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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未亮,秦环便被屋外的雨声搅得毫无睡意,干脆下床随手披件外衣坐在窗边。案边的灯还在燃着,许是昨晚过于乏累,竟忘了熄灭。
秦环抚着额,移去了案上那只檀木镇纸,伸出手指在宣纸上轻轻描摹着。纸上画着的是一支盛开的红梅,点点花蕊被重重花瓣包裹,愈染愈红,几乎就要浸透了纸张。
秦环抬头从窗口望去,此处正好可以看见庭院的概貌,如今刚搬来,院子里除了些杂物,便再无其他,如果日后做些修饰,肯定会有一番别样的风景。想到这里他终于回过神来,提起笔在画作的左下端写好题款,整张画便可说是完美了。
唯独与往日不同的是,那题款的最后一行字,秦环写的是娟秀的小楷,粗略看去,真会以为这是一位女子的佳作。
秦环轻轻地吹干了墨,小心地将画夹在了一本经书之中,又将经书锁在柜中,查看无误之后才彻底放心。随后他整理好衣饰,拿起一顶箬笠戴在头上便要出门。
秦环悄悄地走出房门,便被突然出现的阿谷给拦了下来,阿谷手里握着一把扫帚,显然是早起来打扫庭院的。
“我出去一会儿,如果代霖兄问起,你知道要怎么说的。”秦环抬起箬笠,对阿谷说道。
阿谷紧盯着秦环的面容,撅着嘴关切地说道:“郎君您这样会被打湿的,我去给您拿把伞……”
秦环连忙叫住了阿谷,竖起手指贴在唇边,接着又摇了摇头,轻声道:“代霖兄昨夜被丁公子灌醉了,今日若不到申时是绝对不会醒来,你记住千万别去打扰他。”
“可是……”
秦环浅浅一笑,轻轻拍了拍阿谷的头,便又拉低了箬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冒着雨推门而去。
冬日清晨,风雨交加,秦环单薄的身形更是显得弱不禁风。他沿着墙根缓缓走着,低着头一路找寻干净的地儿落脚,约一刻之后,才走出了这条小巷,踏入了集市之中。
也许时候尚早,集市上的商贩不甚多,来往的人也寥寥可数。秦环把手笼在袖中,快步走到一家店铺前,往已经搭好的棚子里瞧了一瞧,见一个老头正用大勺使劲搅着桶里的汤水,于是伸手抬了抬头上的箬笠,开口问道:“店家,现在有什么吃的?”
那老头立即回过身,两只手往身上穿的破袄子上擦了擦,眯起眼睛笑了笑,仰着头道:“我这儿只卖汤饼,您要不要来一碗?”
秦环盯着那大桶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禁不住那锅已经烧开,热气腾腾的汤的诱惑,点点头答应道:“那就盛一碗吧。”
老头朝着棚子里指了指,说道:“您先坐会儿。”便转身拿起大勺继续搅汤,心里却念叨着这公子可穿得太少,这么天寒地冻的天气可不得冻坏了。老头想了想,哑着嗓子对着秦环喊道:“这位公子,今天您是第一个主顾,就给您多加一点,多喝些热汤身子也暖和些,还是五个铜板,咱不多收。”
秦环摘下了头上的箬笠,往地上甩了会儿水,用余光将四周全部扫过一遍,这才大声回道:“那就多谢老伯了。”
这老头心善,还真就给秦环盛了满满一碗的汤饼,汤饼上面还盖着一层肉沫,闻起来也十分诱人,秦环食欲大动,从竹筒里抽出一双食箸,慢慢地吃了起来。虽然手指已经冻僵,但是喝过几口热腾腾的汤后,身体便暖和了许多。
少顷,秦环已经放下食箸,满满一碗汤饼都被吃得干干净净。他坐在长凳上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喊来那老头儿,递过去一点碎银。
老头显然一时懵住了,呆呆地望着秦环手中的碎银,半天不见伸手,口中嗫嗫嚅嚅,也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秦环把碎银直接放在了老头手上,转身戴上箬笠,又回到了风雨之中,举止间衣裾翩翩,尽管身上沾染了泥浆水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与风貌,难怪众人皆为之倾慕。
此时已至辰时,集市上渐渐热闹起来。京畿与别处最大的不同,便是无论何时,这里都会是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秦环兀自低着头,小心地避让着来往的百姓,雨天地面湿滑,跌倒还有可能累及他人。秦环如是想着,自己却没有看清前方的状况,正好与一辆板车相撞。感觉到腿上一阵刺痛,秦环不由得往后酿跄几步,结果又恰巧踩住一块碎石,心中暗道不妙。
恰在此时,一双手从背后撑住了他,直接稳住了他的身形。
秦环借着力站稳后,犹豫片刻,方才转身说道:“多谢。”
只见对面那人只着一件深色衣袍,未带伞帽立在雨中,全身几近湿透,却仍不减眼中的煞气。这人四处张望着,压低了声音回道:“大人想见你,请跟我来。”
“若是我不想去呢?”
这人眉头一皱,右手紧紧握住藏在腰间的刀柄,干脆地说道:“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我去便是。”秦环在此人的注视之下,缓缓地走到街对面的那颗杨树下,倚靠着树干,双手交叠,闭眼等候。
那人远远地看了秦环一眼,站在原地踌躇了会儿,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藏匿在人群之中。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秦环的面前出现一辆华贵的马车,却只有一个穿着普通的车夫坐在车外。车夫勒紧了缰绳,把车停在了秦环面前。
秦环走上前,与马夫对视一眼,又敲了敲车窗,还没开口说话,便听见里面的人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你进来吧。”
车夫往旁边靠了靠,空处一块地儿方便秦环落脚,秦环朝马夫点了点头,掀开车帘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不必多礼,过来吧。”
秦环立即上了马车,轻轻地坐在贾诚身旁,摘下箬笠,拨开了鬓角的碎发,一言不发地静坐着。
贾诚偏头看了看秦环,沉声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秦环颔首,目光仍然凝视着前方,答道:“我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贾诚盯着秦环的面庞,原本心烦意乱的情绪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突然升起的欲念。他开口道:“你坐过来些。”
秦环垂着眼帘,看样子有些没精打采,待到贾诚将要发怒之时,才慢吞吞地挨着他坐下。
“你怎么了,”贾诚不悦地抬起秦环的下颌,另一只手放于秦环腰间,一把搂住了他,“怎么浑身都淋湿了。”
秦环倚在贾诚身上,见他面色阴晴不定,思忖着答道:“没有大人这样可以避雨的马车,我走了一个时辰,自然会淋湿。”
贾诚从背后把秦环紧紧地抱住,丝毫不顾忌他的衣裳会沾湿自己的朝服,凑到他耳边道:“那你就跟在我身边,我择日派人接你入府如何?”
“大人说笑了。”秦环挣开了贾诚的怀抱,冷冷地说道。
贾诚愣了愣,重新拉起了秦环的手,勾起嘴角说道:“把你只当做一个男宠确实屈才了,所以我要放你在身边好好培养,让你成为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剑。”
秦环身形一滞,内心却因为这句话而沸腾起来,他紧紧地攥住衣角,努力地平复着心情,不让自己在贾诚面前露出丝毫的破绽。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功夫,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贾府门前,贾诚从车上的柜子里寻出了一件披风,亲手帮秦环系好,带着他直接走进了贾府。
秦环小心地跟在贾诚身后,暗中观察着贾府的构造。
一路上倒是遇见不少丫鬟小厮,就连府里的管家见着贾诚也都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显然贾诚在家中已经成了实际上的掌权人,虽然贾父还在朝中任职,不过跟那位李太傅相比,差不多算是致仕归隐了。
贾诚走到自己的别院,便遣退了身边的小厮,抱起秦环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