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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走廊里, 灯光忽明忽暗, 将青年修长的身影拉得影影绰绰。老旧的墙体大片的脱落, 墙面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黑色菌斑,角落处更是积攒了厚厚一层灰白的粉尘,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厚到久散不去的潮湿霉味。
青年的手上提着好几购物袋的生活用品和食材, 就连臂肘都夹着几条长面包, 像是把一个月的储备量都准备好了。
哪怕是在昏暗的楼道里,他也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身后,年轻的小夫妻依偎在一起, 一语不发地走着。
在他们身上, 你看不到新婚夫妻应有的甜蜜和恩爱, 有的只是尴尬和怪异, 就好像有人拿强力胶水把他们黏在一起,导致两人不得不贴在一起走着, 强烈的违和感充斥在他们中间。
只不过没人发现罢了。
而现场唯一的一位观众, 只顾自己埋头走在前面, 他是前几天才搬来这栋楼的新租客, 性格冷僻,独来独往, 跟这栋楼的所有住户都没打过照面,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他搬到这里以来的第一次出门吧。
哒、哒哒、哒、哒哒哒……
沉闷杂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响在楼道里,在又一个转弯的时,小夫妻中的年轻男人突然松开了搂着自己妻子腰的手, 小跑到了青年身边。
男人小声道,“需、需要帮忙吗?”他说得唯唯诺诺,黑眼珠子胆怯地转向一旁,像是怕对方不接受他的好意一样,
青年的确也没有搭理他,轻描淡写地扫了男人一眼就走开了。
贺安翼略显无措地把眼珠子转回来,却只捕捉到对方脖颈处半露未露的蝴蝶纹身,明丽的蓝色衬着过于白皙的皮肤,和昏暗的走廊是那样格格不入。
“蠢货。”年轻的女人走上前,贴着他的耳朵笑道,讽刺的意味是那样强烈,男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手抬起了些又立马想要放下,却被一只染着红指甲的纤纤素手半途拽住,强制性地放在了自己腰上。
男人的手指颤颤巍巍地贴着女人柔软的腰肢,想要离开,又不敢,只好那样不尴不尬的贴着,如同被炙铁焊死在上头似的,让他不得不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走着。
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他们又是住在最顶部的6层,平时上上下下都只能靠两条腿辛苦地爬着楼梯。
若是放在平时,男人定然没有什么怨言,可是现在,这样尴尬的气氛烧得他脸颊通红,这股臊热一路从他的脖颈蔓延进衣服里,他扯了扯衬衫的领口,开始怪起这老房子的落后。
好在6楼及时的到了,他惊讶地发现之前那个青年走进了602号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
在他和妻子踏上廊道的那刻,602的房间门刚好被关上,阻隔了他因为好奇而忍不住往里头窥探的视线。
娇柔的女人从包包里捏出了一串钥匙,看也不看地丢给了男人,锋利的金属尖戳破了男人的眉角,有一点红渗出来。
“老公,疼不疼?来,低头我给你吹吹~”
男人手忙脚乱地接住钥匙,在妻子假惺惺的关怀中,迅速打开房门躲了进去。
哦,不对,应该是前妻。
女人将单元门嘭地一声带上,脚一甩蹬掉了自己的小高跟,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竖着眉毛冷冷地冲跑到玄关处帮她把高跟鞋摆到鞋架上的男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窝囊废。”
她又嘟囔了一句,音量不大,却正好男人听到。
贺安翼摆好拖鞋就垂着双手坐回了女人身边,手刚一摸到遥控器就被她啪地一下给打掉了。
脱手的遥控器狠狠砸在了坚硬的地板上,摔得七零八落,电池咕噜咕噜的一直滚到了玻璃桌下面。
“要不是你在民政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跪着求我别走,我是不会同意跟你住在一起的,我告诉你,在我没找到下家之前,你得把我伺候好了,不然老娘现在就走人!”
女人从包包里取出了一本离婚证,啪地一下甩到了他脸上。
贺安翼低下了头,在心里巴不得她赶紧滚,可是他不能把这个要求说出口,甚至必须扮演一个无条件宠妻的窝囊废男人,这是绿豆豆一开始就跟他说好的通关条件,据说最后得到的人设评分越高,就越有可能抽到下个世界的选择权。
已经通关了一个世界的他现在是青铜玩家,自然也拥有了属性面板上铁盒子的开启权,只不过盒子的开启必须在世界结束后的过渡期中。
对于这个世界的任务,他真有些槽多无口。
明明是个恐怖世界,却偏偏要让他这个基佬像直男一样去宠一个女人,一个非常非常让人讨厌的女人,关键他还必须从头到尾地保持着一个绝对懦弱的人设!!!
这是要逼死贺宝宝的节奏啊!!
‘我看你入戏挺深的,加油,看好你!’绿豆豆在他的脑海里说着风凉话。
贺安翼完全不想理它,他埋着头,弯腰捡起落到地上的离婚证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
“还有啊,以后我去哪你都别管我,在外头我会尽量给你面子,扮演好你的妻子,因为我不想有人说我闲话,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就请你维持好我的形象,让我尽快找到下一个老公,么么哒~”女人掏出口红和小镜子,将饱满的嘴唇涂了又涂,末了重重亲了亲镜子中的自己。
自恋的丑女人!
贺安翼在心里恶寒了一下,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沉默地走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地捣鼓起两人的晚餐。
原身的厨艺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这个男人烧出来的菜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所以尽管是贺安翼这个黑暗料理家进驻了这个身体,就算全程都闭着眼睛,也依旧能烧出一手的好菜。
此时的贺安翼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跟身体完全分了家,手上在做什么,他一点也感觉不到,整个做菜的过程他全程都在发呆。
等到菜做好后,他才惊醒似的看着流理台上摆着的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他做贼一样地看了眼客厅,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用约pao软件跟野男人聊天,时不时地爆发出一连串杠铃般的笑声。
贺安翼连忙把门关上,盛了一碗米饭,躲在厨房里大快朵颐。
等他摸着溜圆的肚子放下碗筷时,最好吃的几盘菜已经基本上光了。
贺安翼将几个只剩下菜汤的餐盘洗干净,又把那些被他扒得乱七八糟的菜理理整齐,这才端了出去给女人吃。
“老婆,菜好了。”贺安翼把菜摆上桌,又跑去厨房给她盛了一碗米饭出来。
女人坐在沙发上搔首弄姿地拍了一张最为满意的自拍照给对方发了过去,然后才不耐烦地在贺安翼的催促下坐到了餐桌旁,拿着筷子指着他恶声恶气道,“吴灏鹏,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求求你以后不要再用这个称呼了,被你这样的废物叫出口,简直让人恶心到想吐!”
贺安翼脸色苍白地垂下脑袋,修长的十指使劲抓着自己的西装裤,他心底应该是极度愤怒又悲哀的,却控制着自己,压抑着怒火不愿伤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可这个心狠的女人却只管自己地端起了碗筷,把菜肴嚼得咯吱咯吱作响,涂了口红的嘴唇因为沾上了油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那、在,在外面呢?”男人依旧低垂着头,他非常小心地,用一种担惊受怕的语调询问道。
女人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过了会儿又扒了口饭,等全部嚼烂了咽下后,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外面?可以叫,但你要记住,只是演戏,演戏!懂了没?蠢货?”
因为语速过快,她像是呛住了,捂着胸口对着满盘的菜就咳嗽起来,唾沫星子到处乱飞。
贺安翼看在眼里,有点庆幸自己刚刚在厨房已经吃饱了。
“废物,愣着干嘛,给我递杯水啊!”女人边咳边不忘抬头瞪他。
贺安翼连忙站起身,顾不上被自己不小心带倒的椅子,急急忙忙地跑进厨房倒了杯开水就冲出来递到了女人手上。
女人接过水杯猴急地喝了口,下一秒就被烫得喷了出来,她捂着嘴巴,泪水婆娑地看向远远躲在一边的贺安翼,“混蛋,你他妈欺负我!”
“梦、梦云,我马上带你去医院!”贺安翼脸都吓白了,跑到她身边将人拦腰抱起就往玄关跑去。
把门打开的刹那,对门的青年也正好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他这回倒是摘了帽子,只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露出远山一样的长眉,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被云雾似的眼睫半掩着,正专注地摆弄着手臂上皮卡丘图案的纹身贴。
贺安翼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发现他的手臂上已经有好几个卡通图案了,数量不多,小小的看起来非常精致可爱。
怀中的女人狠狠掐了他一把,贺安翼吃痛,这才收回好奇的眼神,装作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满头大汗地抱着她往廊道尽头的楼梯跑去。
他的呼吸急促又沉重,偏偏李梦云还嫌他跑得慢,捂着嘴巴不停地骂他没用,弱得跟小鸡仔一样。
贺安翼在心里腹诽,‘是啊,比不上你约pao软件上钓到的健身房猛男身体好。’
女人骂了会儿就消停了,安安担担地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舒服地睡了过去。
夜晚的月亮带着淡淡血色,惨白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寒风吹得路边的树叶哗哗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股地狱才有的死气。
贺安翼心大地四处转头看着,‘只有此刻,我才感觉到这是个恐怖世界。’
绿豆豆捏了捏自己直了不少的小腰,‘这个世界的关键字——人皮,你自己当心点,具体恐怖剧情跟你没关系,别作死就行。’
贺安翼笑了起来,‘我觉得鬼不可怕,我怀里的这个女人才真正的可怕,对比她,我宁愿跟鬼共处一年。’
绿豆豆,‘讲真,在恐怖世界不要提跟鬼相关的内容,不然真的会灵验的你知道吗?’
贺安翼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在脑子里想想,又没说出口。’
绿豆豆竟有些无fuck说,‘……说得好有道理。’
社区医院很快就到了,贺安翼把睡着的李梦云丢在了诊室的病床上,就跑到了外面的台阶上坐下,抽出一根烟叼在了嘴里。
估计那个女人也没什么事,不然在颠簸的跑动中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死。
贺安翼在大衣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打火机,只好把嘴里的香烟摘下来,拿手指捏成了个团,扬手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橙子的清香,贺安翼因为劳累了一天有些昏沉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些,他循着气味转过头,却被从他身边走过的穿着白t恤的青年给吓了一跳。
‘他走路怎么无声无息的?’贺安翼心有余悸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身体紧紧靠着栏杆,看着青年一路上了二楼皮肤科的一间诊室。
‘你要小心这个世界异常的人或事物。’绿豆豆在他脑海里敲了一个警钟。
贺安翼恩了声,脑子里开始回忆之前看过的一些恐怖电影,里头主角会撞上这些血腥灵异的事件,大多都是有一颗好奇的心,喜欢到处跑,勇敢的跟个棒槌似的。
他认为,只要宅在家里不到处乱蹦跶,压根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那你不工作了?不养老婆了?不想完成任务了?’绿豆豆连珠炮似的问道。
‘公司,家,两点一线,就这样还能撞上鬼?’
绿豆豆嗯哼了一下,不发表任何看法。
贺安翼也跟着哼了一声,自己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回到诊室的时候,李梦云已经醒了,在那里破口大骂着什么。一旁的医生脸色铁青,看到贺安翼过来的时候直接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把病床上的泼妇带走。
贺安翼略显尴尬地握住了李梦云指着医生鼻尖的手,轻声央求道,“梦云,我们走吧。”
李梦云用力甩开他的手,耍无赖道,“我不!!!我舌头痛得要死,结果这个庸医非说没什么事,过个两三天就好,也不肯给我开药!”
医生在一旁气得要死,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舌组织恢复是非常快的,更何况你的舌头压根就没什么问题,至于疼痛,也许过一个晚上就会好转,您这两天饮食清淡点就行,真的不必用任何药物!”
李梦云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我不管,你先赔我精神损失费,不然今天我就赖这儿不走了!”
医生瞪大了眼睛,似乎对李梦云的奇葩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抱歉,抱歉,我、我这就带她离开。”贺安翼朝医生歉然地鞠了个躬,几步上前强行抱起李梦云走人。
一直到了社区医院外,李梦云还不罢休,拳打脚踢地要贺安翼放她下来。
“别闹了,不嫌丢人吗!”贺安翼皱了皱眉,语气不小心重了些。
李梦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他,看着看着,豆大的泪水就滚了下来,“吴灏鹏,你不是东西,竟然凶我!好,我走,我现在就走!”
又哭又骂的女人挣扎着跳到了地上,却不小心扭到了脚,她愤恨地就势坐到了地上,像个孩子一样一边抹眼泪一边叫骂,胡乱蹬着的脚将高跟鞋甩了出去,白皙的脚踝蹭在地上,立刻沾上了黑色的灰土。
听到她说要走,男人的脸上瞬间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他跪到了地上,两只手臂紧紧地抱着女人不放,“梦云,是我该死,别走,求你别走,你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求你,求你可怜可怜我,不要抛下我,求你了,梦云!”贺安翼掐着自己的大腿,拼命挤出了几滴鳄鱼泪,顶着一张忏悔的脸苦苦哀求着女人。
李梦云见他这样,一颗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她高高昂起了头,眼神不屑地斜睨着男人,“窝囊废!”
说着,还朝他脸上呸了一口。
贺安翼及时地偏开头,险险避开了她这口唾沫。
本以为这个举动会引起女人的不满,谁知前一刻还趾高气扬,对他不屑一顾的李梦云,下一秒就扑进了他怀里,用嗲嗲的声音叫了他一声老公。
贺安翼被这一声激得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嘴里却欣喜若狂地回应道,“老婆!叫、叫我什么事?”
李梦云偷偷掐了他一把,“人家脚好痛哦~”
贺安翼会意,连忙背过身蹲到她面前,“来,我背你回家。”
“嘻嘻,老公真好!”李梦云心安理得地趴到了他背上。
贺安翼站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站在医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远远望着这边的青年。他的整个脸都被黑色的树影掩盖住了,漆黑的夜里,只有他身上穿着的白衣亮的刺目。
也难怪李梦云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原来是发现了那个古怪的新邻居在大老远看着呢,她是个极爱面子的女人,自然想给其他人留下个全方位无死角的好印象。
可是她努力想扮演得天真无邪可爱小妻子的形象实在是失败,反正在贺安翼这儿,只觉得这个女人嗲得实在是恐怖,如果不是为了要维持好妻奴人设,他早就撒丫子狂奔数十里,能离她多远就跑多远了。
贺安翼内心有苦说不出,只得将脑袋转回来,老老实实地背着女人往家走去。
任务开始的第一天
绿豆豆给他发布了日常任务,【星期一的早晨,请给你的妻子一个早安吻。】
刚做完两人份早餐的贺安翼听到这个任务时,内心是非常绝望的,因为这个任务,意味着他地狱生活的开始。
贺安翼在厨房里磨磨蹭蹭,一直等到客厅传来高跟鞋走动的清脆声音,他才不情不愿地端着两盘可丽饼出去了。
这道起源于法国布列塔尼省的美味成功俘获了女人的味蕾,这使得她的心情一下子飙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能,能给你一个早安吻吗?”贺安翼用一种低的几乎快听不到的声音问道。
李梦云扬了扬眉,施舍般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哝,吻吧。”
贺安翼闪电般地拿嘴唇碰了碰对方的手,然后借着洗盘子的借口冲回了厨房,对着水龙头漱了一遍又一遍的口,等那种让人浑身难受的不自在感下去了些,他才摸着被自己洗得红肿不堪的嘴唇回到了客厅。
李梦云已经离开了,餐桌上只剩下两个空盘子,这个自私的女人把他的那份也给吃掉了。
“还好我有存货。”心机boy贺安翼从保温柜中端出了四盘早先藏好的可丽饼,等不及地靠在流理台上大快朵颐了起来。
将美食扫荡一空后,贺安翼满意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抹了把油嘴,撸起袖子快速地将厨房收拾了干净。
都弄好后,差不多八点左右的样子,他是早上八点半正式上班,现在出去的话,步行十五分钟到公司,时间安排的刚刚好,还留有余地让他整理工作的思绪。
原主吴灏鹏是一个程序猿,每天的工作比较枯燥,翻来覆去地编程编程编程。
贺安翼让绿豆豆事先下好了一百g 的电影才肯出门,想着一会儿到公司往办公椅上一坐,这个身体就会自主的进入工作模式,而他则可以在精神世界开小差看绿豆豆放得那些电影。
这个计划简直不能更完美,至少对于现在的贺安翼来说,工作就像放假一样使人快乐。
贺安翼换上衬衫西裤,打好领带,夹着之前原主丢在沙发上的公文包出了门。
踏出单元门的那刻,贺安翼就自动切换到窝囊废模式,略有些自卑地半低着脑袋,将门反锁好后,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却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长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霸道地将廊道的一半位置占了个结实。
男人错愕地抬起头,在看到靠在纸箱上低头玩手机的青年时愣了下。
廊道中的阳光很足,温暖的光线穿过破败的窗玻璃透射进来,将他白皙颈子上纹的蓝色蝴蝶照得栩栩如生。
贺安翼咽了咽口水,按下心底的骚动,忐忑地往前走了一步。
青年的站位卡得相当好,他如果想要穿过这条廊道,就必须从他面前走过,拜那些突然出现的纸箱所赐,他面前的空间非常的狭窄,贺安翼想要越过去,就必须贴着青年的身体挤过。
‘万一摩擦生热,半途硬了那就尴尬了。’贺安翼略有些局促地扯了扯领带。
绿豆豆恨铁不成钢,‘这都还没摩擦呢,你就已经热的不行了。’
‘这叫提前散热。’
贺安翼轻咳了一声,在青年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犹犹豫豫地请求道,“能、麻烦你让一下吗?我,我要……” 男人指了指长廊尽头的楼梯,将未出口的话用动作表达了出来。
靠在纸箱旁的青年一语不发地看着他,阳光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照得越发透亮,他依旧戴着一个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柔软的黑发将他的皮肤衬得白皙如羊脂。
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儿,在贺安翼以为对方会让开的时候,青年却低下了头,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手机上,一动不动地继续保持那个姿势站着。
贺安翼拼命忍住了上升到喉咙的一口凌霄血,继续耐下心来等着对方让路。
他安慰自己,也许对方手机上有急事要处理才没立马走开。
结果一直过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青年都没有退开的意思。
贺安翼亲眼看到对方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丢进口中,非常悠哉地插上耳机看起了视频。
‘豆豆哥,我想打人!’此时的贺安翼非常的生气,以及愤怒。
绿豆豆拼命摇头,‘安翼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崩人设,不然你在李梦云那受得窝囊气就都白挨了。’
贺安翼咬了咬牙,低头快步走了过去,待走到他身侧的时候,橙子的清香浓郁了起来。
贺安翼停了下来,再次嗫嚅道,“麻烦,让一让。”这句话说得极为小声,带着谨慎的试探意味。
他等了会儿,视野中的球鞋依旧没有一点挪动的意思。
腕表上的走针已经逼近八点二十,这意味着他要是再把时间耗在这里,就得面临上司的黑脸和责骂了。
贺安翼无奈地侧过身,一点一点地从青年留给他的狭小空隙中挤过去。
两人的身体在这过程中有一段不可避免的紧密贴合,随着贺安翼的动作,薄薄的衣料根本起不到隔离的作用,对方身体的温度和独特的清香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老天,这个人的身体怎么比女人还柔软。’贺安翼有些咋舌。
绿豆豆直接气哭,‘安翼,你硬了你知道吗,要不是我给掩着,对方肯定感觉出来了!!!’
贺安翼的老脸瞬间胀得通红,他急急忙忙地将自己从青年和墙壁的夹缝中解救出来,然后火烧屁股似的落荒而逃。
跑到一半,贺安翼发现自己把公文包丢了,估计是刚刚太紧张手一松掉了。
贺安翼只好硬着头皮地走了回去,在拐角处,他先是扒着墙角探出半个脑袋往廊道那边的杂物堆放处看了看。
之前那个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贺安翼松了口气,走到青年刚刚站着的位置,正好看到了自己落在地上的公文包。
他迅速地捡起来,往腋下一夹,脚下生风地往楼下跑去。
好在公司离他家不算远,所以当贺安翼踩着点踏进办公室的时候,他那已经把脸拉得跟砧板似的领导憋着一口气,想吐又吐不出来,最后在男人嘿嘿嘿的傻笑中瞪了他一眼,背着手走开了。
贺安翼熟练地打开了电脑,根据脑子里的记忆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思维却放空到了精神世界中的大银幕上。
于是,枯燥而有趣的一天就在绿豆豆的七部电影中结束了。
贺安翼将公文包重新提在了手上,低着头脚步缓慢地挪出了公司,一想到晚上要面对李梦云那个女人,他就头疼到不行。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每个人的心囊都像是装满了风一样步履匆匆,回家的喜悦印在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容上。
贺安翼低着头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喜欢此刻的嘈杂,尽管他自己与这嘈杂的人群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那个女人现在大概是在酒吧或者迪吧中消遣吧,贺安翼想着,脸上便也出现了一种名之为生气的表情,他掏出了手机,像每个怀疑妻子的焦虑丈夫一样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将手机贴在耳边,嘟嘟的忙音一直在响,始终都没有人接听。
等到他终于要放弃的时候,电话却突然接通了。
只不过,接电话的人却是个男人。
那个男人微微喘着气,以一种得意扬扬的口吻炫耀道,“喂?你的老婆现在在我床上,恩,活儿挺不错的。”
贺安翼捏着手机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他拼命吞咽着口水,尽量平静道,“让她接电话。”
“哈哈,她忙着呢……”那个男人的声音远了些,“来,宝贝儿,叫给你老公听听。”
随着手机的凑近,女人欢愉的呻.吟便清晰了起来。
贺安翼啪地一下挂断了手机,他的胸膛起伏着,却只能低垂着头,像个失败者一样垂头丧气地靠立在墙根。
他明明知道她常去的那家酒店,他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冲过去把那个男人暴揍一顿,再指着女人的鼻尖骂她不检点。
可是,这一切设想都毁在了他的懦弱中,他不敢,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健身房教练。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去这么做。
他和李梦云,在昨天就已经离婚了,是自己跪在地上苦苦乞求她才留下的,还敢奢望什么呢,他早该有自知之明的。
就这样吧,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真正的影帝。’绿豆豆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贺安翼捏着手机露了个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长点绿,哪怕顶着一片青藏高原,我也是个帅裂苍穹的美男子啊。’
一秒出戏的绿豆豆,‘……对不起,我收回前面的夸赞。’
贺安翼噗嗤一声蹲到地上笑得浑身都打颤,一直到手机的来电铃声突然响起,他才停住笑,手忙脚乱地摁了接听键。
“请问是吴灏鹏吴先生吗?”温柔的女声从那头传来。
“恩,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吴先生,有一位自称是您朋友的人,在我们这寄存了一份礼物,委托我们交到您手中,顺便祝您生日快乐哦~”
“啊?”贺安翼实力懵逼。
‘豆豆哥,我这个身体的生日是今天?’
绿豆豆也满头雾水,‘不是啊,资料显示你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啊。’
贺安翼只好接着问电话那头,“能告诉我他的姓名吗?”
“很抱歉吴先生,我们这是匿名礼物站,是不允许透露顾客的资料的。”
贺安翼无奈,向那位店长要了个地址就赶了过去。
礼物站的外围建筑是一个装扮的相当梦幻的玻璃房,贺安翼推开门的那刻,店内的几十个风铃同时颤动了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店长是一个笑起来非常亲和的中年女人,她从身后的储物格中取出了一个被包裹的非常精致的浅蓝色小礼盒,“生日快乐,贺先生~”
贺安翼尴尬地道了声谢,接过了礼盒就要拆开。
这时候铃铛声又响了起来,穿着粉红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雀跃地跳了进来。
店长朝贺安翼歉意地笑了笑,走出柜台热情地迎向了小女孩,“今天贝贝又来挑选礼物吗?”
“恩!朋友生日,准备送给她!”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店长指了指靠墙的小门,眨眨眼笑道,“奇幻小屋最近有新品哦~”
“哇,我要去看看!!”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拽着店长的手闯了进去。
女孩的妈妈也笑呵呵地跟了进去。
此刻的玻璃房中只剩下贺安翼一个人,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小礼盒,却发现里头仅仅躺着一张黑色的卡片,正面用血红的字体写着——回家。
贺安翼被这颜色搭配悚了一下,卡片从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正好露出了画着蓝天白云笑脸的另一面,中间的空白处用非常漂亮的字体写着‘简明喜欢你’五个大字。
‘简明??简明是谁!我认识他?还是他认识我? ’
绿豆豆这回没有出声。
在贺安翼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绿豆豆又十分无力地叹了口气,‘安翼,我真的,墙都不扶就服你!你好好当个直男不好嘛!为什么非要去沾惹……’后面的话它没有明说,但是其中满载的怨气就算隔着一个精神世界也浓郁的难以让人忽视。
贺安翼无辜地朝自家系统眨了眨眼睛,而后又把卡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最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卡片小清新的那一面凑到鼻子下嗅了嗅,墨水的味道还没散,应该是前不久刚用钢笔写下的。
他又翻到另一面闻了闻,却被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呛到了。
‘这怎么可能,一张卡片,正反两种味道,竟然没混到一起?’
绿豆豆检测一下,‘这张卡片上附有怨气,你得赶紧扔了。’
贺安翼被怨气两个字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把卡片塞回了蓝色礼盒中。
在他将礼盒的盖子重新安回去的那刻,玻璃房中的风铃突然齐齐响动起来,贺安翼猛地转过头,目光正好捕捉到了双手插着衣兜经过这里的邻居先生。
也许是贺安翼的动作太过显眼,对方停下了行进的脚步,缓缓转过身将脸面向了他。
隔着一道玻璃墙,贺安翼很稀奇地发现他竟然没有戴口罩,不过帽檐压得很低,投下来的黑影正正好遮住了他的眼睛部位,暴露在阳光下的仅仅是那张不断在咀嚼东西的红唇。
贺安翼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凭着想象把他之前看到的部分跟现在所见的拼凑在一起,可就是觉得怪。
但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贺安翼的人设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男人,所以他只是盯着玻璃房外的青年看了几秒钟就低下了头,动了动脚一副想要从后门逃走的模样。
古怪的青年在发现他的意图时终于有了动静,他抬起手,拿指节敲击了下玻璃面,发出咚咚咚的三声轻响。
贺安翼抬起头,迟疑的站在原地,结果就看到对方朝这边点了点头,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贺安翼摇了摇头,不进反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后背贴到了生日站的后门板他才停了下来,只是那双泛着水光的漆黑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好像他一错开视线,对方就会变成恶鬼穿透玻璃扑过来一样。
男人的谨慎和小心翼翼似乎愉悦到了他,玻璃房外的青年笑了笑,露出珍珠般的牙齿。
尤其现在接近傍晚,在熹微的光线下,那部分牙齿更是白的几乎能发光。
贺安翼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又跳,他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以一种惊叹的口吻评价道,‘太犯规了豆豆哥!但是,我喜欢!!’
‘啊,居北的棺材盖快压不住了……’绿豆豆幽幽地说道。
贺安翼摸着自己的良心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喜欢是喜欢,跟爱不一样。”
绿豆豆突然一脸茫然,‘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绝望的绿豆豆表示:心已死,腰能不能直的回来已经不重要了。
贺安翼不厚道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那个怪异的青年身上。
年轻的邻居先生朝他歪了歪头,在贺安翼的注视下竟凑近了玻璃墙,将自己的嘴唇紧贴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十分撩人的透明唇印。
贺安翼在猝不及防下被来了这么一招,立马瞪大了那双乌淩淩的眼睛,突然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拉开门跑了出去。
玻璃房外的青年不解地看着半开的空门,好一会儿后,才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大红色的女款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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