看见薛玥双目圆睁、面容扭曲,双手拼命往前挥,他忙一把按住她的手,道:“别乱动,会把伤口扯开的。”薛玥憋得小脸通红,努力从喉中吐出几个字来:“你……你要干什么?”
顾勋这才反应过来她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有些好笑地举起手中的棉纱道:“我在帮你换药,不然还能干嘛。”
薛玥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却又狐疑道:“为什么……不让丫鬟换。”
顾勋见她说话吃力,忙起身去为她倒了杯茶让她喝下,又柔声道:“我府中的丫鬟只知道端茶倒水,一个个见到血都怕得腿软手抖,我怕她们没了轻重会弄疼了你,还不如我自己来换。”
薛玥歪着头想了下,觉得他说得倒是合情合理,可心中还是忍不住腹诽道:“那我岂不是白白被占了便宜。”
顾勋见她双手绞着被角,一脸不满模样,只得软声哄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自己又使不上劲,要不我把眼睛闭上,你来说我来换?”
薛玥只想赶快脱离现在的窘境,便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赞成。可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顾勋没了目光的指引,双手总是有意无意地会触上她胸前的肌肤,薛玥羞得满脸通红,却又躲避不得,她很想让他还是睁开眼好好看着,可又实在说不出口。
但她并不知道,现在另一个人也不好过,顾勋就算已经动作得十分仔细,还是会不小心碰到些不该碰的地方,那软软的触感令他浮想联翩,却又要尽力稳住心神,生怕会扯痛她的伤口。好不容易换完了药,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尴尬万分。
薛玥连忙满脸通红地钻进锦被里,顾勋看着床上的锦被不断伏动,只觉得气氛越发暧昧起来,他连忙以手掩唇、轻咳一声道:“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碗粥来。”
薛玥把头埋在锦被里,听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才暗自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顾勋又转回屋内,将她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柔声道:“你刚刚转好,只能先喝点清粥,等你多休养几天,再给你做些别得吃。”薛玥望着眼前之人小心地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吹凉,再慢慢送到她口里。温热带着清香的白粥从喉间滑落至心底,暖暖满满地充溢了整个胸腔。
薛玥本以为因她刚刚转醒,顾勋才会亲自照料。谁知一连几日,顾勋日日都呆在她房里,不管是喂饭还是喂药都要亲力亲为,每日都哄她睡熟了才离去,待她睁眼时就又能看见他。
薛玥从未被人这么贴身服侍过,更何况这服侍她的人还是顾勋,便越来越觉得不太自在,可她每次提出换个丫鬟过来,顾勋就以下人极有可能被收买,必须得由他亲自来做才放心为由堂而皇之的继续留下。
直到第三日,顾勋喂她吃完粥菜,便十分悠闲地坐在窗边看书,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如同工笔画一般。薛玥终于忍不住问道:“顾大人,你不需要去大理寺应卯吗?”顾勋头也不抬,指着伤腿十分理所当然道:“我要养伤。”
薛玥踌躇一番又道:“可你一定还有要事要办,真的不必一直呆在我房里的。”
顾勋俊眉一挑,将书放下道:“怎么你对我这几日的照顾,有什么不满意吗。”
薛玥连忙摆手,又有些羞赧道:“不是不满意,是有些不方便。”
顾勋于是来了兴趣,起身盯着她笑道:“哦,我倒是要听听,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薛玥被他看得愈发慌张起来,支支吾吾道:“比如……比如,我躺了这些日子,想要梳妆打扮,这些总需要找个丫鬟来做吧。”她本意是想说要擦洗身子,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便临时改成了梳妆。可这话倒也是出自她的本意,薛玥觉得自己受伤以来一直躺在床上,样子想必已是十分邋遢难看,实在不想用这幅模样成天对着他。
顾勋微微一愣,才发现自己倒是一直忽略了这件事,只得摇头道:“你们姑娘家真是麻烦。”于是走到床边,轻轻将她扶起坐好,又拿了把桃木梳,问道:“你想梳个什么发髻?”
薛玥瞪大眼睛问道:“你会梳头吗?”
顾勋温柔地用梳子将她的乌发理顺,又轻轻分成几缕拢在手中,道:“我只会梳最简单的垂髻,你便将就一下罢。”薛玥感到他的指腹轻轻在她头皮上摩挲,传来些酥酥麻麻的触感。他梳头的手法虽不够捻熟,却也不算生疏,心底突然升起些异样的情绪,有些酸酸道:“顾大人想必为很多女子梳过头吧。”
顾勋当然知道她在别扭什么,他轻柔地为她将最后一缕发丝挽起,才笑道:“如果我说,我小时候曾经靠帮别人梳头补贴学堂的费用,你信吗?”薛玥身子微微一震,想要回头去看他,顾勋却又将她的头扶正道:“别动。”然后为她将发髻固定好,起身拿了个铜镜给她,才柔声道:“不过成年后,只为你一个人梳过头。”
薛玥嘴角偷偷勾起,忙接过他递来得铜镜,照了又照,开心笑道:“想不到顾大人梳头的手艺这般好,如果能天天为我梳头就好了。”说完她才顿觉失言,脸上一阵飞红,有些不敢看他。谁知顾勋却含笑盯着她,柔柔地道了一声:“好。”
薛玥只觉得心跳如鼓,不敢接他的话,眼神慌乱地往窗外扫去,随意找了个话题道:“每天闷在这里,都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何种光景了。”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顾勋已经俯身将她抱起,他一边走,一边低头靠她耳边轻声道:“以后,要叫我文昭。”
薛玥愣愣望着他,觉得整颗心都被这两个字胀满,好似浸了蜜糖的青梅,又甜又酸,在口中转了又转,却舍不得咽下。直到被顾勋放在窗前的锦凳上,她还有些怔忪地回不过神来。
顾勋扶她坐好,又为她把窗户打开,一股久违了的花香之气顿时冲入心肺,令薛玥恍然间好似置身迷梦之中。她呆呆看着窗外,过了许久才转头去看顾勋,只见他又拾起之前看的那本书,姿态悠闲地坐在一旁随意翻看。
她低头想了想,开口叫道:“文昭……”那尾音打着颤,带着些试探与期盼,顾勋头也未抬,随口应道:“嗯?”薛玥听到他的回应,忍不住低头偷笑起来,又轻轻唤了一声:“文昭。”“嗯?”她于是胆大起来,又继续叫道:“文昭。”“嗯。”“文昭。”“嗯。”
顾勋拿着那本书,只觉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软软糯糯叫着他的名字,好似小猫的爪子,一下下轻轻挠动他的心,他终于将书放下,倾身上前,十分认真道:“你要再叫,我便要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