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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住进了南林一个颇为高档的客栈, 邬琅被放在床上, 车夫出去吃饭休息,侍卫在门外轮番守着。
假寐的邬琅适时睁开双眼,慢慢从床上坐起身。他打眼扫过整间屋子, 心中一计生起。他拿起枕巾,团成团, 打成一个不易松开的结,用力朝紧闭的窗户上一掷, 随后快速躺回床上, 惊慌大喊:“来人!”。那窗扇被布球撞开,发出的声响和邬琅的惊唤果然把门外的侍卫引了进来。
“公子,出了何事!”
两个冷面侍卫进门后第一眼便是检查邬琅还在不在原位, 见他还好好躺在床上, 才开始检查那莫名其妙被打开的窗户。探出身子朝窗外瞧几眼,车水马龙的街市, 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邬琅憋得满脸通红, 咬牙启齿地说:“方才有一小贼从窗户从房顶上跳下来,欲行不轨之事。你们赶紧给我追!”
肤色较黑的一人问邬琅:“公子可有看清那小贼的模样?”
“哼,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一看就是个穷酸小子。圆眼睛方块脸,瘦不拉几的。他肯定没跑远, 你们快把他给我抓回来!”邬琅腮帮子都快要咬碎,满目怒气“要是我还能动,岂能让这种市井小人如此欺辱!”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你留下照顾公子,我去看看。”
“嗯。”
说着,那人便飞身跃出窗外,几个跳跃间已出现在了另一条街角。
留下的人见邬琅还在气头上,干巴巴地安慰:“公子莫气,赞巴儿肯定能将那小贼擒来让您出气的。”
邬琅冷哼一声,没理人。侍卫绕绕头,也没有继续热脸贴冷屁股,帮邬琅将被子掖了掖便要出去。
这时,邬琅突然叫住他:“我要吃东西,我饿了。”
“公子想吃什么?”
“南林城的盐酥鸡你知道吗。”邬琅嘲讽地看了侍卫一眼:“乡巴佬,盐酥鸡都不知道。城北兴安里有家专门卖盐酥鸡的铺子,我要吃那里的。”
侍卫有些犹豫:“公子,这……留下您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
“你早去早回不就行了?”
“可是……”
“你怎么那么多理由,不愿意就直说,省得我还要和你浪费口水。”
侍卫张张嘴,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说:“那公子睡一觉吧,能您醒了就能吃盐酥鸡了。”
邬琅转过脸去,后脑勺上好像写着【赶紧滚去买吧】几个大字。
早前接这次护送任务时,府内与他交好的侍卫便给了他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这位不知名公子的脾气之差早传遍整个王府。下人们口耳相传,都害怕去伺候这要命的残废。偏生王爷宠爱至极,听之任之。和王爷分开之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这次护送,不能让公子掉一根毫毛。
此前未和这位公子相处过,还没有个脾气差的概念。一路过来,总觉得,大概也没有几个男人能敏感易怒到这种地步。简单的一两句话也能让他大发雷霆。
侍卫苦笑了声,锁好窗户,关上门,马不停蹄往那城北的盐酥鸡铺子赶。晚回去几步,估计公子要用眼神来杀死他了。
邬琅缓缓吐出一口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揉了揉小腿肚子,快速从大门闪出去。
他一眼看到在客栈一楼大堂吃饭的车夫,他已经吃完饭想要上楼来了。邬琅心里一急,不能这么快让他发现自己跑了。他四下扫视,一把扯过在客房走廊来的店小二,指着楼下的车夫对店小二说,你下去告诉那人,说他主子想要洗个热水澡,让他立马弄桶热水上去。店小二闻言半句话没多问,立马笑着下去了。邬琅看着车夫被店小二叫住,叽里呱啦说一通,随后半信半疑地跑客栈后面厨房烧水去了。
邬琅原本跳至喉咙口的心脏倏然坠落至安全区,他擦掉额角冷汗,强装自然地走下楼去。大堂很喧闹,邬琅拨了拨头发遮住脸,十分低调地朝着大门走。他的心脏其实在快速跳动着,浑身肌肉都紧紧绷住,大气不敢喘一口。
直到他走出客栈,沐浴街外炽热的阳光,才真的有种劫后重生的恍惚感。这种感觉比之当年从临淄王府的地道中逃出更甚。那时的他至少想去哪便去哪,身边跟着神出鬼没却忠心耿耿的常山。然而现在……
邬琅苦笑地摸了摸大腿。
吐出一口浊气,邬琅第一时间去了一趟当铺,把身上那件满是金子宝石的外套给当了。虽然急于脱手,但因为是死当,掌柜的给钱也痛快。
兜里有钱后,邬琅立马买了件斗篷。然后找愿意赶长途的马车。
现在最关键的是离开南林,联系上杨记川,或者联系上常山。他要回邕州,回广泽去!
只是,问过好几家,都不愿意长途跋涉往边关跑。邬琅看了眼天色,心急之下把银子加了两倍,终于有人点了头。
邬琅扯了扯斗篷帽檐,喘着气坐下喝水。走了一下午,腿都在抽筋了。
这身体真是不经用了。
邬琅给新任马车车夫付过定金,又叫他随便找个女子陪着一起出城就行。车夫疑惑了下,看在邬琅出手大方下,所幸叫了自己媳妇来当这个女子。邬琅见此情形,只好先和车夫打招呼,说若是出城有麻烦,需要和他夫人假扮成夫妻,让车夫别介意。他说这话时,脸色发白,一副要咳嗽不咳嗽的模样。偏偏样貌却又是俊逸不凡的,一笑起来,晃得车夫都脸红不已。呆愣片刻才说,一定努力配合行事。
邬琅点点头,被车夫的媳妇搀扶着上了马车。
即便在车内,邬琅也是斗篷加身,帽子深深罩着头顶。
车夫的媳妇时常小心翼翼偷看这位俊美的客人,心道,莫不是出城去看病的?
车夫媳妇小莲说:“薛公子,您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垫点肚子?”
邬琅对车夫说,自己姓薛名且,家中有一兄长在边关参军,骤闻死讯,遂前去料理其后事。
邬琅动了动,道:“不用了,出城再吃吧,谢谢。”
小莲赶忙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车子一路颠簸着前进,似乎是拐了一个弯。
这时,邬琅忽然感觉到心跳一丝异动。他惊坐而起,撩开帘子向外探出头去,落日余晖照耀下的街道,只有零零星星的路人,哪里有他想要见的人呢。
他下意识摸了摸心口,不死心地继续张望着,只能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十字路口。
叹一口气,邬琅坐回车内。脱落下来的帽子松松搭在肩上,漆黑如墨的发丝如瀑泄下,小莲呆呆看着,竟是舍不得眨眼。
邬琅被这小妇人的表情逗笑,复又戴上兜帽,抱臂靠在车厢角落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速度慢了下来,估计是到城门口了。邬琅听到守城卫兵的声音。
要检查,而且人不少。
邬琅将帘子掀起一个小口,看到城门的士兵已经有一个小队的数量。
他们在一一盘查来往行人,很是严格。
南林少有这般严厉的同行管制,不出意外的话,是司徒靖知道他又逃了吧。呵,速度够快的啊。
终于轮到他们,邬琅适时咳嗽两声。小莲非常机灵地钻出车厢,帕子一抹就对着官兵哭起来。说车里是他病重的丈夫,他们这是要出城去探访名医。
小妇人哭起来,一般男人都招架不住,士兵撩开马车门帘,看了眼缩在角落不停咳嗽的邬琅,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小莲擦擦眼泪,递给官兵一块小碎银,官爷们辛苦了。
士兵颠了颠银子分量,眉目都是满意之色。
小莲重新钻进马车里,车夫马鞭一挥,马车便像前驶去。
路障都已被挪开,只待马车通过。一道不速之声仿若鬼魔呼喊,令整个南林都定格在这一秒。
“慢着,这位夫人,不知你家相公得的是什么病。”
马车复又停顿下来,被士兵团团围住,轿帘已被掀开,小莲慌张地看向邬琅。
邬琅一口气憋胸口,郁结于心。
看来,他是真失了运道。这该死的司徒靖,偏偏掐着最好的点过来,他以为他是电视剧男主角?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连你相公的病都不清楚。看来这妻子当得委实不称职啊。”
司徒靖坐骑的头部已经出现在邬琅视野里。
小莲早已被这种阵势吓得两股颤颤,一句话说不出来。
“车内根本就不是你相公,对吗。竟敢蒙骗官兵,好胆,还不给我拿下!”
“是,王爷!”
小莲和车夫这时已经彻底吓瘫。
邬琅几乎要将后牙槽咬碎,“滚开,别动他们。”他从车内钻出,站在驾马的坐板上,一眼便看到司徒靖骑高头大马伫立在旁,黑袍,玉冠,就像当年。
邬琅掀掉帽子,居高临下地俯视司徒靖。
“你要找的人是我,和他们没关系。”
秋风飒飒,吹起邬琅宽大的袍裾。
司徒靖黑眸如水,默默凝视着站在他面前,一刻也不愿屈服的男人。他想要摸摸他,牵他的手。然而邬琅冷漠抗拒的眼神如刀,几乎要将他的心全部剜开。
万般言语最后也只是一句。
琅儿,回来了就好。
与此同时,距离城门数条街远的街道上,两匹黑马一前一后驶着。马上坐着的分明是应该在北戎前线作战的杨记川和常山。
杨记川摸着心口,眉峰微蹙。自路过方才的交叉路口时心跳莫名的悸动依旧让他无法忘怀。他总觉得,那分明是他和五郎的感应。但是他没有瞧见人。
“常山,还未到吗。”
“快了。”
“嗯,再快些吧。”
一想到,五郎或许就在司徒靖手里,他一秒钟也不愿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