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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的门被拉开,经理殷勤的声音传来:“张先生请进,夫人正在等您。我立刻知会厨房,让他们上菜。”
张君逸看向前方,目光在餐桌上被动过的菜肴上微微一顿,马上就有服务生上前,撤走了残羹。他走到餐桌前坐下,对程无双微微一笑:“你吃得挺多,那些小菜差不多被你扫荡光了。你今天胃口怎么这么好?”
“不知道,就是觉得饿得慌。”她被他盯得极不自在,补了一句,“况且味道还不错。”
“这家酒店的餐饮全国都是闻名的。你喜欢,今后咱们可以经常来。不过你刚刚吃了那么多,等会儿正经主菜你还吃得下多少?”张君逸抚了抚她的脸颊,“婚礼的设计你觉得怎样?”
经理亲自引着服务生过来上菜,虽然训练有素的他们目不斜视,不发一语,但程无双知道他们都在注意自己。张君逸眼中已经隐隐有了威胁之意,如果这些工作人员把两人生硬冷淡的相处传开,极好面子的张君逸绝对会让她后悔。她只能挤出笑,做出轻松愉快的模样:“很漂亮,到处都是鲜花,感觉特别的梦幻。”
“喜欢吗?”
“很喜欢。”她一直用余光观察在场人员,直到最后一个服务生离开,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不见。
张君逸才谈妥一笔大生意,心情不错,她既然肯在外人面前配合了,他也懒得再为难她。示意她给自己盛上米饭,他拿起筷子,说道:“婚纱已经送来了,我选了六套,等午休好了就去试穿,你选一套喜欢的。我们再走一走流程,彩排一下,婚礼的时候可不能让人看笑话。”
程无双低低“嗯”了一声,慢慢拨动碗里的饭粒,正发怔,一块清蒸东星斑进了她碗里,张君逸淡淡道:“刚刚吃撑了?再吃点吧,别辜负了主厨的好手艺。等会儿彩排的时候别这么魂不守舍的,婚纱都是长款,小心踩到裙摆摔跟头。很多人看着呢,我不想听到圈子里有张夫人当众出丑的小道消息。”
鱼肉鲜嫩,但已不是她熟悉的滋味。她勉力咽了下去,放下筷子,对他露出微带讥讽的笑:“我真不能吃了,要不婚纱拉链拉不上,不是会给你丢更大的脸?”
到了下午,参与婚礼的工作人员更加忙碌。发型师和化妆师围着程无双,一边恭维她美貌,一边给她做造型。选婚纱没花什么时间,她一眼看中了最容易穿脱的那套,因为能减少对自己的折腾。
打扮妥当之后,她又足足等了半个钟头,张君逸才做好了造型。他对婚礼的看重远甚于她,对每一处细节都挑剔了许久,连袖扣都换了十多对才满意。
他一出现,四周的人都纷纷喝彩。他的品味一向不俗,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优雅和矜贵,保养得极好的一张俊脸被浅色礼服衬得更加年轻,和程无双站在一起,看上去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临水市最顶级的豪门独女出嫁,这样的热闹许多年才会有一次,酒店虽然管理严格,但只要有机会,员工挤破脑袋都要来观摩观摩。大厅不可能允许闲杂人等进入,但各个进出口的帷幕后已经被看热闹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也由于拥挤而变得有些憋闷。众人一边尽可能的透过帷幕观察里面,一面低声讨论婚礼当天的排场,比如请的哪个知名交响乐队奏乐,哪个顶级名嘴主持,红毯的金线花纹要十几个一流绣工连续绣两个月,谈得既兴奋又心里泛酸——这样流水似的花钱法,一个婚礼的花费够他们三辈子大手大脚的花销了。
有个穿着制服的厨师摘下头顶厨师帽扇了扇风,说:“我们加班加点花了一个星期制定当天菜谱,好不容易张先生才点了头。但这才开始呢,后面几天有的忙了。”
有人问:“什么样的菜谱?多奢华?鱼翅当粉条?”
厨师鄙夷的斜了他一眼:“什么年代了,土得掉渣的煤老板都嫌这种吃法俗不可耐,程家的婚宴怎可能闹这样的笑话?”
“现在程家是张先生做主,听说张先生也就是普通市民出身,后来因为太出众,得到程老爷子赏识才一步步走到现在地位的。鱼跃龙门嘛,铺张铺张也不奇怪。”
一个中层领导模样的西装女子皱起眉头:“嘘!别这样乱说话。张先生的脾气你不知道?”见众人静下来,她说道,“张先生没毕业就去了明华集团实习,早早认识了贵人,这么些年跟在程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眼界早就不是一般的高了。后来又成了实际的掌权人,什么好的没见识过?”
厨师扬扬眉,道:“是这样的。燕翅鲍这些东西人家早就不追求了,要的是时令,新鲜,做法精致。老鸡,火腿,瑶柱,猪骨牛骨炖十多个小时做出的高汤,就拿来煮个嫩豆腐,豆腐还要雕成玲珑的球,上面还要刻出吉祥的话来,你们说费事不费事?冬笋要在宴席开始前的两个钟头之内挖的,因为离了泥土两小时以后的笋鲜味和口感会损失不少,幸好离这儿半个钟头外的山里产好笋,要不有的是麻烦。红烧鳗用的鳗鱼品种个头都有限制,而且要用特殊法子养一个多星期,肉的土腥味才会散尽,短时间哪儿去找这么多上等鳗?何况采购过来了,养得没了腥气,又赶不上婚礼,只能全市甚至去邻市各大酒楼求人。全是这样的菜,乍一看不算多稀罕,但十桌上等燕翅鲍席面也比不上一桌这个。张先生很懂吃,不过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也过了头。世家宴请我也见识过几次,真正豪门出身的人反而没这么挑剔。我想,张先生是太急于表示他品味不凡,不比世家子弟差,有足够资格跻身上流社会……”话没说完,已经被西装女用高跟鞋跺了一脚,女子横眉怒目,姣好面容因为极度紧张而扭曲,“你给我闭嘴!这些话传出去了,你还想在这个城市混下去?整个酒店恐怕都要吃苦头!”
有人立刻来打圆场:“小李经理说得很对,咱们谈谈婚礼就行了,新郎新娘的私事最好少多嘴。哎,刚刚听你说喜宴的菜,听起来真不错,清淡美味,又特别健康。别说有钱人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参加个红白喜事,大鱼大肉吃得也没胃口,就这样的菜,多吃一些也不会腻味。还有些什么好东西?以后咱们办家宴的时候可以参考参考,虽然不可能用一大堆鸡鸭火腿吊汤煮什么白菜豆腐。”
厨师脚趾被踩得和火烧似的疼,谈天的兴致也蔫了,有些无精打采的指了指对面的二楼包厢:“我等级不高,只负责水产类菜品,有些是同事和我说的,整个菜谱,主厨最清楚,他在那儿呢。”
二楼包厢的半圆形阳台比他们挤的这里宽阔多了,视野也极好,也只有酒店里资深的员工才能以给彩排帮忙的名义,上去做点杂事,顺便瞧个过瘾。
主厨扶着栏杆看底下的人展开红毯边缘的流苏,但众人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转到了另外两人身上,有人问:“那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好气派,是哪位?”
西装女答道:“徐茂,那个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近期想回来拓展国内市场的大人物。”
“那个呢?这样的人怎么和徐总关系好?”有人指向站在徐茂斜后方的男人。那人缩着肩膀,黄黄的一张脸,比徐茂差了不知多少,但徐茂却伸手托住那人胳膊肘,似乎颇为关怀。厨师仔细瞧了瞧,说道:“主厨说是他的朋友,今天请来厨房帮了会儿忙,技术一流,但是孤僻得很,不怎么和人说话。徐总身世有些复杂,一时也打听不了多少消息,只知道他曾经在道上很有些面子,咱主厨虽然比他大二十来岁,但是服他。我猜,那个人可能也有些来头。”
众人还想说什么时,那人忽然身子一颤,徐茂立刻把他扶住,拉到阳台之后,厚重帷幕遮住了一切。他们的好奇心瞬间被激发了,但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盛装打扮的程无双从大门口出现,阳光透过门上的玻璃天窗照在她身上,恍惚一看,宛如传说中来自神祗的圣光,白纱轻轻扬起,仿佛女神屈尊踏上了凡间。
程无双跟着音乐和指示,提线木偶一般的踏上长长红毯,一步一步往前挪。她的表情自然是冷淡僵硬的,但轻柔的面纱挡住了她的面庞,安静神情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反倒更显得她贞静圣洁。长长的裙裾花边扫过地毯,雪白与鲜红,还有丝绸里随着光线变化时隐时现的银线刺绣,美得让四周的人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