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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追悼会, 或者说战前动员会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整个赤旗帮的军心都稳定了下来, 不再慌乱, 不再茫然,全神贯注投入了备战。甚至在转移岛上居民时,都有不少人想留下, 为帮中尽一份力。
如此心齐, 对于伏波当然是好事,然而好处也就到此为止了。传言被彻底证实,也把赤旗帮和邱大将军结结实实的捆在了一起,之前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开始站队了。
“帮主,靠近番禺的那几个岛情况有些不妙啊,且不说船帮,那些曾经当过海盗的, 怕是不会再跟着咱们了。”李牛神色难得的严肃, 实在是局面太坏。
在大战之后, 他就带着那几家投靠的海商巡视领地去了。之前官军悄无声息就摸到了附近,可是大大的隐患, 赤旗帮下属的岛屿,都必须清扫一遍, 甚至重新分配, 确保消息畅通无阻。
结果这一趟跑下来,李牛就觉出了不对。近处的岛屿也就罢了,越是靠近番禺, 那些驻守之人的态度就越古怪,一些之前依附的小船帮干脆就跑没影了,还有两个大道,也隐隐有了反叛的意思。人手不够,李牛干脆就没上岛,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而这些,究其原因还是在“邱大将军”身上。李牛叹道:“若是寻常经商也就罢了,但凡劫过商船,或是到岸上烧杀抢掠的,都被邱大将军整治过,当初那真是杀的人头滚滚,不知死了多少人。这可是血仇,加之咱们之前也剿过匪,拿海贼练兵,这些人听闻赤旗帮和邱大将军有瓜葛,哪还肯信咱们?如今帮主你又昭告天下,这……唉……”
之前没认也就罢了,还能推说是官军打出的旗号,放出的谣言,结果现在自家都认了,那就别怪旁人趋利避害了。
这并没有出乎伏波的预料,她道:“既然是大战,墙头草就靠不住,提前暴露出来倒也干脆,反正他们也不会为官军所用。”
这一点,李牛倒是认同的,可是话说回来,那青凤帮不也是海盗出身,还差点被大将军赶去了倭国吗?
不过这话也不好问出口,李牛挠了挠头:“那现在要怎么办?”
伏波道:“疍民那边情况如何了?”
李牛立刻道:“疍民倒是不太在乎咱们的身份,然而他们同样也不想跟官军为敌,肯助咱们的就少了一大截。”
“船呢?能搞来些吗?”伏波倒是不奇怪疍民的态度,这群人太过松散,当年邱大将军扫海时都没动过他们,自然也没什么仇怨。然而再怎么看不惯朝廷,疍民的渔村还是在海边,现在又是休渔季,他们肯定也不愿惹事。可是人不来,弄点船也是好的,之前一战赤旗帮的船只损耗太严重了,想要海战可少不了船。
李牛想了想才道:“借船可能有些难度,但是疍村的船场大多跟咱们有关系,还有不少来学艺的,说不定真能淘换些旧船。”
“那先想法子弄些船,官军们有火炮,小船可不能少了。”伏波干脆道。
李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二话没说就去筹办了,他可是一直在沿海贩卖杂货,人脉通达,最适合干这事了。
又过了几日,鱼铺的大掌柜钟平也带着人回来了。如今的番禺对赤旗帮而言,已经算是敌营了,哪怕鱼铺没有打赤旗帮的名号,也有被人盯上的可能。正因此,伏波命钟平和手下提前撤离,只在番禺留些眼线即可。然而即便危险,钟掌柜也留到了不能再留的时候,才匆匆赶了回来,也带回了噩耗。
“帮主,如今番禺局势紧张,都司已经开始调军,不只是斗门水师,虎山、官奚、飞鹏乃至海捷卫都会派兵前来,光是几个卫所,兵就超过五六千人了,战船至少也有二百余,这是要对咱们下死手啊!”这么大规模的调度,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可现如今的赤旗帮才有多少人,多少船?一想到将来对战的局面,就让钟平不寒而栗。
“还真是猛虎搏兔,不遗余力。”对于伏波而言,官军能来多少,从哪儿调派,也能看出领兵者的脾性。如此大规模调兵遣将,不是威望过人,就是权力欲过剩,想要赤旗帮这个已经被“打残”的敌人来树立威望,争夺功劳。
既然如此,就必须有些针对性的策略了。
毫不犹豫,伏波下令道:“派人在番禺散布些消息,就说有人已经用通匪的罪名冤杀了邱大将军,这次又想坑害徐小将军,意欲独揽兵权,图谋不轨。”
越是内乱的时候,朝廷对于领兵的就越不放心,还有人敢拿她来杀鸡儆猴,就别怪她用一用非常规的手段了。况且都是当过兵的,伏波还能不清楚军中那些套路,捞过界就要防着被人反咬一口,这样大规模调别人的兵马,能心齐才有鬼了。又有前车之鉴,怕是底下的将领都要人人自危了。
而只要谣言流传出去,那带兵之人必然不能对徐显荣下死手了,再加上陆大人设法回护,应当能保住一命吧……
如今的番禺,可是战船遍布,旌旗飘飘。朝廷是没功夫管海上的贼寇,但是跟邱晟有关,却不能不防。毕竟那样的精兵强将,一旦造反,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哪怕没多少证据,也需得小心防范。
而都指挥使王翎,就是利用了上官这样的心思,谋了个领兵的差事,成了剿匪的总兵官。这多少有些不合常理,毕竟练兵之人和带兵之人应当分开,以免军中有人坐大。不过事由从权嘛,现在海上又有几个能领兵的?但凡能领水师的,都在荆湖那边平乱呢,也就给了王翎可趁之机。
可是如今官职到手了,也开始调兵遣将了,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了风言风语,说他阴害同僚,想要独揽兵权。后半句当然是真的,前半句可就冤枉了,邱晟之死,跟他有什么关系?而那姓徐的小子,不过是块垫脚石罢了,谁能想到竟然还硌脚呢?
“镇台,这怕是陆侍郎从中作梗吧?”下面心腹见王翎脸色不对,陪着小心道。
王翎冷哼一声:“一个吏部侍郎,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怎么,本官就不能剿灭赤旗帮了吗?”
那心腹赶忙陪笑:“镇台在番禺多年,声名远扬,威望日隆,有些人眼热也是正常。如今陆侍郎腹背受敌,怕是急了眼啊。”
这话连吹带捧,还有些委婉的劝慰,倒是让王翎的面色好了点:“我处置姓徐的,又不是想跟陆氏翻脸,不过是他吃了败仗,理当受罚罢了。”
理不理当的,没人能说得明白,但是借着这由头占尽了便宜却是不假。然而如意算盘打得好,现在却有些超出掌控了,毕竟王翎也只不过是个都指挥使出身,没有邱晟那样的声望和战功傍身。既要强压下各个卫所的山头,又要跟吏部的高官掰腕子,的确让人心焦,这要是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要动摇军心了。
思量许久,王翎摆了摆手:“也罢,让那姓徐的不是邱晟的旧部吗?让他好生想想,赤旗帮里领兵的究竟是谁,若是提供的情报对此战有所助益,或许还能将功赎罪。”
这些都是场面话,说白了,有陆氏保着,还有阴害大将的谣传,王翎如今也不敢擅动徐显荣了。不过再让他领兵,也是不可能的,还不如给个将功赎罪的甜头,坐实他跟邱晟的关系,如此一来,陆氏也难回护了。
下面人心领神会,立刻派人去大牢传话。
军中的牢房,可比府城的简陋多了,加之有人阵对,还真能在短短时间内磨掉人的锐气。然而哪怕衣衫褴褛,须发凌乱,徐显荣也没有露出半分憔悴,一双眼更是亮的惊人,满含怒气时,当真有杀意迸出:“贼子不过是假借邱大将军名号,王大人怕是问错人了!”
被那双眼一刺,来人都不由一个哆嗦:“这话说的,那群赤贼自己都认下了,哪能是假的?王大人说了,只要徐参将肯招供,自然能将功赎罪……”
徐显荣直接啐了一口:“徐某乃是败军之将,甘愿受罚!”
这还真是油盐不进啊!那人也不由大为头痛,这还真是邱晟教出来的,脾气就跟驴差不多,牵都牵不走。
然而事关重大,他也不敢怠慢,有反复劝了好几遍,甚至把陆侍郎都给拉了出来,然而牢笼里盘膝而坐的人,双目紧闭,再也未曾开口。
无奈,来人只得又退了回去,找上官报信去了。等人走了,徐显荣才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中,却显出了深浓的恨意。
赤旗帮里,恐怕真有军门的旧部,然而哪又如何?都当贼了,还要打着军门的旗号,污了军门的清誉,这样的狗东西,是谁又有何关系?若是之前能击溃那支船队,让贼酋枭首就好了!
不过此刻也不算晚,王翎会派人来,多半还是陆大人在背后使了力。只要他咬紧了跟贼人无关,对方就拿他没有办法。这次若是能剿灭赤旗帮也就罢了,若是剿不净,有朝一日出了牢笼,他也要杀光那群反贼!
深深吸了两口气,徐显荣再次闭上了双眼。
番禺这边开始闹腾起来,各种各样的消息乱窜,与此同时,一艘快船自闽地归来,如插上了翅膀,朝着罗陵岛驶去。